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錦繡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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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似乎又拉成了不緊不慢的節(jié)奏。 洛家的后院角落多了幾株楓樹,宅子里也添了新面孔的傭人,比起從前卻更顯得空蕩冷清。卓靜言搬回了二樓臥室,熟悉的家具陳設都還在原位,分毫未動,就像這里的時間被人硬生生扼在了某一刻。 洛然和洛眠忙碌的程度超乎她的想象,每天清早便能聽見引擎低鳴的聲響,夜半時分那輛彷如幽靈的黑車又從兩扇鐵門的縫隙間游進來。除了洛然偶爾來個電話,告訴她幾無進展的進展,其實這生活和在山寺里度日沒什么不同。圈禁的范圍或大或小,總之仍是不讓她隨意出去的。 唐堯的傷已養(yǎng)得差不多了,一聽她被帶回了洛家,樂得一蹦三尺高,天天嚷著要上門送溫暖。而洛然對他放心至極,由得他三五天來一趟,帶點吃的玩的來蹭杯茶,然后就把些瑣碎閑事拿出來當成演義瞎吹一番。什么老爺子前兒發(fā)現(xiàn)珍藏的古跡被蟲蝕了個眼兒,氣得撅了拐杖要揍人泄憤,后來送去修復才發(fā)現(xiàn)是個高仿贗品,諸如此類的事情,他總能連比帶劃,講得津津有味。卓靜言捧著杯子一臉云淡風輕地聽著,倦了便兀自轉過頭去望著陽臺外灰突突的細長樹杈子出神。 薛嫣最初還奇怪她忽然沒了蹤影,特地打來電話找人,她只推說自己趁著工作不忙回家休息。薛嫣自小到大唯一畏懼的就是洛然那張冷臉,聽說她回了洛家便當即表示后會有期,絕不會跑上門來打攪。 南浚偉的事情進行得艱難,拖得越久,心里就越?jīng)]底氣。她終于還是縮回了殼里,如同封閉的一層膜把整個人包裹起來,微微透入些光亮和影子,便覺得是躲在個夢里沉睡著,渾渾噩噩里卻也有無限的妥帖和安穩(wěn)。 蘇佑么,才過了這么段幾個月,就似乎是很久之前認識的人了。遲暮時候的遙遠記憶中,輕易不能遺忘,也不能回想的那么一個人。 他的消息仍隨處可見,電視里,手機中,連每天餐桌上的報紙版面都能時時看到那張臉,仍是俊朗出塵的眉眼,淡淡笑著,什么都渾不在意的模樣。她一天天看著他四處奔忙的行程,以為就要這么耗到事情了結的時候,又或者要到約定的日子,才能再有同他聯(lián)絡的理由,卻沒想到他忽然來了信息——在她第一次踏出洛家大門的當晚。 “卓小姐,到地方了。”司機慢慢泊好車,回過頭輕聲提醒著她。 她看了看蘇佑發(fā)來的那張圖片,音樂廳里金碧輝煌,舞臺上放著九尺的施坦威,管弦樂隊也已經(jīng)就位。看角度,是前排中間一個很好的位置。 “再等一下?!彼龑⑹謾C放回包里,挽緊了披肩卻沒下車。 司機遲疑片刻,抬眼從后視鏡里打量她的表情:“馬上就要開始了,老師那邊說給您留好了位置?!?/br> 她笑了笑:“抱歉,我想在車里等一會兒再進去?!?/br> 蘇佑訂了兩張票,卻是一個人來的。左手邊原本留給她的位置自然是空著,右邊正巧也沒人,顯得他越發(fā)孤零零的像個異類。 到底有些不甘心,拍了個照片發(fā)給她,不帶只言片語,似乎能顯得自己的沉默是種勇氣——他等她來赴這場沒有正式相邀的約。 但那頭仍舊沒有回應。 燈光漸漸暗下來,滿頭銀發(fā)的大江健和也慢步走到鋼琴旁,對著臺下彎腰鞠了一躬。觀眾席上的蘇佑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框,和所有人一起微笑著鼓起掌來,非常期待而欣賞的表情。 這是他等待許久的音樂會,既然主角并未缺席,還能有什么理由不盡興。 第一支曲子正要開始,身側忽然多了陣動靜,右手邊微微一沉,他幾乎滿心欣喜起來,轉頭的一瞬間卻又不禁失落——卓靜言的位置是留在左邊的。 然而那優(yōu)雅落座的身影姚麗曼妙,于他來說實在熟悉到了極點,連左耳垂下的一粒小小紅痣都在昏暗燈光里像針一樣扎來,叫他兩眼刺痛無比。她疊著手在他身邊坐下,嘴角勾著一泓溫柔至極的笑,凝目注視著聚光燈下的大江健,并沒有看他。 “好久不見?!弊笄绲穆曇糨p飄飄的,像呢喃夢語。 這時候蘇佑卻開始疑心自己真的入了夢,鼻端仿佛聞到了淡淡的幽香,帶著另一個人的溫度慢慢圍繞過來。他怔了半晌,在如水的鋼琴聲中慢慢回頭。身后不遠便坐著個雕像一樣的影子,半邊臉隱在黑暗里看不分明,只是唇角那抹似有似無的笑,仍是他很熟悉的弧度。 他輕輕嘆了口氣,便聽左晴又說:“原本以為這次回來,見不著你了呢……還算有緣?!?/br> 他的目光又轉到舞臺上,全當沒聽見左晴說了什么。她也就笑了笑,再不說話了,沉默中只有樂曲的旋律在來回不住流淌。 直到最后一支曲子從大江健指下傾瀉而出,他一直沉悶的表情才起了些變化,似乎后排側面的那個人也不動聲色將眼神聚焦到自己背上,竟令他熱烘烘地有些出汗的感覺。 空靈蒼茫的《Secret》。 他很熟悉,她也應當很熟悉的旋律,以往總出現(xiàn)在他們爭執(zhí)或僵持的情況下,這時候再落入各人耳中便生出不一樣的心情。他暗想她是不是又在用那樣或茫然或嘲諷的余光注視自己,而事實上,她只不過低下頭,在晦暗的燈光里撫弄著披肩上的一縷流蘇。 一曲終了。 大江健緩緩收回手,起身走到正中央。鮮花掌聲乃至興之所至的口哨聲都是常例,他笑著全盤收下了,微微躬身致謝,一頭白發(fā)如同歲月打就的銀質勛章。 燈火通明的音樂廳里,蘇佑和散場的人群一同站起來,回頭望去,先前卓靜言所在的那個地方空空如也。幽靈一樣來了又去,連那點香氣都已消散不見。 他悵然而煩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再望向舞臺時又呆住了。大江健將懷里的花束遞給旁邊的助手,快步走向舞臺一側。那里候著個纖瘦的身影,微卷的如緞長發(fā),幾乎要融入旗袍上的水墨丹青。她上前兩步,很熱絡地挽著大江健的手臂,側頭的時候可以窺見一角明麗飛揚的笑靨。 卓靜言。 蘇佑只覺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似乎又有松了口氣的感覺,既然他們認識,那么也許就—— “是蘇佑和左晴!”前排人已經(jīng)不多,卻仍有還未退場的十來歲小粉絲認出他們,滿臉都是又驚又喜的表情。他已經(jīng)條件反射性地將笑容掛上嘴角,一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對方噤聲。 左晴的表現(xiàn)卻相當自如,笑盈盈拉著小姑娘的手聊了幾句,溫和親民的態(tài)度,更引得人家試探著問能不能合影。 “不好意思……”他想拒絕。 “可以的,”左晴將垂下的碎發(fā)撥到耳后,對他一笑,“對吧,可以的,阿佑?!?/br> 小粉絲在一旁殷殷期待著,他看了眼手表,眉間皺起道淺褶,耐著性子應道:“照片不能公布的,好不好?” “嗯嗯,我懂,我懂,要低調。”小姑娘連忙拿出手機調到自拍模式,喜滋滋地挨到兩人身旁。 左晴很配合地對著鏡頭露出笑容,他卻腳下一錯換了個位置,親切地挽住小粉絲的肩膀將她推到正中間,刻意造出個屏障來。三個人拍完了合影,左晴似乎心情極好,又是握手又是擁抱,又叮囑她回家路上一定小心,惹得小姑娘離開時還一步三回頭地望。 蘇佑無暇顧他,再看舞臺上已空無一人。側邊小門內,隱約能看到大江健那頭惹眼的銀發(fā),一旁伴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被人群簇擁著漸漸走過后臺拐角,再也看不清了。 他默默捏緊了拳頭。 “蘇佑,你跟我真的就沒有話說了?”左晴站在他身邊,燈光下的她的臉泛著瑩潤的光,仿佛雪玉堆成。 美麗,脆弱,不真實。 他只覺得疲倦,漠然看著她:“我們有什么——三年前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br> “我需要你的幫助,有時間一起吃飯吧?!?/br> “我已經(jīng)幫過你了,剛才?!?/br> “可是……” “抱歉,再見了。”他又看了看腕表,離約定的時間只剩不到五分鐘,從這里到劇院門口還要走上一段——遲到已經(jīng)成了必然。 他轉身就走。 左晴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嘴邊一成不變的微笑終于漸漸淡下去,連眼里最后一點光亮也跟著熄滅了。 今天梯子ok了!我來補欠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