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齋中，席藍(lán)玉端坐于中央桌臺之后正在臨帖，聽商子懷來了，頭也不抬道：“聽人說你又獨(dú)自去明德臺，怎么了？”

    “是去思過?！鄙套討训?，“吾日三省吾身?！?/br>
    席藍(lán)玉聞言一笑，道：“子懷，還如同當(dāng)年一般，有時候過于古板不是好事?！?/br>
    商子懷在他西側(cè)的座位坐了，謙虛道：“謹(jǐn)遵師兄教導(dǎo)。大病初愈就找我過來，師兄你是有什么事要囑咐的么？”

    最后一筆收勢，席藍(lán)玉并未擱筆：“揚(yáng)州一行，誰也沒想到會遇到如此兇險(xiǎn)的情況。陽樓小賊墻頭草一根，不足為懼。反倒那個盛天涯有些奇怪，你回來之后調(diào)查過嗎，是否已經(jīng)有眉目了？”

    一連串的問題都在預(yù)料之內(nèi)，商子懷道：“那人自稱拜月教之后，師兄與各位掌門所中的，大約就是逍遙散了。那日混戰(zhàn)，后來他們跑了，子懷還不知會去往何處?！?/br>
    “拜月教?！毕{(lán)玉道，臉色有一瞬陰郁，“此等邪魔外道還能死灰復(fù)燃，看來之前的趕盡殺絕還是留了余地，才讓他們春風(fēng)吹又生了……你還記得淮南一戰(zhàn)的最后是哪門哪派放走葉棠么？盛天涯來得蹊蹺，定有內(nèi)應(yīng)?！?/br>
    商子懷垂眸道：“好似是十二樓的弟子，不敵葉棠只能放他走?！?/br>
    席藍(lán)玉愣怔片刻，忽地了然道：“說到這個，此次解藥也是十二樓送上的？賣了好大一個人情給我們……誰知道是不是內(nèi)鬼呢？”

    商子懷不語，在席藍(lán)玉看來只是個不知情的局外人，他半晌沒等來回應(yīng)，嘆息道：“罷了，見他們何時有動作，須得聯(lián)系各門各派——”

    他說到此處突然停住了，轉(zhuǎn)頭去看商子懷，對方仍是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席藍(lán)玉收了話頭，揮揮手道：“罷了，我同你說這些有什么用，倘若果真如此，最后免不了一場爭斗。子懷仁義，想必不樂意看七十年前兩敗俱傷的場面重演，說出來傷了師兄弟的和氣，旁人又該有閑話?！?/br>
    商子懷笑道：“師兄說的，師弟照做便是了，別人的話，大家都不放在心上?！?/br>
    席藍(lán)玉這才滿意地一挑眉，重又蘸了墨汁，鋪開一張嶄新的白紙，繼續(xù)臨帖。他良久沒有說話，商子懷便在一旁靜坐調(diào)息，室內(nèi)氣氛和睦安寧。

    看著兄友弟恭，兩人卻都不以為然，任由時間如水流逝，再也未發(fā)一言。

    “師父說他們還在春風(fēng)鎮(zhèn)?！绷邠]了揮信紙，斜倚窗框坐著，兩條長腿不自覺地晃蕩，“解師兄傷重，被送回望月島療傷，喊我速歸?！?/br>
    聞笛遞過去一塊糖糕，在柳十七皺眉還沒說出“不要”之前飛快地塞到他嘴里：“巧了，郁徵也喊我回去。十二樓有個分支在洛陽，他們打算去那邊歇腳，暫且不回西秀山——盛天涯鬧那么一出，定有后文，不好驀然離開中原?！?/br>
    因?yàn)楹歉馊鶐妥庸墓牡?，柳十七說話聲音也含糊起來：“唔？為何盛天涯在中原，其他人都不敢走，他又不是大人物……”

    “魔教二字從來都是個威脅，起碼那些前輩們這么以為。”聞笛在他頭頂揉了把，順手解開柳十七發(fā)辮，鋪頭蓋腦地糊了他一臉發(fā)絲，見他手忙腳亂地整理，頓覺十分有趣，這才慢吞吞道出下文。

    “我們都不是翻手云覆手雨的大人物，什么也做不了，更像從流飄蕩。我如今沒有執(zhí)念，只想陪你，你去何處我跟著便是。但你若要在這事?lián)揭荒_，我雖心里不愿，以為太過荒謬，還是會站在你身邊?！?/br>
    柳十七整理頭發(fā)的動作停了一拍，望向聞笛，輕聲道：“笛哥，我……”

    下一刻，有溫柔的力道落在臉側(cè)托住下頜，聞笛一吻他唇角，舔去了粘在上頭的糖糕碎屑，堵回所有話語：“十二樓不回也罷，都隨你。”

    他所言有些悲觀，但柳十七來不及細(xì)思，就被里外地吻了一通，只胡亂推了聞笛幾把：“別說這些喪氣話，我又沒做出讓你難受的事來……”

    “十七，如果我有事瞞著你呢？”聞笛放開他，忽然認(rèn)真道，“你會不會原諒我？”

    聽了這話，柳十七幾乎笑了，滿不在乎道：“你瞞著我的事還少嗎？再多一兩件也沒關(guān)系，只要你真心待我，那些不要緊的我何必去在意，談何原諒?！?/br>
    他手里還拿著柳十七的發(fā)帶，聞言繞在手腕，竭力鎮(zhèn)定。

    “應(yīng)該去坦白。”聞笛心道，“那些事還沒過去，我不能瞞他這么久，何況與《碧落天書》有關(guān)，萬一……萬一會害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