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少年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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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和馬瀟瀟說了白天被唐雅嘲諷的事,對此,馬瀟瀟不僅沒有安慰我,反而在我傷口上撒鹽。跟馬瀟瀟聊了一個多小時,略有困頓,說了聲晚安便睡去。 如此,國慶第一天便算是安然度過。 忘了說,城蘭中學(xué)從來沒有遵守過國家法定節(jié)假日的放假時間,除了一些明確規(guī)定,一些假期總會因為某些事情而縮水,比如這次國慶就從七天變成了三天。 哎……高三苦,高三累,公式古文都不會背,高三狗,真悲催,悲催…… 二叔今日看上去春風(fēng)滿面,估摸著是買車的錢都備齊了,早上吃過飯便拉著唐瑋出去了,一同走的還有兩個小家伙和二娘。蘭柔留在家里幫爺爺奶奶收拾屋子,畢竟兩個老年人在家也沒怎么有時間來收拾。屋子后的是那種風(fēng)化石,風(fēng)一吹就很容易對在屋檐下的檐溝里,然后造成堵塞。 蘭柔吃過飯之后就在忙這件事。蘭柔個子不高,外婆一共有五個孩子,蘭柔排行老三,因為是和女生。外公重男輕女的思想極其嚴(yán)重,所以外公對小舅舅特別偏心。其實當(dāng)初嫁給唐瑋都只是看家里能夠拿出錢,讓小舅舅上學(xué)。 蘭柔并沒有對外公和外婆表示怨恨,逢年過節(jié)該打電話就打電話,該表示關(guān)心還是表示關(guān)心。這些年外婆也沒有提起以前的事,過年時去看望依舊是笑臉相迎。 外公死于腦血栓,在我六歲時,正好是在我懵懵懂懂的年紀(jì)。大舅媽第一個孩子是女孩兒,大姨媽二姨媽第一個孩子都是女孩兒,所有的孫子輩里,只有我一個是男孩兒。可我還是記得,奶奶說生我的時候,外婆家一個人都沒來。后來聽說我是個男孩兒,才姍姍來遲。 外公躺在病床上后,才對蘭柔生出愧疚感,每次我去看他,他總是淚眼朦朧地拉著我的手,說些我聽不懂的話。生病前,外公聽說我愛吃蘋果,于是買了樹苗,種了一大片果林。我說不清我到底是否喜歡外公,但我能夠感覺到外公對我的那種真切的愛,不管是否因為我是個男孩子。 外公去世后,外婆坎光了所有的果樹。 六年級升學(xué)考試,假期三個月。去外婆家待了一個月。那年農(nóng)歷六月,正是南方最熱的時節(jié),我那年滿十二歲不久,牙套還沒取。大姨夫剛剛被太陽能水管爆開的熱水燙傷,而我剛剛拿到升學(xué)考試的成績,兩百四十幾分,可以說是一個極差的成績了。 外婆家其實屬于另一個市的范疇,算是黔省的一個貧困市之一,這些年因為唐瑋的原因,我家算是有了些起色。小舅舅沒能如外婆的愿考上一個好大學(xué),只是一個三本院校,畢業(yè)后不愿意回到這個窮鄉(xiāng)僻壤受苦,留著外婆一個人。 早年間因為外公的原因,那些個姨媽舅媽,和外婆關(guān)系極差,外公一過世,都嚷嚷著要分家。外公在世時有外公的威懾力在,沒人敢造次,外公前腳剛走,這些人后腳就開始分家產(chǎn)。如今外婆可以算是孑然一身,無依無靠。這些年還是唐瑋和蘭柔幫襯著,若不是如此,只是老人家……算了,不說這個。 回到六年級那時,那應(yīng)該是我干活干得最多的一個月了,嗯……從出生到我如今十八歲吧,都可以這么說。 大舅媽家那個jiejie也在,加上我,老房子里一共也就住了三個人。那幾年外婆過得并不好,可能是舅媽對她不好吧,老年人總是盼望著在晚年能夠有一個歸宿,有一屋安寢,有一飯安食,有晚年安享。 可能最后一個,外婆永遠(yuǎn)也無法得到了。 那時候時興種煙,還有口號宣傳“要想富,先修路。要存錢,先種煙?!蹦切┠晁闶窍破鹆艘还煞N煙的大潮吧,就如同這幾年就行種太子參。第一批種太子參的人發(fā)了大財,第二年就有人賠的血本無歸。人生就是一場賭博,只是有人賴著賭桌,永遠(yuǎn)下不了臺。 外婆包了一戶人家的煙來綁,就是把煙葉用麻繩綁在細(xì)竹竿上,然后放進(jìn)烤煙房里烤。 綁煙是一種極其累人的活,我不明白我當(dāng)時是如何堅持下來的。煙葉滲出來的汁水留在手上,干了之后就是一種極其丑陋的黑色,一雙手就變得烏漆嘛黑,而且黏人。外婆的工資是一百塊一天,我算是幫工,沒有錢。至于那個jiejie,在家里看電視呢。 那時候我不理解,但是現(xiàn)在我理解了。 人總是要給自己找退路。 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小舅舅遠(yuǎn)在他鄉(xiāng),大姨媽二姨媽早已斷了往來,只要大舅舅時不時伸一把手。 十二歲的我,第一次在晚上哭了。 晚上洗臉和洗腳的盆,是同一個。每一次都是jiejie洗過之后,才輪到我。外婆為了節(jié)約水,一盆水三個人洗,也就是我的洗臉?biāo)鋵嵤悄莻€jiejie洗過腳的。 外婆家有一頭黃牛,在家里我很少放牛。 外婆家山多,放牛要爬山,山路陡峭,石子路,我去的時候只穿了一條人字拖,腳底很多次被磨破,外婆針把水泡扎破,然后用酒精沖洗。 我痛到大哭,外婆干枯的手抓著我的腳踝,我掙脫不開,那時我不明白外婆為什么力氣那么大。到現(xiàn)在我的腳趾旁還有疤的痕跡,只是漸漸在消失。如果某天真的全部消失了,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記得那一個月。 山路環(huán)繞,有很多岔路,黃牛脾氣大,我拽不住的時候撒丫子到處跑,我得滿山坡去找。有次黃牛差點丟了,到晚上還沒找到,外婆出奇地沒有發(fā)怒,沒有生氣,甚至是沒有罵我。 那時候我才明白,無動于衷才是最深刻的報復(fù)。 那是一種冷漠,有我沒我的那種冷漠。 后來牛找回來,依舊是我去放。 煙也是我跟著去綁。 有時候要跟著外婆上山采茶,茶葉和煙葉一樣,采過之后雙手黑漆漆的,我似乎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看到過我的手原本的色彩了。 下雨過后,香菇野菌從土里冒出來,雨停的那個下午正是采菌的最佳時期。我不想去,外婆沒有勉強(qiáng),在家里看了一個下午的電視,外婆回來只說了一句話。 “你這孩子怎么那么懶,就知道看電視。你考試沒考好就是經(jīng)??措娨暟??你奶奶也太慣你了?!?/br> 那以后,我沒有再一個人看過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