第九十一章 呼之欲出
玄女也是神速,回了天界,便即刻稟明了天帝。不日,天帝賜婚的旨意便到了冥界。 仙童宣旨的時候,冥界似乎一下熱鬧起來。忘川河畔,奈何橋邊,眾人給圍了個水泄不通。神荼居首位,面無表情地聽著仙童一字一句的宣讀。他不時地蹙眉,像是有什么不滿一般。 吾期倒是十分歡喜,眾人都瞧得出來,一向面冷心硬的鬼王,自那仙童到冥界,臉上的笑意一刻也不見收斂。緊緊握著英寧的手,生怕她一不小心跑掉了。 英寧見吾期歡喜,她亦歡喜??傊疅o論凡間女子,還是天上的仙子,都是要嫁人的。嫁給她歡喜的吾期,想到以后,便可與他白首不相離,她覺得很是滿意。 冥界似乎已經(jīng)有幾千年,沒有過這樣大的喜事了。所有人也都歡喜非常,各自躲在旁邊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仙童宣完旨,冥王起身,背著手沉聲道:“今日公事繁忙,便不留仙童喝茶了,仙童請回吧。”說完轉身就要走。 仙童一時詫異,這冥王似乎不大高興啊,竟如此利落地下了逐令,只是他還有話未說。他開口道:“冥王請留步,天帝口諭,請冥王大人、鬼王大人與小仙商量下婚期?!?/br> 冥王回頭,淡淡地問:“這樣的事,天帝該已經(jīng)定下了吧?又何必多此一舉再與我們商量呢?” 仙童微微一笑道:“依天帝的意思,如今的天氣有些涼了。不如等到明年三月,春暖花開之時,是最好不過了。當然,天帝并不是獨斷專行之人,一切也都只是個提議,還是要聽聽各位的意見。不知英寧仙子和鬼王大人,覺得意下如何?” 吾期倒是覺得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只是他還未曾開口,神荼卻一口應下:“既然是天帝的意思,我覺得甚好?!彼制杆懔怂悖^續(xù)說道:“明年三月初六,是個黃道吉日,宜破土動工,宜婚喪嫁娶。” 仙童聽了笑道:“如此這般甚好,既定了日期,小仙這就回天界復命了?!?/br> 吾期雖有些不甚同意,但婚期已定,英寧便已經(jīng)是自己的了。 只是冥王的態(tài)度,讓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方才走時,那漠然的一眼,令他心中一跳。 些許與英寧吾期熟識的人,紛紛過來道喜。吾期自是一一收下,孟婆還與他說笑:“我只覺得鬼王效率高,竟不曾想高到如此地步。只一年的時間,便已嬌妻在懷了。” 雖然有了婚約,他們的生活也并無大的改變。吾期仍舊日日出去,英寧還是同往常一般,在冥界四處游逛。只是大家對她的稱呼,卻從以往的英寧仙子,換成了鬼后。她竟還一時不能適應,鬼后?多新鮮的名字。 這日,她躲在房里看書。從別有洞帶來的那本《三界人物志》,她已經(jīng)許久未翻過了。今日看到的是冥界的前任冥王—戚無殤。英寧只看了他的畫像,不知什么緣故,她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眉梢眼角,面部輪廓,都讓她覺得十分親切。 介紹無殤的的文字并不多,只是說在他治下的冥界,太平盛世,一派繁榮景象。只是后來與魔族大戰(zhàn),不甚戰(zhàn)死。因孑然一身,并無子嗣,便由神荼繼任,也就是當今冥王。不知為何,她看到這段文字,心中隱隱作痛,這無殤仿佛與她有些什么淵源似的。 故事并不復雜,三界與魔族的戰(zhàn)爭,她卻完全沒有什么印象。按她的年紀來算,她也應該是經(jīng)歷過的。也許,她那時貪玩,并不關心這些天下大事。但她這般難受,又是為何? 只是無殤的面孔,卻在她心頭揮之不去?;蛟S他是前任冥王,曾經(jīng)到過天界,她見過也未可知。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響,一道影子擋在英寧面前。她抬頭一看,竟是有些日子沒見的夜君。 仍是飄逸的一身白衣,骨節(jié)分明的手中,還是一把白玉折扇。他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眼睛綠得更甚。嘴唇微微發(fā)白,他仔細地盯著英寧,許久才緩緩開口:“你與他定了婚期?” 英寧不知為何,心中泛起異樣。興許是夜君總是一番溫潤如玉,如沐春風的模樣。此番這般憔悴,英寧有些不太適應。她輕輕地點頭:“是,你也知道了?!?/br> 夜君扯起嘴角,似笑又非笑,眼睛里劃過一抹淡淡的哀傷。他緩緩說:“天界玄女宮英寧仙子,要嫁給冥界勢不可擋的鬼王,可謂是天作之合,在三界之間早就傳為一段佳話。和人不知,何人不曉呢?” “他們如此說嗎?我倒是沒有聽到過。夜哥哥,既然是一段佳話,你可為我高興?”英寧緩聲問道。 夜君忽的嘆了口氣:“英寧,你認為我該高興嗎?” “我們是朋友,我高興,你自然也該為我高興?!庇幦缡钦f。 夜君握緊手里的折扇,英寧隱約聽到割裂的聲音。再瞧瞧,竟是夜君手里的扇子柄,裂了開來。清晰的一道裂痕,似夜君心中的那道痕跡。 夜君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一片暗影。他低聲喃喃:“早知如此,你被發(fā)落到冥界時,我該狠心帶走你?!?/br> 他的聲音極低,近似囈語。英寧聽得不清晰,便問道:“你說的什么?” 夜君忽然抬起頭,一把抓住英寧的手,急切說道:“英寧,你不是想回天界嗎?你嫁給鐘吾期,便再也不能回天界了。你難道要永遠待在這樣的暗黑之地嗎?無花無草,無光無亮,你要在這里忍受成千上萬年,你可是真心愿意的?” 永遠不能回天界嗎?為何從沒有人告訴她?她以為嫁給吾期,倘若以后玄女姑姑將她接回,他們便能一起回了。英寧開口問道:“為何不能回天界?” 夜君笑了笑,只是那笑冰涼無比,并不曾到達眼底?!胺查g有句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嫁給他,便是他的人了,既是他的人,自是他在哪里,你便在哪里?!?/br> 她并不知曉這些,她一直在盼望三月初六的大婚。有鬼差和她提過,三界有喜事,天帝便會大赦天下。想來她的那點罪責,肯定也一并抵消了。假以時日,她便能和吾期一起榮歸故里,真真是雙喜臨門。可此刻,夜君卻說,她永遠都不能回去了,日后她只能日日夜夜待在暗無天日的冥界。這是她想要的生活嗎?她不曾想過。 夜君見她有所動搖,便握緊她的手道:“英寧,你若后悔,我隨時可以帶你走?!?/br> 英寧低著頭,神思早已不知跑向哪里。被夜君握的手疼了,她才恍然回神:“走?走去哪里?天帝已定下了婚期,我怎能走呢?” “你真想待在冥界?還是你舍不得鐘吾期?”夜君面色一沉,語氣也變得凌厲了許多。 看著夜君臉上的怒氣,英寧咬唇道:“我自然是舍不得的?!?/br> 夜君忽然放開她的手,雙手緊握成拳,英寧能聽到手指骨節(jié)咔嚓的聲音。他恨恨地道:“你就這般愛他?寧愿舍了自己的自由。” “我也不知,只是讓我離開他,是斷斷不能的?!庇帗u搖頭,她看著夜君:“你可能幫我想想法子,讓我既能回到天界,又能嫁給吾期?!?/br> 夜君哈哈哈笑了幾聲,她說得話這樣好笑嗎?他竟笑出了眼淚。吾期恢復了平靜,眼睛里的綠,泛著攝人心魄的光芒。他咬牙只說了兩個字:“無法?!?/br> 英寧失望,夜君又道:“英寧,你太貪心?!?/br> 夜君低頭瞧見她正在看的書,隨手拾起翻了翻。翻過一頁,眼神微微變了變,片刻又恢復一片清明。他輕輕丟下那書,溫聲問英寧:“你可知無殤是誰?” 英寧點頭,輕聲道:“我剛看過,無殤便是那前任的冥王,他不幸在與魔族的戰(zhàn)爭中戰(zhàn)死了?!币惶岬綗o殤的死,她便覺得心中百般不適。 夜君詭異地笑笑,他道:“倘若我說他并不是與魔族戰(zhàn)死的,你可相信?” 英寧不解:“可是書中便是這樣寫的,魔族叛亂,冥王與魔王凌霄在渭河一戰(zhàn),不幸戰(zhàn)死。” 夜君冷哼一聲又道:“魔族叛亂,那根本是一場陰謀。是有人蓄意污蔑,才給魔族引來了殺身之禍,以至于魔族被滅了族。幸而母……”夜君忽然停下來,面上青筋暴起,微喘著粗氣,顯示著他的怒氣。 夜君話說到一半,英寧聽得云里霧里。良久,夜君又道:“英寧,你可知你的父親是誰?” 英寧搖頭:“我并沒有父親?!?/br> “英寧,誰都有父親,你怎會沒有?”夜君反問道。 “可沒人告訴我???”英寧覺得這又是個無解的問題,她印象中沒有父親的存在。 夜君沉思了一會,忽然指了指《三界人物志》,正是戚無殤的那頁。英寧低頭看了一眼,還是她看過的那些,并沒有什么不同。 過后,夜君長嘆一聲:“英寧,我不該把你拉了進來??纱耸?,你也是有份的,也怨不得我。若你一心要嫁給鐘吾期,我也無話可說。只是,你要謹記,鐘吾期也不全都是對的,你切莫太聽他的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