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渡心丹呢！

    他猛地睜開眼睛，伸手入懷，指尖碰觸到一個溫?zé)岬钠孔?，一顆心頓時落地，裝作沒事發(fā)生重又恢復(fù)成打坐的模樣。十七垂眼不語，心思卻活絡(luò)地開始盤算接下來該如何。

    按聞笛所說，他應(yīng)該盡快離開寧州，以免被發(fā)現(xiàn)又抓了回去，這玄武小鎮(zhèn)不是久留之地，可到了中原，他又要去往何方？

    “我真的已經(jīng)逃出來了嗎？”十七反復(fù)拷問自己，低頭望向手掌，指根處還有因練刀而留下的薄繭。

    四周許多人，沒有誰在意他也沒有誰在偷看他，更別提惦記他懷中的渡心丹。這些人只關(guān)心絲綢與駱駝的價錢，討論著前幾日的那一場沙暴，與江湖毫無瓜葛，只是一般人家的平民，偶爾有幾個作武人打扮，在十七眼中也不過花拳繡腿。

    他握緊手間，指腹反復(fù)摩擦那薄繭，終是暫時地放下了擔(dān)憂。

    雖被巴齊和房陵所救，十七對他們二人暫時放下防備，但卻并未因此戒心全無。他在玄武小鎮(zhèn)上待足了三日，覺得身體雖然養(yǎng)好了高熱，經(jīng)脈中仍有一些淤積不通之處，想來由于水寒毒氣，暫時無法排解。

    玄武鎮(zhèn)始終離西秀山太近，不是久留之地，十日后，當(dāng)巴齊前來與十七作別時，他心念一動，拽住巴齊的手腕：“巴齊大哥，你們是出關(guān)還是去中原？”

    巴齊憨厚一笑，道：“我與房兄前些日子從鄯善運了些玉石，想拿去中原碰碰運氣。房兄提及江南一帶富商大賈近年來愛好賭石，倘若能就此大賺一筆，年底我便能順利返回家鄉(xiāng)去了。”

    他在鄯善國的家中還有老母和一雙兒女，成天念著回家。十七聽他說過，又將目光轉(zhuǎn)向房陵。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已逐漸看出這二人中雖然巴齊高大魁梧，拿主意的卻往往是看似弱不禁風(fēng)的房陵。

    十七道：“房陵大哥，我想離開此地，你們可愿帶我一程？”

    房陵折扇一收，笑道：“怎么，你也要去江南么？”

    十七道：“我家中已無旁人，本也并非寧州人士，如今無牽無掛，自當(dāng)回到中原去找尋生計。二位若嫌麻煩，我倒有些力氣，可替你們搬東西趕馬。”

    巴齊聽他這么說，忙道：“這怎么行，你年紀(jì)還小，這些事萬萬不能讓你來做！不過是多帶個人的事情，何必說成……”

    他官話水平有限，言至此處不由得停住了，一時半會兒找不出合適的詞。倒是房陵接過了話茬，安然道：“巴齊說得有理，十七，便同我們一起，沒什么麻煩的。今夜在驛館中休息一宿，明天一早我們便出發(fā)了?！?/br>
    說話間已是夜幕低垂，十七住在一間下等客房中，同房還有不少在此間經(jīng)商的人。

    他找了個角落靠著墻坐好，本能開始調(diào)息。

    關(guān)于父母和家鄉(xiāng)，他記得很模糊，只能想起曾經(jīng)住的小院十分幽靜，東南角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樹，家里似乎有個兄長?？沙酥?，就再也沒有了。

    他在西秀山的時間太長，足夠忘記從前。掌門對他要求很嚴(yán)，十七被逼著習(xí)武，灌下一大堆奇怪的內(nèi)功秘籍，還沒容他消化就又要鍥而不舍地練。寒來暑往，幾度春秋，這些他不感興趣的東西已經(jīng)浸入骨血，讓他不由自主地做出反應(yīng)，譬如被人碰到就想動手，譬如夜間不喜安眠反而放空冥想。

    十七睜開眼，他微微抬頭，從一扇沒關(guān)嚴(yán)的窗看見了晴朗的夜空。

    今日恰逢一個十五，月圓星稀，此地仍在塞上，聽聞中原離這里很遠(yuǎn)，風(fēng)土人情也大不相同，這時走了，下一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故地重游。

    他收回視線默默地搓著自己的手掌，雙指探著脈門，試探性輸入一股真氣，卻仿佛泥牛入海沒了蹤影。十七皺起眉頭，心道：“看來果真須得前去找個江湖郎中，這水寒已成毒素，不快解掉恐怕后患無窮?！?/br>
    想到無名溪水，十七便又順理成章地記起了聞笛。他伸長了腿，放松肩膀靠在墻角，當(dāng)日聞笛在他逼問下告知一直備受敬重的掌門師父竟殘害同門修習(xí)邪功，十七不信，非要親眼去看，這才撞破了渡心丹的秘密……

    十二樓的不傳秘藥，他原本和所有人一樣，以為這是救人性命的良藥。豈知那鮮紅顏色所謂保護心脈，不過是抑制心魔，想到這層，十七就不由得毛骨悚然。

    他見四下鼾聲此起彼伏，無人還和自己一般清醒，試探著將那玉瓶拿了出來。

    這渡心丹也不知能否改變些許局面，但他卻回不去了。

    翌日一大早，十七被巴齊喊醒，只匆匆吃了些東西，就同他二人一道踏上前往中原的路途。十七沒有度牒本是一件麻煩事，所幸他年紀(jì)小，守備官兵不會追究太多，打幾個馬虎眼，將他裝作是房陵的幼子，一路倒也蒙混過關(guān)。

    從寧州到中原，先經(jīng)過了一段漫漫黃沙的艱難，隨后越往東走，目之所及的綠色便越多。他們?nèi)肓虽P(guān)，不多時，便行至東都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