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張文笙不行。

    平生到此廿余載，我就像是剛吃了一滿碗的熊心豹子膽，頭一次跟我爸當(dāng)面拍桌子撒火。

    我跟我爸吼著說：爸爸，我還就非她不娶了！我就要佟紹纓，不然我就去當(dāng)和尚，反正也是成日抄經(jīng)跟我現(xiàn)在沒差別！

    我爸居然被我驚著了，一口老煙嗆在喉嚨里，咳了半天。

    好不容易幫他捶背順下去了，他滿口血沫子地噴我：你個孽障，跟我兇！我他媽兇死你！你給我說！說！你個兔崽子到底是不是非要同張副官爭這短長！

    嘿，那還用問？

    我就是要跟他爭。我既還想繼續(xù)當(dāng)這個少帥，怎么能不跟他爭？

    我緩了緩氣勁，趕緊給我爸下藥。

    我說關(guān)張副官什么事啊，我只是覺得，這姑娘人好，她是有思想的，是新女性。要不然你養(yǎng)我像個和尚，再給我娶個小腳尼姑，難道要指著我們生一個廟嗎？

    我爸態(tài)度也軟了，跟我說佟國老的孫女，掌上明珠，他家里咋能把她許給一個來歷不明的大兵？你要是真惦記她，回頭你上人佟家多走動走動，也多去佟小姐教書的學(xué)堂里活動活動，興許人家看你順眼了，看到你的好了，就回心轉(zhuǎn)意……兒子，爸爸看好你。外面不太平，明天我就叫張文笙陪你去。

    成吧。若沒有最后一句，本來這個事吧，還挺有戲。

    八、

    佟家小姐在敬安集的育英小學(xué)校教授國文與畫圖，從我們住的縣城過去，要么騎馬、要么坐車。

    我想開我爸的美國車去探望她，我爸說過這車能值五千大洋，開出去自是十分氣派。但他明說了，不讓我開車去見佟小姐，說勿太招搖，也不安穩(wěn)。

    他說佟家女孩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學(xué)成任教，恐怕不喜浮華之人，要我隨張副官一道騎馬去。

    到得馬廄，張文笙已替我將坐騎備好，乃是一匹“阿塔思”，就是騸過的蒙古騮馬。

    我認(rèn)得這馬，有些不樂意，說：我不使喚閹過的畜生。

    說罷我就要走，卻被這張副官捉住我的腰上皮帶，拽著不讓我直接甩臉走人。

    姓張的皮笑rou不笑勸我說：這馬兒溫和老實，不會出錯。大帥說了，要我保護(hù)你，此行你要好好讓我保護(hù)才是。

    我本來還想要犟，感覺他的手跟鐵鉗一樣，非但掙不脫，好像已將要把我提得雙腳離地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只好應(yīng)了他，隨便上這太監(jiān)馬騎騎。

    張文笙把我推上馬，察看了我的轡頭、腳蹬，自己翻身跳上一匹做種用的“移刺馬”，一拍馬頭，那馬兒居然咬了我坐騎的屁股一口！

    我的馬委屈得緊，連嘶帶叫，哭哭喊喊避著那匹廄中一霸，一路真是賣力，顛顛兒狂跑?？珊茫盐业幕昶嵌碱嵉粢话?。

    等到了學(xué)校門口，張文笙幫我拉住了馬兒，臉上不露聲色，還要故意問我：少帥瞅著不大精神，是早飯沒吃飽嗎？

    我只覺大腿被馬鞍子撞得好痛，也懶得反駁他，就回了一個字：嗯！

    他扶我下馬，又道：這樣病懨懨的去見佟小姐不好，起碼你得像我現(xiàn)在一樣精神。

    騎了半天馬，眼下我連站著都覺得累，瞪著姓張的也覺得累——要不然我光瞪也要瞪死他。真是想不通，為什么我爸就偏要寵信這么不要臉的一個人?。?！

    就算自己不如意，我也不能教這個惡人稱心如意。于是，我挺了挺胸膛，脫下禮帽理了把頭發(fā)，又將那頂嶄新的帽子戴好，這才同張文笙拉開正經(jīng)腔調(diào)：張——副官，現(xiàn)在不是在家里，我爸爸派你跟著我，你就是我的隨從。你是明白人，禮數(shù)要懂。

    張文笙不辯喜怒，點點頭道：那是，是少帥您來找回場子，我只是個保鏢。但請吩咐。

    我想了想，并不知能吩咐什么?？傊莵硪娰〗B纓的，那還等什么？

    我對張文笙道：那你去把她們校長給叫來，出來迎接我。

    張文笙沒應(yīng)聲，我看到他猛吸了一口長氣，又生生吞進(jìn)喉嚨里。

    我說：張副官，你有話就講。

    張文笙道：少帥，我總覺得，今天佟小姐還是會繼續(xù)不喜歡你。

    第11章紫藤花下，來個三人約會

    九、

    佟小姐下課以后，被叫到校長辦公室來見我們。她來得匆忙，懷里還抱著《新編中華修身教科書》的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