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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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瑯一襲白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里搖著一把金線繡的團扇。已經(jīng)是夏日,天氣日漸炎熱,就算坐著不動彈,身上也會起一層汗。 鐘九為她煮了一壺涼茶,她只抿了一口,便皺著眉毛放下。涼茶的味道又苦又澀,她實在喝不慣。 她又央求著鐘九去給她泡壺“心尖兒”,最好再來一碟蜜餞,就再愜意不過了。鐘九近些日子,總是對她有求必應(yīng),大概也是覺得她時日無多了吧。她心中又心酸又窩心,至少在她最后的時光里,不會讓她留下遺憾。 鐘九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茶水和點心,到了院子里,琳瑯正蹲在那株彼岸花前,仔細地盯著花看。聽到鐘九的腳步聲,她轉(zhuǎn)過身問他:“這彼岸花是不是快死了,花瓣都幾乎凋謝了?!?/br> 鐘九將托盤放到桌子上,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大概是花期到了,它在人間本來也活不長?!?/br> 琳瑯低低地哦了一聲,眼神里滿是失落。她的命已不久矣,沒想到連這花也……真是叫人絕望。 她蹲的時間久了,想要撐著膝蓋起身,但她忽然眼前一黑,直直地往地上栽倒。鐘九一看不好,眼疾手快地伸出去接住了她。琳瑯像一灘泥似的軟軟地掛在他胳膊上。 鐘九將琳瑯橫抱到躺椅上,她躺了一會才緩了過來。只是頭開始跳著疼,她喘著粗氣,明明什么都沒做,身體卻酸軟無力。 鐘九擔(dān)心的看著她,有一陣微風(fēng)吹過來,吹亂了她的頭發(fā),有樹葉飄飄灑灑地落下來,落在她的衣襟上。她伸出細長的手指,捻起其中一片,細聲細氣地說道:“明明不是落葉的季節(jié),可是總有些葉子要提前離開樹身,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運?!?/br> 琳瑯勾起嘴角,讓自己勉強笑了笑,那笑容里透著幾分柔弱無助。 他一語不發(fā),眉宇間卻盡是焦灼不安的神色。最近她總是不時冒出一些悲觀的話,仿佛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去赴死。 已經(jīng)近晌午,太陽光越發(fā)的強烈,琳瑯臉上被曬得紅撲撲的,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淌。鐘九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輕聲說道:“天太熱了,不如我陪你回房間歇歇吧,萬一中暑了可怎么好?” 琳瑯輕輕地搖著團扇,小聲說道:“再坐一會吧,難得今天天氣好,恐怕日后我很難再看到這樣明媚的陽光了?!?/br> 鐘九心中更加不安,他握住琳瑯的手,自責(zé)地說道:“抱歉,琳瑯,我竟不能護你周全。我以為我能保護好你,可沒想到讓你陷入這樣境地,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琳瑯笑笑:“我說了多少次了,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我說那樣的話,也只是有感而發(fā),不是怪你的意思?!?/br> 鐘九低著頭,想了又想,才終于說道:“你想不想知道是誰給你下的失魂蠱?” 琳瑯垂著眼睛,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過了良久,她輕聲開口道:“知道了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樣會死?!?/br> 鐘九一臉的苦澀,低聲說:“你本有權(quán)利知道的?!?/br> 琳瑯又是一陣沉默,她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走輕輕放下,小聲說道:“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知不知道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了,徒增傷悲罷了?!?/br> 鐘九憐惜地看著她,見她似乎真的不是那么在意這個問題,到底沒有說出口。 夜半時分,琳瑯忽然頭痛難忍,胸口也憋悶地難受。她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來,以往白玉似的的臉龐,蒼白的近似一張白紙。她的胸口堵的慌,干咳了幾聲,直咳得她的肺里都是疼的。 她捂著胸口,那里又疼又悶,她又狠狠咳了幾聲,沒想到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 血噴在鐘九的身上,琳瑯蒼白的嘴唇,被血絲染得一片殷紅,襯得她的小臉越發(fā)嚇人。她重重喘著粗氣,眉心緊蹙,似乎痛楚不堪。 鐘九心里比她還要痛,伸出手指抹干凈她嘴角的血漬,又從懷里拿出鬼婆給她的藥丸。雖然鬼婆交代,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的,這樣會加速她的死亡??伤蝗绦牧宅樖苓@么多痛苦,與其這樣難過,不如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 琳瑯吃了藥,面色好了許多,倚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鐘九去廚房燒水,它現(xiàn)在爐子前,忍了許久,眼淚終于受不住,自眼眶傾瀉。 終于走到了盡頭,他的琳瑯就要離開他了??粗艉魺_的水,他的神思早已不知去了哪里。他忽然覺得活著真是了無生趣,尤其是自己的心愛之人,要離自己遠去。 他正暗自傷神,忽然聽到琳瑯房里傳出一陣聲響。他眼神一暗,將爐子上的水壺拿下來,快速跑到琳瑯房里。 剛到放房門口,就看見夜君抱著琳瑯,正往外走。琳瑯緊緊閉著眼睛,雙手耷拉著,歪著倚在夜君的肩膀??辞樾嗡坪跻呀?jīng)暈了過去,不知是否是夜君所為。 看到夜君,鐘九的眼神一下變得冷若冰霜,他的手掌上,立刻變出他的長劍。他伸出劍指著夜君,冷冷地道:“把她放下來,我興許還可以放你一馬?!?/br> 夜君雖然手里抱著琳瑯,卻仍然是一臉閑適,對著鐘九邪魅一笑:“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了,你讓我放下我便放下,那我得多沒面子啊?!?/br> 鐘九不愿再與他多費口舌,說多無益。他毫不猶豫提劍便刺向夜君,只是顧著夜君懷里有琳瑯,怕失手傷著她,他出劍只用了不到五成的功力。 夜君抱著琳瑯,輕巧躲過。縱使他功力強勁,手里抱著一個人,要是和鐘九多過幾招,還是會有些吃力。 夜君往后退了幾步,將琳瑯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后慢慢轉(zhuǎn)過身,冷眼瞧著鐘九道:“你現(xiàn)在是在等她死吧,我有辦法救她,你為何卻不肯放手?” 鐘九眉頭緊鎖,十分懷疑地開口:“失魂蠱無藥可解,你怎么會有辦法救她?” 夜君呵呵笑了幾聲,我語氣滿帶嘲諷地道:“”“不試一試,又怎么知道不能救呢?我可不像你這樣自暴自棄?!?/br> 鐘九被他的語氣刺到,冷硬地說道:“失魂蠱的主人鬼婆都無法,你說你能,你以為我會信你?你想要琳瑯作甚么,我再清楚不過了,在你眼里她就是你的一顆棋子,不是嗎?” 聽了鐘九的話,夜君陰沉著臉,冷冷地說道:“無論我把她當(dāng)什么,我都不會讓她去死。而不像你,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就算犧牲她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你不肯放手,讓我覺得你實在居心叵測。你怕她知道當(dāng)年的事,寧愿讓她去死,也不敢告訴她真相,竟然還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她,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 鐘九被他說中,終于惱羞成怒,揮劍便朝夜君刺去。夜君側(cè)身躲開,從腰間抽出一天黑色的長鞭,手一揚便抽出去。鐘九跳著躲了過去,夜君的一鞭抽到一旁的桌子上,那桌子一下四分五裂。 房間的空間小,兩人都有些施展不開。于是打便到了院子里,兩人站到屋頂,各自占據(jù)一角。風(fēng)吹起兩人的衣袍,在銀白色的夜光照耀下,像是一副水墨畫。 兩人迎風(fēng)而戰(zhàn),不知打了多少回合,彼此并不分上下,堪堪打了個平手。 夜君立在屋頂,收了長鞭,雙手背在身后??粗h處一抹紅色飄過,他勾起嘴角笑了笑道:“看來我今日是帶不走琳瑯了?!?/br> 鐘九手里握著長劍,時刻保持戰(zhàn)斗的狀態(tài)。他冷聲地說道:“無論任何時候,只要有我在,我都不會讓你帶走她。你已經(jīng)害過她一次,這一次我絕不允許?!?/br> 夜君十分不屑地笑:“是嗎?我若是真想帶走她,你覺得你能攔得住我?” 鐘九皺眉,不知他話里的意思。他疑惑開口:“夜君,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自負,就憑你這樣自負,我就能攔得住你。” 夜君仰頭哈哈笑道:“我從前喜歡獨來獨往,做事只靠自己。如今我也找了幫手,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果然事半功倍?!?/br> 鐘九愣了一下,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他從屋頂跳下,三步并做兩步?jīng)_進屋里。本來應(yīng)該躺在床上的琳瑯,已經(jīng)不見了。 他怒火攻心,提劍出去。夜君竟然還在,他嘲諷地笑:“你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是不是太晚了,哈哈,我說過若是想帶走她,你是攔不住我的?!?/br> 鐘九冷冷地瞥著他,道:“你到底把她帶到了哪里?我警告你,我不許傷害她?!?/br> 夜君冷笑了一聲道:“我傷害她?我又不會給她下蠱。” 鐘九恨得咬牙:“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將她帶到了哪里?” 夜君腳尖輕點,逆著月光飛走,遠處傳來他的聲音:“憑自己的本事來找,如若你能找到,就自己來救她?!?/br> 望著夜君消失不見,鐘九內(nèi)心陷入無限焦躁里,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慌亂。夜君說可以救她,僅僅是想要救活她嗎?一定還有其他的目的,當(dāng)年要不是夜君的蠱惑,琳瑯也不會犯下大錯,也不至于會遭受這樣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