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玫從巡捕房出來，和慕清一樣失魂落魄。她眼前不斷浮現(xiàn)出慕清消瘦了的臉龐，臟兮兮的頭發(fā)，越想越難過內(nèi)疚。

    她自責(zé)，抱著頭蹲在路邊哭了起來。

    “祁大小姐？”一個男人在她身邊停了下來，“你怎么在這里哭？我送你回祁家吧。”

    “是你？”她抬頭正看見一張帥氣漂亮的面容，直挺的鼻子，尤其是那張菱角形的嘴唇格外打眼。就是自己討厭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個萬中無一的美男子。

    “不用了。我還有事?！逼蠲迪肫鹨?yàn)樗?，二妹祁瑛正鬧得家里雞飛狗跳。好端端活潑開朗的妹子，卻變成了她眼里一個任性蠻橫的女人。

    始作俑者就站在自己面前，還若無其事一般向自己大獻(xiàn)殷勤。她愈發(fā)惱了。

    “我給你指條明路。如果你對我meimei是真的，不妨給我爹、奶奶和三娘求告，早點(diǎn)娶了二妹，圓了她的心愿。如果你對她只是玩玩無心的，你最好早日辭職，斷了她的念想，少來招惹她。”

    祁玫站起身，義正辭嚴(yán)道，“我說的話你最好考慮一下，這是祁家大小姐給你的忠告?！?/br>
    祁玫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男人望著她的背影啞然失笑。不過是偶然碰到稀松平常的一句話，卻惹來她如此一連串的話。

    祁玫一路上思索著該如何出力救慕清。雖然娘已對她說過了爹處于自身難保的境地，可她愿意親自和爹談?wù)劇?/br>
    突然她思緒一轉(zhuǎn)，有件事她疏忽了。她忽然站住轉(zhuǎn)身，在附近站臺上了電車。

    她去了太平巷的萬德商行。

    周老爺子沒想到祁大小姐親自上門，他在二樓辦公室見到了祁玫。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祁玫，可第一次很欣賞她。

    “你要對我說什么？”

    “我去見過慕清了?！逼蠲甸_口第一句使老爺子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

    “爹都已經(jīng)知道了?！?/br>
    老爺子瞬間明了，孫長官正捉著一個典型。如何不會宣傳得人盡皆知？

    “他怎么樣？”老爺子聲音低沉。

    “不好。尤其是精神，要再使他振作恐怕要費(fèi)些時日。所以這就是我來的目的。

    他之所以這個樣子，是因?yàn)樗载?zé)。這不是他的錯。錯完全在我。老實(shí)說，是我把一知半解的情況說給了慕清，害他輕舉妄動，釀成了今天的事故。

    現(xiàn)在我爹也陷入自身難保的境地。不過您放心我會盡力求他幫幫慕清的。我不敢求您原諒，但我必須要把慕清的現(xiàn)狀告訴您?！?/br>
    老爺子聽著祁玫的話，細(xì)細(xì)問道：“你爹真的從鄭老三手里拿到了江邊碼頭？”

    “是的。”

    “你說你爹自身難保，他最近還好吧？”

    “我也看不出來。只是幾次他回家臉色不好。除了奶奶，別人都不大敢和他說話?！?/br>
    老爺子思索著。周家因?yàn)橛H近張督察員，慕清被牽連了進(jìn)去。而獲利最大的祁老爺，不應(yīng)該毫發(fā)無損，以孫長官睚眥必報(bào)的性情，這不合情理，背后定有隱情。

    他想得入神，完全忘了對面還坐著祁玫。

    “周世伯?！逼蠲抵鲃雍八?，才反應(yīng)過來。

    “大侄女，謝謝你。特意跑這一趟?！?/br>
    “本來就是我應(yīng)該的。為了周慕清，我情愿的。”

    老爺子看著她。他親自把祁玫送出來，又派車把她送回去。

    祁老爺在家正在大發(fā)雷霆。

    “玫玫呢？又野到哪里去了？一個兩個的都不叫我省心。三房的那個已經(jīng)鬧得夠煩了。原以為你教出來的不一樣，也是一樣的！”祁老爺對著碧春斥責(zé)道。

    “老爺喝口水。玫玫可能是到后園玩去了。她還小，您別氣了。氣壞身子不好。順慶，給老爺沏杯茶來。記得沏新到的雨前龍井?！?/br>
    順慶麻利地把茶端上來。

    “她不在。”祁老爺坐下來喝了口茶，“你把她看緊一點(diǎn)。最近局勢麻煩得很，讓她少上街，免得惹事?！?/br>
    “這是？”

    “還不是因?yàn)閺埗讲靻T這個事，孫長官正滿城搜捕殺手呢。外面亂得很。孫長官本來對我們祁家也有些意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爹。”祁玫剛剛回二房的翠微居來，正聽得爹在娘房里說話。

    “跑哪里去了？”碧春不悅說道，“你爹到處找你也沒找到?！?/br>
    “爹。您能不能想辦法救救周慕清。”祁玫撲通跪下了。

    “為什么？”祁老爺驚道。

    “你這孩子說什么胡話呢？”碧春也驚訝道。

    “爹。我喜歡他，不想他出事。”祁玫豁出去了，索性如實(shí)相告。

    “你...江城這么多富家公子，你何苦偏偏喜歡他？他現(xiàn)在身陷囹圄，還不知能不能順利脫身?！逼罾蠣敿绷?，“而且他開罪了孫長官，以后也不一定能翻身。我勸你趁早斬?cái)嗲榻z，實(shí)在不行，爹我親自給你物色一個。保管比周慕清好?！?/br>
    “不。爹，求您盡力試試，為周慕清開脫開脫?！?/br>
    “玫玫，別為難你爹，祁家現(xiàn)在也沒有這個能力。你爹稍有不慎，也會落到周慕清的境地。你要你爹怎么幫他？”

    碧春扶起祁玫。祁玫已經(jīng)腰酸腿軟，她滿面淚水縱橫，著實(shí)讓人看了心疼。

    “從小到大，你最懂事。唉...爹不是不幫你，是無能為力?！逼罾蠣斖铉姁鄣呐畠海耐床灰?。

    恐怕城里商賈大戶不知道慕清出事的，只有嫁到李家的兩位周家小姐。

    李紹文樂見這件事，只是有意瞞著若嵐，他生怕她知道這個消息。尤其最害怕靜虹會透露給若嵐。

    小心翼翼等了好些天，沒見著若嵐有什么異常舉動，放下了心。

    他還有意試探了靜虹，隨便同她聊了聊。這次靜虹消息不靈通倒是出乎意料。

    為防止意外，他要霜華看著若嵐。非常時期，如果有風(fēng)吹草動，要她立即去致和稟報(bào)自己。

    街上搜捕殺手的風(fēng)聲動作愈來愈緊。

    孫長官借用此事又?jǐn)U大了自己的影響力。政治敵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除去了，還能震懾蠢蠢欲動各方勢力，最關(guān)鍵能引出誰在陽奉陰違。他也在等三天后周老爺?shù)陌菰L。

    周老爺果然按時來了。他早早等在門房，等著孫長官的通傳。

    孫長官有意晾著他。老爺子等了將近兩個時辰。臨近中午，孫長官才派副官傳老爺子到辦公室相見。

    “周老爺，不好意思。最近一直為公事忙的不可開交，慢待你了。包涵包涵。請坐吧?！?/br>
    孫長官讓手下看茶。

    “不敢當(dāng)?！?/br>
    “唉。你也知道為了給張同儕遇難這件事上給他個交代。我也很為難的。你看，殺手至今沒抓到，上峰怪罪下來我也不好交代?！?/br>
    “孫長官，我知道的。您有難處盡管開口，我周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br>
    “好說好說。你這個態(tài)度就比以前好多了不是?！?/br>
    “我今天在家里備下了謝罪宴，只求您務(wù)必賞光?！?/br>
    “既然周老爺這么盛情難卻，我再推辭也不近情理不是?！?/br>
    “您請?！敝芾蠣斪拥吐曄職?，恭恭敬敬地請下了孫長官。

    兩輛車一前一后馳進(jìn)周公館。

    大太太、躍華夫婦為首，帶著仆傭出門列隊(duì)迎接。

    “嗯。周老爺。你費(fèi)心了?！睂O長官下車看到這樣的陣仗，一襲紅毯直鋪到會廳里。

    周家人跟在孫長官和副官身后進(jìn)門。

    “老爺，安排好了?！敝芄芗彝ū宦?，忙去餐室布置。

    “兩位長官這邊請?！崩蠣斪犹撎б幌率质疽?。

    孫長官不氣直接坐了主位，看各人落座，主動舉杯道：“周老爺、夫人，為我們的未來干一杯。”

    老爺子一飲而盡。

    “孫長官，今天是謝罪宴，我敬您一杯，為了以前和您侄子不快的事，說一聲得罪了。”躍華起身恭敬舉杯。

    “哦。你就是周家老大?！睂O長官微瞇著眼睛，“確實(shí)是一表人才。難怪美女愛英雄?！?/br>
    “請您滿飲此杯，實(shí)在是我道歉的心意?！避S華又一次碰杯。

    “嗯?！睂O長官喝了一口。

    躍華喝了滿杯。

    “孫長官，小兒慕清的事。不知......”周老爺子試著提起。

    “不忙不忙。先吃得盡興。再談事情?！睂O長官大手一揮。

    老爺子話只得咽下去。一時間菜布齊備。大家陪著孫長官先動筷子，他卻不吃。

    舉著筷子，點(diǎn)著烤鴨說道：“嗯。這色澤香味倒像我在南京時候吃的燒鴨的味兒。不錯。”

    接著又品評紅燒獅子頭、清蒸鱸魚等菜色。

    鳳凰站在仆人隊(duì)伍里，她知道慕清未來全部掌握在眼前這個人手里。她力量有限，唯有小心伺候，才能為慕清出一份力。

    周家人賠笑附和著孫長官，好容易等他開動用完餐。

    “味道不錯。周公館廚子手藝就是好。”

    “您滿意就好。”周老爺?shù)馈?/br>
    碗盤撤下去了。周老爺有點(diǎn)心急：“長官。犬子周慕清無心冒犯。能不能高抬貴手，我敢保證他再不會犯傻了?！?/br>
    “嗯。周慕清啊...他倒是個敢想敢做的。就怕他不像你們其他人啊?！睂O長官微笑道。

    “我們都能保證的?！避S華搶著說道，“您盡管放心就是。”

    “孫長官有要求盡可以提。只要我周世雄做得到?！?/br>
    “那我明人不說暗話?！睂O長官見時機(jī)成熟，說道，“我聽說你們?nèi)f德商行和銀樓都是江城商業(yè)界的翹楚。我也不提得高了，和李家的致和一樣，利潤五五分怎么樣？”

    周老爺暗罵一聲，五五分，怎么不去搶？現(xiàn)下慕清成了人質(zhì)，自己被逼上梁山，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

    只得賠笑道：“孫長官爽快。我周世雄也爽快。就按您說得定。每月底自有銀洋奉上。”

    “一言為定。”

    “那犬子周慕清？”

    “周老爺急什么，只坐等消息就是。”孫長官笑道，“不日自有分曉?！?/br>
    聽他這么說，老爺子總算吃了顆定心丸。花了如此高的代價，得盡快救回慕清才是。

    這頓飯后，又捱過了兩天。第三天下午，終于傳來消息:

    襲擊張督察員的殺手被抓了。聽說是張長官在華景俱樂部輸了錢賴賬，被黑幫尋仇所致。

    王探長立了大功一舉抓到三名嫌犯，把他們當(dāng)場擊斃了。

    周慕清純屬被誣陷，無罪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