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招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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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卓靜言剛開口就打住了。 這車不是唐堯常開的那輛,停在小徑拐彎的位置。雖然被花壇遮了半截,顯得很不打眼,坐在里面卻剛好可以看到她所住的那棟樓。卓靜言的視線越過他的手臂看過去,中控臺邊的煙灰缸里胡亂堆著好些煙頭,Davidoff干凈柔和的香氣被夜風卷出來,圍繞在她身側。 一段時間沒見,這人又瘦了一圈,頭發(fā)也更短了些,抽著煙的樣子有些說不出的輕佻散漫。那雙眼睛仍舊神采奕奕的,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她沒問出口,他自己卻坦然笑了:“我就是來看看?!?/br> 卓靜言沉默了一瞬,轉身道:“走吧,上去喝杯茶?!?/br> 兩人進了門,卓靜言端著茶盤和點心往陽臺去,唐堯知道她習慣,彎腰抄起紅泥小爐子和陶壺跟在后面。陽臺上的老藤椅只得一把,卓靜言又從臥室拖了一張懶人沙發(fā)過來。他身高腿長的,就在椅子上坐了,掏出打火機點爐子溫水。她攏著兩腿坐在沙發(fā)上,用勁兒擰著一只紫砂罐子。密封口的橡膠圈卡得太嚴實,她旋了半天仍舊紋絲不動。 唐堯伸手將那罐子奪過來,輕輕一錯就打開了:“別亂使力氣?!?/br> 卓靜言用木勺舀出罐里的茶葉,垂著眼問他:“這段時間跟哪兒混著呢?” 他兩手往腦后一放,仰在藤椅里睨她:“老頭子讓跟譚家姑娘見見面,我干脆跑蘭州去躲了幾天。還好她上周走人了,我才敢回來?!?/br> “蘭州?”這跑得可夠遠的,她沒忍住笑了笑,“怎么不去看看,或許是個大美人也不一定。你爺爺肯定沒在家,這事兒他要在的話絕對不能夠?!?/br> 唐堯聞言歪著腦袋看了她片刻,嘴角一哂:“老爺子面上不說,心里門兒清,一早就有個中意人選??上О?,好容易等人回來了,心卻在外面放野了……” 卓靜言聽得心頭砰砰直跳,咬唇望著他。 他側身將茶杯遞過來,對她眨眨眼:“……再也收不回來了。” 她接了杯子,發(fā)現(xiàn)是蘇佑常用的那只,于是默不作聲地將它放到一邊去,伸長了手取另一只過來。 唐堯懶散坐著看她動作,上一次離她這么近,好像已經是很久之前。從蘭州回到北京,明明都是氣候干爽的城市,他卻總覺得自己像從沙漠里日夜跋涉而來,渴得厲害。借輛不起眼的車,找個不起眼的位置,遠遠地看看她,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焦灼不安就能奇跡般撫去許多。一直以來,他太放縱自己的沉迷,也太放縱她的自由,末了兒卻成了現(xiàn)在的局面——既控制不住自己,也留不住她。 他陪她走過那么長久的時間,然而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是有限度的,他揮霍得太快,現(xiàn)在已經不能再奢望更多了。于是在北京城里恣意浪蕩了二十五年的唐小爺,破天荒頭一遭生出了些人生無常的感慨。 他闔上雙目,嘆了口氣。 卓靜言已經泡好茶,將杯子往他面前推:“好了?!?/br> 唐堯仍舊閉著眼睛:“爺不想喝?!?/br> 混小子又耍脾氣。她端然不動,淡淡道:“……不喝拉倒?!?/br> 他立刻睜了眼俯身拿杯子:“喝!誒呀,我喝喝喝!” 茶水是剛倒出來的,還燙得很。他捧著青瓷小杯急吼吼地咂了大半,含在嘴里像塊兒火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半張著口“嗬嗬”有聲。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只覺得從嘴皮兒到臟腑都從滾湯里過了一遍。卓靜言遞了涼水給他,他灌了幾口,反被嗆得咳起來,前胸后背一陣狠拍,終于慢慢平息下來。 這下還怎么繃著臉裝嚴肅?兩個人互相覷著,忍不住都笑出聲來。 “還深沉不?還頹廢不?還矯情不?”她兩眼彎彎,一疊聲質問。 唐堯咧著嘴耙一耙短發(fā):“小姑奶奶,我認輸了還不成么?不就在你樓下停個車,又沒礙你事兒,拿著上好的茶來燙我嘴,值當不值當?” “貓車里搞什么鬼,既然來了就直接上樓,”卓靜言低頭重新給他斟茶,“我們原本就是很好的朋友,打小兒的交情。” 他怔了怔,忙不迭應道:“對對……嗨,咱倆這交情可深厚,那簡直情比金堅哪!” “呸,”她將盛著茶點的小瓷碟塞到他手里,“吃點草餅吧,看堵不住你的嘴。” 他故意瞎說著逗趣兒,看她眉間的郁結淡了,便轉著眼珠子四下打量起來。卓靜言在生活上很有點小心思,工作再忙也樂意花時間在些細巧的地方。這陽臺十分寬敞,沿著欄桿一溜零星放著精致的小盆栽,幾盆吊蘭懸在墻邊古拙的木頭掛鉤上,垂下十來條修長的綠色枝蔓。秋夜的風一陣一陣地來,植物的花和葉就在風里發(fā)出低語似的聲音,深深淺淺的影子在燈光下輕輕搖晃。 唐大少難得體驗一把“歲月靜好”的氛圍,剛端著青瓷杯開始正兒八經地品茶,目光一偏就飄到了隔壁的陽臺,頓時想起這樁鬧心事兒來。先前他不曾注意,兩邊居然隔得這么近。她閑暇時總喜歡曬曬太陽透透氣,住在這里早晚都要和他碰面。這距離連聊天都用不著大聲的,何況蘇佑是個高個子大長腿的男人,一縱身還不直接跳過來了! 想想他就恨得心頭滴血,當初是犯了什么糊涂,才能辦出這種事兒,這不拱手把自己養(yǎng)了二十年的小白羊送進了狼窩么! “那什么,”他舔舔唇,艱難地起了個頭,“你要不……還是搬個家唄?” 奇怪的是,卓靜言聽了這話沒有如以前一樣直接駁回,指尖反復摩挲著那只如來坐蓮的陶制茶寵,殘留的茶水在空氣里漾開一絲淡淡的冷香。 “我會搬走的,”她很費了一番力氣才將這話說出口,想想又覺武斷,便加了個尾巴,“再過幾天。” 唐堯沒料到這拗脾氣突然就想開了,但看她神色好像并不是一個很愉快的決定。一臉生悶氣的表情,想必還是因為那個人,與他沒什么干系。 這種時候他心反而大了,拋開自己不談,怎么著也要把她從蘇佑身邊扯開。她可以不要唐堯,沒什么打緊,但是蘇佑就一定不行。那是什么人吶,見天兒地被鏡頭包圍著,動不動就有粉絲刨背景挖資料。年輕女孩兒跟他沾了邊兒,隔天就能登上頭條去接受全國人民的檢閱。 什么當紅演員,什么人氣明星,擱到卓靜言身邊,活脫脫一定時炸彈。 “搬……就搬唄,定時候了么,我得叫幾個哥們兒來幫你挪東西,”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妥,“大老爺們兒搬姑娘家東西,不行,要不還找搬家公司吧,你自己打打包,讓小嫣也來……” “不用,”她心煩起來,順手將那只茶寵扣到竹盤下面去,“那邊直接過去就能住了,我先看看房子再說?!?/br> 這話明顯還留有轉圜余地,唐堯心里咯噔一下不踏實起來,猶豫著要再試探,又不敢輕舉妄動。 “不早了,”她別過臉看看工作臺上的小座鐘,“九點四十八分,你是不是考慮考慮該回家了?” 他站起身伸個懶腰,然后捧著心哀怨起來:“瞧瞧您這話,這么急著趕我吶?” 她推搡著他去換鞋,他半仰著身子,一步一頓,磨蹭了半天才到門口。 “唐小果,”她在他身邊背光立著,聲音輕飄飄的,“今天能看到你真好……最近有太多讓我想不明白理不清楚的事情,也許只有搬離這里才能冷靜下來……我已經不是小孩了,你擔心的那些,我也擔心。所以我一直猶豫,拖到如今還自己縮著不肯出頭,只把他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從過去到現(xiàn)在,他總是什么都不知道?!?/br> 唐堯正半蹲著整理鞋子,她這席話來得突然,一字一句都是對另一個人的歉疚和掙扎。他僵著脊背聽完,整顆心直直下墜,扯得五臟六腑都生出鈍痛來。 卓靜言在他身側蹲下來,注視他的目光同樣懊惱和自責:“你看,我是很自私的人,很多時候都一味回避,揣著明白裝糊涂。到頭來既傷害你,也傷害他。明明應該離你們遠遠的,但我就是撒不開手……最混賬的人其實是我。” 她說得直白極了,連語氣都波瀾不起,彷如法庭陳詞一樣冷靜。唯有那雙墨一樣的眼睛,流瀉出所有隱秘的情緒,內疚,后悔,痛惜,委屈,還有脆弱。 蘇佑是她埋藏了多年又重啟的記憶,唐堯是她身邊伴守過二十年的摯友。一個求不得,一個舍不去。她只恨不得時光倒退回最初的起點,錯開了這兩人,即使再經歷一次重傷和蟄居也不算什么。 但是缺了他和他,當初破敗得幾乎已經死去的她又怎么可能獲得重生? 她現(xiàn)在背負的,都是她自己的救贖。 唐堯心里難受的情緒堆到頂點,擰著兩道濃眉看了她半晌,反而笑起來:“你已經不是小丫頭,該做什么自己清楚。至于我,就更別擔心了,打從上次機場回來我就已經有了高度思想覺悟,咱還是堅定堅定革命情誼做發(fā)小兒吧。橫豎老爺子壓著我相親的時候,你去幫我擋擋槍就得了?!?/br> 她對他的插科打諢也提不起勁兒來,抱著兩臂站起身,又聽到他的聲音:“但是,即便作為朋友立場,我也得先把話撂這兒——你和蘇佑,不合適。國內這圈子烏糟糟一團亂,什么事兒都有。和他有了牽扯,甭管以后怎么樣,原本的清凈日子你就再別想了。” 卓靜言沒吱聲,他整理好鞋子,站起來打開門,口里猶自說著:“你才認識他多久,這么死心塌地的,難道長得好的男人就那么招人疼?我這張臉也差不到哪兒去啊,擱娛樂圈無論如何也能混個偶像派唄……怎么二十多年里我就愣沒發(fā)現(xiàn),你這姑娘是個只看皮相的沒缺心眼兒……嘖,真是膚淺!” 這就是唐堯,每每正經不了三分鐘立刻就會崩塌回缺心眼兒的碎嘴話嘮。所以她從前極少注意他真實的心情和心意,等到明了之后再回頭看,她才知道過去的歲月里多少次嘮叨逗趣兒是他刻意而為。可惜只是當時年紀小,他拋出的真心裹著一層友情的外皮,她渾渾噩噩地竟從沒認真接住過。 唐堯邁著長腿大步往電梯走,她趿著雙人字拖去送,鎖門的時候才嘆息似的接了句:“我認識他已經很久……” 兩人乘著電梯下了樓,便往先前的泊車位去。卓靜言領著他去抄近路,繞過綠化帶時首先卻看到一輛眼熟的車子停在路邊。 唐堯順著她目光也瞥見了,順口就道:“喲,誰家的輝騰,還Poltrona Frau限量款吶?!?/br> 她一頭霧水,蘇佑這車不帕薩特么,停電那晚兩人出門時她問過,他還“嗯”了一聲來著,原來是欺她不識貨,背地里估計也沒少笑話呢。 “趕緊走。”她踢著拖鞋往前,“我等會兒還回去畫圖?!?/br> 再繞過前面樓角就看到了那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唐堯捏著車鑰匙“嘀嘀”兩聲解了鎖,回過身對她咧嘴一笑:“行了,回吧?!?/br> 卓靜言對他揮揮手:“晚上別出去瞎混了,好好家里待著吧?!?/br> “得嘞,”他已經坐進去,還歪著頭跟她樂,“我這也累得慌,好些天都沒個囫圇覺……走了啊。” 她翹起一只腳作勢踢車:“快些吧你。” 唐堯惡趣味地拿遠光燈晃了晃她,大笑幾聲,然后踩著油門絕塵去了。 卓靜言站在原地揉揉眼睛,方轉過身往回走。跟他聊了這么會兒,滿腹心事輕了些,又重了些。這些年來知心朋友并沒幾個,她始終不想失去唐堯。她將所有的情緒都在他面前攤開,坦然一些反倒更好相處,而釋懷和淡忘是交給時間去做的事情。 可是蘇佑呢? 被擱置一邊近乎遺忘許多年的他,重逢以來一次比一次更讓她心動的他,站在巔峰耀目得讓人仰視的他,溫柔體貼里總帶些壞心眼的他,被她的猶豫不決和神經質惹惱消失的他。 她駐足站著,不自覺地捏起兩手,想抓住些關于他的什么來平復自己不安的情緒,忽然就想起微博來。這么幾天沒有音信,他不發(fā)博匯報,那么多粉絲里應該也有人打探到了消息。 摸出手機劃開一看,十幾條新回復涌入眼簾,是她下午發(fā)出的那條微博——果然有許多小柚子順著話題摸過來,熱情地抒發(fā)思念和分享情報。 “擁抱,同想他?!?/br> “是啊是啊,大家都好想念蘇總,怎么突然就失蹤啦!” “我有朋友前兩天接機去了,說司機是送林湘jiejie回家的,蘇總和大家聊完天自己開車走了。” “聽說華霆給蘇總放假啦,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休息過,拍了二十多天節(jié)目,我佑都瘦成紙片片了……心疼?!?/br> “po主你信我,講真!昨天我在北辰西路看到一個人超像蘇總,那個外套和帽子以前在節(jié)目里看他穿過!可惜他帶了口罩,而我沒帶手機沒拍照,最后只能目送他往東邊走了!好心塞啊啊??!” …… 所以,蘇佑昨天回家了? 可是隔壁一點動靜都沒有,連相近的臥室那里都沒有傳來任何聲響。他是故意放輕了手腳,躲著她。 她很悵然,站在那里怔怔發(fā)呆,直到腳下凍得發(fā)僵才恍然回過神來,仰頭看看不遠處頂層的自己的家。走的時候她忘了關燈,光線是微弱又模糊的一團,遙遙望去像是掛在天幕的一粒星子。而隔壁并排的那方陽臺漆黑一片,寂靜無聲。 她垂著手往前走了幾步,前所未有的沮喪沒頂?shù)匮瓦^來,連兩腳都灌鉛一樣沉重,眼角的余光一掃好像瞟到了些不太尋常的地方。她定睛看去,卻發(fā)現(xiàn)原本蘇佑停在路邊的那輛車不見了蹤影,空留下一地初秋里的凋萎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