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伯文被喬婉看得臉上一熱，他把水壺遞到喬婉手中，然后對何大牛說道：“何叔，我會在家里待好幾天，你要是不著急的話，咱們吃過午飯再說?！?/br>
    何大牛聽馬伯文這么一說，連忙扛起鋤頭，“不著急，我看到你會來太激動了，沒顧著現(xiàn)在馬上就要到十二點了。成，我下午再來找你?！?/br>
    何大牛離開后，田坎上只剩下了喬婉和馬伯文兩人。

    許久沒見，馬伯文在面對喬婉時反而有些緊張，“喬驍呢？怎么沒看到她？”

    “她去上游看水去了，你怎么回來了？”喬婉剛好渴了，馬伯文帶來的水十分應(yīng)急。她擰開水壺，仰頭喝水。陽光落在她的脖子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讓馬伯文不敢直視。

    馬伯文艱難地收回視線，“我聽說到了繳稅的時間點，所以回來看看有沒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健Ｆ鋵嵗U稅不一定得是糧食，還可以交錢。你要是嫌弄糧食過去麻煩，可以直接繳錢?！?/br>
    喬婉的確沒想到還能這樣，之前村長沒跟她說過。

    “繳錢太打眼了，我還是交糧吧?！眴掏裉ь^，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喬驍對她揮手，“我們回吧，喬驍那邊弄好了?！?/br>
    馬伯文點了點頭，主動拿過喬婉邊上的鋤頭抗在自己肩頭。

    “我這次回來，專門帶了一批新的谷種回來。因為不好弄，所以只夠我們家自己種。等這一季收獲了，就能在我們這個地區(qū)推廣開來。育苗的事情你放心，我會告訴你怎么做。”

    喬婉走在馬伯文的身后，聽到這樣的話，她的目光落在馬伯文的肩膀上。

    這段時間他沒有回來，可她還是從別人的口中聽說了他在農(nóng)技站做出的成績。

    “好！”喬婉簡潔地回應(yīng)道。

    “才一個月不見，振豪他們又長高了，你也累瘦了。”馬伯文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喬婉。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眼底再也沒有那種隱形的界限，讓他覺得喬婉雖然近在眼前，卻無法觸碰。

    馬伯文的視線很快收了回去，喬婉微微一愣。

    “地里的莊稼都長得飛快，更別說孩子。這段時間的確忙了點，不過也很充實?！?/br>
    喬婉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和馬伯文心平氣和聊天的時候。她能夠感受到馬伯文眼里的關(guān)心和熱切，同時也察覺到他的克制。這種矛盾體現(xiàn)在他的眼里，反而格外吸引人。

    他們一路閑聊著回家，喬笙已經(jīng)做好了一桌爽口的飯菜。

    “你們把吃不完的雞蛋和鴨蛋做成了皮蛋？”馬伯文驚喜地看著飯桌上的涼拌皮蛋，看賣相做得很成功。

    “嗯，家里還有好幾百個皮蛋。你知道哪里收購皮蛋嗎？”喬笙打聽過了，鎮(zhèn)上除了零售外，沒有專門的皮蛋收購站。

    馬伯文嘗了嘗，味道比想象中還要好，皮蛋外層晶瑩透亮，表層有好看的松花，蛋黃顏色純正明亮，內(nèi)里是糖心的，一點澀味都沒有。

    “縣城有專門收購皮蛋的地方，等家里忙完我?guī)銈冞^去?！?/br>
    馬伯文沒想到喬笙還有制作皮蛋的手藝，隨著家里的雞鴨陸續(xù)產(chǎn)蛋，家里每天都能收撿好幾十個雞鴨蛋，這的確是一個很好的處理辦法，避免了雞蛋和鴨蛋因為賣出不及時變質(zhì)壞掉。

    喬笙一聽說有銷路，臉上露出了笑容。

    當(dāng)天下午，馬伯文跟村長何大牛一起去到他家的水田邊上，喬婉也跟著一起。

    “伯文，你看這是我家平整之后的水田。上次你不是說過嗎？我們漚的農(nóng)家肥就是天然的肥料，你說我可不可以把農(nóng)家肥弄一些到水田里？”何大牛嘗到了科學(xué)種植的甜頭，所以想盡辦法增產(chǎn)。

    馬伯文很意外村長會有這樣的想法，這是一個很好的變化。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要注意適量。秧苗跟孩子一樣，營養(yǎng)過剩會燒壞秧苗的根。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分批次將農(nóng)家肥加入到稻田之中。何叔，你有沒有想過在稻田里養(yǎng)魚？”

    這是馬伯文的一種創(chuàng)新性假想，還沒有經(jīng)過事實驗證。

    “稻田，養(yǎng)魚？伯文，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何大牛睜大了眼睛，能行嗎？

    站在一旁的喬婉聽了馬伯文的話，眼睛一亮，她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提議。正好可以讓她體驗一下養(yǎng)魚的過程。

    “何叔，我的意思不是現(xiàn)在放魚苗到稻田里，而是等秧苗長起來之后。如果想要在稻田里養(yǎng)魚，稻田就不能是一塊平整的泥田，得在田里留出足夠魚苗生存的空間。”馬伯文見何大牛沒有意向，只是簡單的說了說。

    何大牛沒有繼續(xù)追問稻田養(yǎng)魚的事情，他的想法很簡單，即便這種做法是可行的，那水稻的產(chǎn)量會不會受到影響？

    這是一種沒有得到推廣的做法，必然有一定的風(fēng)險，而他們現(xiàn)在經(jīng)受不起風(fēng)險。

    馬伯文是個極其有眼色的人，他很快把話題切換到了關(guān)于水稻的病蟲防治，以及追肥相關(guān)事宜上。對于能夠幫助水稻增產(chǎn)的舉動，馬伯文也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村長何大牛。

    晚上，等孩子們都睡著后，喬婉將馬伯文叫到堂屋門口。

    “你再跟我詳細(xì)說說稻田養(yǎng)魚的事情?！?/br>
    馬伯文眼神帶著笑意，他仿佛一早就知道喬婉會找他說這事，“其實村長想岔了，利用稻田里的水養(yǎng)魚，既可獲得肥魚，又可利用魚吃掉稻田中的害蟲和雜草。它們排泄糞肥，翻動泥土促進肥料分解，為水稻生長創(chuàng)造良好條件，如果天氣好的話，可以讓水稻增產(chǎn)一成左右。”

    喬婉沒想到里面還有這么多學(xué)問，馬伯文的確聰明，在農(nóng)學(xué)上很有想法。

    “馬家灣不缺水，所以我應(yīng)該不用擔(dān)心稻田沒有足夠的水來養(yǎng)魚?？墒?，怎么才能讓水稻和魚苗和諧相處？我聽你說得倒是簡單，cao作起來恐怕沒那么容易?！?/br>
    馬伯文專注地看著喬婉，他們很少在農(nóng)事上產(chǎn)生分歧。不知道為什么，無論自己有任何創(chuàng)新的提議，她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理解并且很快接受。

    “你說得沒錯，需要提前做很多工作。比如，稻田堤埂要加寬、加高，并拍打結(jié)實；同時挖魚溝、魚溜或魚坑，并設(shè)置魚柵。魚苗的放養(yǎng)時間一般在插秧后十天左右，每畝稻田可養(yǎng)殖魚種500尾左右。稻田養(yǎng)魚后應(yīng)保持較高水層，關(guān)鍵是防止大雨時逃魚。此外，在管理稻田時，應(yīng)充分考慮到魚類生長的要求，可分片間隔施放，以免影響魚類生長。”

    見喬婉聽得認(rèn)真，并且一臉的肯定，馬伯文心跳不受控制加速起來。

    “喬婉，這些都是我的設(shè)想，并沒有經(jīng)過實踐的檢驗。你真的要在稻田里養(yǎng)魚嗎？萬一失敗了，很有可能前期的功夫都白做了不說，還會影響到水稻的產(chǎn)量?！?/br>
    馬伯文心里有七成的把握才敢拿出來跟村長和喬婉說，可畢竟他說的都是理論推斷出來的，沒經(jīng)過實踐，他不敢保證一定會成功。

    喬婉抬頭看向馬伯文，“我覺得你的想法很大膽，但是很不錯。即便這一季沒有成功，我們還能總結(jié)經(jīng)驗明年再來。”

    馬伯文已經(jīng)沒有辦法思考了，他看著喬婉的眼睛，耳邊是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

    “喬婉，你為什么這么相信我？”

    “你可以認(rèn)為，我是相信自己的判斷能力。你的想法并不是天方夜譚，而是有理有據(jù)。再好的想法，如果不付諸實踐，也只不過是空想，你應(yīng)該對自己有信心！”

    喬婉回房后，馬伯文在堂屋門口坐了很久。

    “再好的想法，如果不付諸實踐……”馬伯文想起了自己內(nèi)心最大的渴望，那就是跟喬婉復(fù)合。

    喬婉這話，是不是變相在鼓勵自己？馬伯文揚起嘴角，他對自己很有信心。

    第二天早上，喬婉決定把自家的兩畝水田全都拿來改造成能夠養(yǎng)魚的稻田。這是一項巨大的工程，首先得要馬伯文畫出改造后的圖紙，她們才知道應(yīng)該從哪里下手。

    馬伯文拿出自己昨天熬夜畫的圖紙，“我們?nèi)ヌ锢?，那樣會更好理解一些?！?/br>
    喬笙和喬驍無條件支持喬婉的任何決定，她們也跟著一起去了自家的水田邊上。

    “在來的路上，我觀察了咱家的水田，這里水源充足，灌排方便，耕作層深厚且不漏水，很適合用來改造成養(yǎng)魚的稻田?！瘪R伯文一臉地認(rèn)真，他既然要做就一定會把這件事做好。

    “我們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養(yǎng)魚稻田四周田埂80至100公分的地方開挖環(huán)田魚溝，形成‘十’字形中心魚溝，魚溝深30公分，寬40公分，同時在靠近進水口的田角或田中心挖一個深一米，面積約35平方米大的魚坑，以備魚棲息?！?/br>
    喬驍對著面前的水田筆劃了一下，“按照你說的，那豈不是有一部分水田都種不了水稻？你這樣把水田分成了幾塊區(qū)域，我們插秧的時候會影響進度。”

    喬驍?shù)挂膊皇欠穸R伯文的說法，她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而已。

    “的確，種植水稻的面積肯定會讓一部分給魚苗，可水稻的產(chǎn)量不降反增。至于你提到的插秧進度問題，在水田上做出明顯的魚溝標(biāo)示就行。”

    何大牛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馬伯文拿著一張圖紙在跟喬婉比劃，他走近了一聽，原來喬婉真的要把自家的水田改來養(yǎng)魚。

    他皺了皺眉頭，喬婉會不會太相信馬伯文的話了？

    第74章

    何大牛是個藏不住話的人, 他大步走了過去。

    “喬婉，你真的要用稻田養(yǎng)魚？這樣風(fēng)險太大了！”見喬婉臉上的表情一愣, 何大牛把視線轉(zhuǎn)向馬伯文。

    “伯文吶，叔一直都覺得你是咱們村最聰明的人。稻田養(yǎng)魚這事兒還得慎重, 如果你們真的想要試一試, 就用一小塊水田來試, 即便失敗了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br>
    換做是別人, 可能不會直接說出這樣類似否定的話。

    可何大牛就是這樣的性子, 這些話要是不說出來，他憋在心里難受。

    “叔，您的好意我明白, 也感謝您愿意提點我們幾句。我相信馬伯文要不是有足夠的把握，也不會跟我們提稻田養(yǎng)魚這件事兒。上次暴雨事件我就深有感觸, 種莊稼哪能一點風(fēng)險都沒有。您放心，我們膽子雖然大, 但是心細(xì)著呢！要是今年實驗成功，明年咱們?nèi)宥寄芡茝V稻田養(yǎng)魚?！?/br>
    喬婉從來不是只顧自家一畝三分地的人，她從一開始就愿意帶著馬家灣的村民一起吃飽飯, 最好還能常常吃rou。

    何大牛聽了喬婉的話，心中感慨萬千。

    “喬婉, 有你這樣的態(tài)度，叔一定全力支持你弄好稻田養(yǎng)魚這事兒。伯文，你也別怪叔不信任你，叔老了, 不如你們年輕人思想先進?！?/br>
    接下來，馬伯文解答了喬婉三人以及何大牛對稻田養(yǎng)魚的種種疑惑。

    趁秧苗培育這段時間，他們得抓緊時間改造稻田。

    何大牛為了支持喬婉用稻田來養(yǎng)魚的計劃，特意協(xié)調(diào)她跟相鄰水田的村民互換了水田，讓她家的兩畝水田連成一片。

    馬家灣的村民現(xiàn)在十分認(rèn)可喬婉這個人，所以聽說了稻田養(yǎng)魚的實驗之后，他們態(tài)度十分積極，不到半天時間就敲定了換田的相關(guān)事宜。

    馬伯文請假回家就是為了幫助家里繳納糧食稅，有了羅忠誠加急做出來的夾板車，他和喬婉趁著天氣涼爽的一天，早早地將糧食推到鎮(zhèn)上。

    盡管他們天不見亮就出了門，可等他們到達糧站門口時，排隊繳糧的隊伍已經(jīng)排出了一百多米。

    喬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繳糧隊伍龜速前進著，恐怕輪到他們得到下午去了。

    “喬婉，你先在這兒排隊，我過去看看?！瘪R伯文比喬婉更急，原本今天是個陰天，可太陽偏偏穿透云層照著大地，眼看著天氣越來越熱，周圍什么味道都有。

    馬伯文可不愿意喬婉在這兒干等著曬太陽，說不定還會餓肚子。

    排在隊伍后面的不只馬伯文一人想要去前面探探情況，不等工作人員張羅，排前面的農(nóng)民率先提出了抗議。

    “咋的了？想插隊嗎？到后面排著去，別往前面擠?！?/br>
    “后退，全都后退。你們幾個男同志做什么呢？繳糧有什么好看的？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打著插隊的主意。誰讓你們不早點來，這會兒盡想著鉆空子?！?/br>
    馬伯文還沒靠近，就被前排的農(nóng)民兄弟給攔住了。

    他沒有解釋，而是自覺退后。眼見正門沒戲，馬伯文不動聲色地來到糧站后門。

    “叔，您忙著呢？”馬伯文悄悄地給糧站后門的工作人員塞了一包香煙。

    工作人員瞄了一眼被塞到手里的東西，動作飛快地收到兜里揣著，“可不是嗎，都累了大半個月了，這糧食還沒收完。”

    “多虧了像您這樣干革命的好同志，任勞任怨為人民服務(wù)。叔，我想跟您打聽個事兒。”馬伯文先是恭恭敬敬送上一頂高帽子，然后靠近了悄聲問道：“咱糧站有沒有特殊繳糧通道？我媳婦懷孕了，等不到下午就得被餓暈?！?/br>
    其實早在馬伯文塞煙過來的時候，工作人員心里已經(jīng)有譜了。

    現(xiàn)在聽馬伯文這么一說，他自然順?biāo)浦鄣仨憫?yīng)道：“農(nóng)民兄弟有困難，我們說什么也會幫忙的。這樣，我先去跟領(lǐng)導(dǎo)匯報一下，等會兒有了準(zhǔn)信之后，你悄悄帶著你媳婦把糧食推到后門來。不要聲張，知道嗎？”

    “懂，我懂！謝謝叔！”

    馬伯文笑著答應(yīng)道，凡事都有例外，他家肯定不是第一個開后門的。

    喬婉在原地等了不到十分鐘，馬伯文從外面擠回到排隊的隊伍里，他湊近喬婉耳邊，輕聲說道：“喬婉，待會兒配合我，我想到法子了。”

    溫?zé)崮吧臍庀娫诙?，喬婉第一反?yīng)想要推開馬伯文。

    可還沒等她伸手，馬伯文已經(jīng)站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