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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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zhèn)上只有一個條件略微簡陋的衛(wèi)生院,工作了十余年的老醫(yī)生只是看了一眼馬瀟瀟的傷勢便搖頭,道:“你們也太不小心了,明知道路上濕滑還要往那些地方走,看吧,手臂以及大腿擦傷,只是弄不好恐怕要留疤??!” 馬瀟瀟一聽,著實被嚇了一跳,女孩子都是愛美的,一聽要留疤,當下眨巴眨巴著大眼睛望著我。我最是無法抵抗她這一套的,于是硬著頭皮問那老醫(yī)生,說:“醫(yī)生,您看看……這有沒有什么辦法?。俊?/br> “你這小娃子真是奇怪,能有什么辦法,我還能不救你們不成,我開張?zhí)幏?,你去藥房抓藥?!?/br> 老醫(yī)生來不及在電腦上輸入,便直接拿了一張干凈的處方簽手寫幾種我看不懂名字的藥,我拿了之后摸了摸馬瀟瀟的腦袋以示安慰。拿藥之后才發(fā)現(xiàn)不過是一瓶酒精跟一包棉簽,醫(yī)生的世界真是復雜,還好我沒學醫(yī)。 老醫(yī)生幫馬瀟瀟洗干凈傷口上的污泥,也難怪是個老人家,不停地碎碎念,說你這女娃子也是不讓人省心,多好看的一只手被你折騰成這副模樣。 “疼嗎,醫(yī)生?” “搞笑,疼不疼你不知道啊,你還問我疼不疼?我當然不疼了!” 這老家伙脾氣怎么那么差啊,老就有資格兇人吶?馬瀟瀟忽然瞪了我一眼,我只得收斂一些。好在老醫(yī)生刀子嘴豆腐心,下手還是十分溫柔,別看人家五六十歲了,可是這手可是穩(wěn)得很,雖然馬瀟瀟還是疼得齜牙咧嘴,眼淚直流,硬是沒有吭一聲。 最后趁著老醫(yī)生出來拿紗布的空當,我悄悄跑到老醫(yī)生跟前,也不知從何說起,還是老醫(yī)生懂我,道:“有話就說吧,沒錢是吧?” “嘿嘿嘿,醫(yī)生,您真是慧眼如炬啊,我并不是想賴賬啊,我就只是想跟您說一聲,能不能讓我先去拿來,很快的,我家就在對面政府上面,不會讓您等太久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快回,我給你拖著她!” 我忍不住想和這老頭子擊個掌了,這也太善解人意了,做醫(yī)生的都是這么好的嗎?只是可惜啊……我并不能以這個身份善解人意了。不過并不妨礙我做個善良的人。得到老醫(yī)生的首肯,當下馬不停蹄沖出衛(wèi)生所。 說實話,我家離衛(wèi)生所還是有一段距離的,跨過老大橋之后就是一節(jié)上坡。這又是大冷天,冷空氣灌進肺里,如刀子刮一樣,每呼吸一口都像是一種煎熬。到最后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是怎么跑過來的,在門口看一看時間不過才十幾分鐘,兩公里多的路程。 平日里我算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宅男,只是不愛動漫,不愛游戲。放假在家從不出門,出門只買泡面,出門從不洗臉洗頭,從不換鞋。我其實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時候變得這樣的,恐懼陽光,可偏偏艷陽天時又如此享受溫暖。我還是記得春來江水綠如藍時,碼頭上的風,吹亂劉海狂風中亂舞的錯覺,像是這世界都無法令我動搖。 是啊,有時候總覺得自己強大到無所不能,可偏偏一陣過堂風就把我們吹得東倒西歪,知道那個時候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說一聲原來。 樓下很安靜,我也看到了馬東山的車,白色的寶馬,我能用來形容的詞語就只是貴,很貴。至于價格對我來說并沒有多深的概念,三十萬和一百萬一樣的,都是天價,如果可以……我只要十五萬。再想想衛(wèi)生所里那個摔傷了手的姑娘,我似乎并不應該這么做。因為唐瑋的車就在白坡寶馬的前面,灰色的車身還滿是污泥,因為洗車要花十五塊,如果開回老家去自己洗的話會會省下一筆錢。東風和寶馬,如唐瑋和馬東山。 故事不應該是這樣的。 門沒鎖,應該是剛剛出來的時候忘了關。輕輕推開門,刻意壓制住腳步,似乎不太愿意讓人聽見我回來了。響起我六年級存的壓歲錢還有些,應該是夠的。慢慢到二樓,隱隱有推杯換盞之聲,唐瑋從來不喝酒的。 “你知道什么,你一去就有你姐夫,你姐給你這小舅子安排進廠子里,我不行,我什么都得靠自己。坐火車去深圳的時候,我沒有身份證被乘警追的沒辦法只能中途下火車,躲在水里泡了一個多小時。唐瑋,那是冬天,那是冬天??!老子泡了一個多小時,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出來的,一個好心人帶我去他家,烤干了衣服,我以為他是好心人!”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好人,為了活著,哪怕是生吃血rou,也未嘗不可!那他那是傳銷窩啊,我他媽進了傳銷,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來的嗎?那些人追我,在深山老林里邊,那時候起我就發(fā)誓,無論怎樣,我一定要有錢!” 馬東山的聲音不大,很沉,沉到地上,悶在胸口。這些故事我以為只會發(fā)生在電視劇里,我小時候還感慨編劇夸大其詞。馬東山哽塞著喉嚨談起往事,我躲在樓梯口,剛剛拖過地,水沒干,很涼。腦袋埋在雙手之間,有的人走投無路,有的人想著出頭,城市的煙花曾經(jīng)是很多人的夢,可今晚還有一堵墻要砌。想著要爛泥里開出花蕾,鼠輩哪有姓名,我們都是無名之輩。 “所以……你就拋棄了她?” “拋棄?唐瑋,你這話不對。”馬東山醉了,我能想象到他紅著臉搖頭,偏偏眼里藏著倔強,“我跟她是協(xié)議離婚,每年我給她十萬塊,足夠她好好生活一輩子了,十多年了,從來沒斷過,我馬東山?jīng)]有虧待她吧!” “是,你替跳跳想過嗎?那是她mama,你讓跳跳這十幾年……算了,不說這些?!?/br> 唐瑋壓制著,最后放棄。明明已經(jīng)成了定局,酒桌上爭個你死我活也換不來最好的結局。 “她對跳跳很好,現(xiàn)在也很好,她把跳跳當親閨女。” 這是馬東山的話。 “是,我承認,你唐家對我不錯,在我快餓死的時候拉了我一把??刹痪褪抢项^子看我是個免費的勞動力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點心思?你他媽知道我昧著良心喊你哥,老子他媽的比你大三歲,我叫你哥!” “你!馬東山,你走吧,這里不歡迎你,你滾!” “滾出我家,我唐瑋就當從來不認識你!” 整個世界仿佛顫了顫,沒由來心悸。從未見過唐瑋沖動到說出滾這個字眼,壓抑在男人心中的魔鬼終于被釋放,撕開面具猙獰著面孔,烈火會燃燒一切虛偽。 “呵呵……別急,喝了這杯酒,我會走的,永遠也不會回來了?!?/br> 我似乎可以聽見唐瑋壓制著呼吸。 蘭柔忽然出現(xiàn)在我對面,我立刻站起來,沒有說話,跑回屋子里在藏壓歲錢的盒子里取出一百塊,匆匆跑出去。蘭柔沒有問我為什么,我也沒有解釋什么。我意外撞見了兩個男人的爭吵,或許我還無法表達出那種矛盾和糾葛??赡X子里我能夠想象當初,馬東山和唐瑋走船的那個年代,一個人是有多么的虛偽才能讓那么多人幾年來都無法察覺,一個人又是經(jīng)歷了多少才能變得如此憤世嫉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羅少榮給我的黑暗已經(jīng)令我望而卻步,我怕更多更深的黑暗將我吞噬,骨頭都不剩。 我理解,并不贊同。 我試著站在馬東山的角度來看這個世界,當我逃票被乘警趕下火車,要逃脫追捕只能藏在水里,渾身麻木著以為終于不用奔波,是啊,傳銷窩里的日子我無法想象。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逃出來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和現(xiàn)在那位認識的,如今他光鮮亮麗,不像從前那樣是個喪家之犬,所以并不用偽裝,他已經(jīng)可以嘲諷世界了,那是他們的規(guī)則。 可我還是不贊同。 我剛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的惡意,或許還有比這更大的惡意,我想這已經(jīng)夠了。馬瀟瀟能夠很好,我覺得夠了。 飛奔在街上,腳底有玉蘭的殘花,被雨水浸泡后發(fā)黑,和人間的丑陋一樣。站在高處的人看不見人間的丑惡,只會說好一個風光人間。 我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耳畔回蕩著熟悉的吉他聲,琵琶聲,堯十三低沉的嗓音響起時,只剩下干枯的瞳仁勉強可以擠出的幾滴淚遲遲不肯落下??梢粋€人怎樣帶著哭腔奏唱呢?沒有咆哮到撕心裂肺,平靜得像是訴說一個不相干的故事。我想那時候的馬東山如果聽到這首歌也會喜歡,喜歡到骨子里那種喜歡。 如今馬東山風光無限好,坐火車可以坐商務座。 可偏偏聽著聽著,眼眶里已經(jīng)滿是淚水。我想過往行人一定在想,這是瘋了吧,邊跑邊哭。忽然想起那句話,孩子拉著mama的手,說,mama那個人是瘋了吧?mama說,不用怕,她只是很傷心罷了。 我不傷心,我不知道為誰而哭。 為馬瀟瀟?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愛不愛她。 “秋天的蟬在叫 我在亭子邊 剛剛下過雨 我難在們我喝不倒酒 我扎實嘞舍不得 斗是們船家喊快點走 我拉起你嘞手看你眼淚淌出來 我曰拉墳講不出話來 我難在們我講不出話來 我要說走嘍 之千里的煙霧波浪嘞 啊黑巴巴嘞天好大哦 拉們講是那家嘞 離別是最難在嘞 更其表講現(xiàn)在是秋天嘞 我一哈酒醒來我在哪點 楊柳嘞岸邊風吹一個小月亮嘞 我一提要克好多年 漂亮的小姑娘些嘞都不在我邊邊嘍嘞 斗算之日子些再唱安逸 我也找不倒人來講嘍” 那個小小的男人,重復著簡單的曲調(diào),重復著讓人傷心。 馬瀟瀟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回過家,只是問我去了哪里,遞給她一瓶奶茶,說:“給你奶茶去了啊,我的天使?!?/br> 我會愛你的,馬瀟瀟。 她笑容滿面,手臂上纏著紗布,笑得像個傻子。 很慶幸,馬東山?jīng)]有讓馬瀟瀟對這個世界失望。 付錢過后,馬瀟瀟和我走在街上,說:“要是我爸問我怎么摔了,我該怎么說?” “就說唐默沒保護好你?!?/br> “哼,我才不,我就說,我和唐默上山打妖怪去了,哈哈……我和妖怪大戰(zhàn)三百回合,妖怪不幸敗下陣來,本仙女險勝一招!怎么樣,是不是很好?” “很好啊,馬瀟瀟,能夠再遇見你,已經(jīng)夠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 “唐默,你怎么了,好奇怪啊。” “沒有啊,我在想……我要怎么愛你,才不算辜負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