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知道了，你把他們都請到會議室去，我馬上過來?！绷_晉低頭看了一眼新的戶籍證明，他到底親手將喬婉推開，可他并不后悔自己這么做。

    五分鐘后，羅晉拿著一個筆記本來到會議室。

    “羅晉同志，你就是新來的所長？”鄭連長驚訝地看了過去，既然他是派出所所長，他怎么可能懷疑喬笙和喬驍？難道這不是誤會，而是真的有問題？

    何大牛關(guān)切地看了過去，想要從羅晉的臉上看出點什么?？上?，他的表情跟往常一樣，并沒有什么明顯的波動。

    喬婉忽然不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相信羅晉，他該不會對喬笙她們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吧？想到這種可能，喬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早知道她就跟喬笙和喬驍一起過來。

    “各位，請坐。我知道你們來找我是為了什么?！绷_晉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翻開筆記本。

    “我想你們可能誤會了，很抱歉我們所的人沒有把我的意思傳達(dá)清楚，我請喬笙和喬驍過來，是為了請她們做先進(jìn)事跡的登記。上次在反擊還鄉(xiāng)團的事件中，她們表現(xiàn)得可圈可點。這種事跡要是被更多的人知道，會給各個地方清剿反革命勢力做出很好的表率。”

    喬婉完全沒想到會從羅晉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她愣住了。

    這一定不是羅晉的初衷，她不明白羅晉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轉(zhuǎn)變，說出這一席話的人，一點都不像是她記憶里的那個羅晉。

    “我就說嘛，這里面一定有誤會。不過，我這趟還是沒有白來，沒想到羅所長的思想覺悟這么高，值得我們向你學(xué)習(xí)?！编嵾B長說完，看向馬伯文和喬婉，“你們現(xiàn)在放心了吧？這是好事！”

    馬伯文看向羅晉，笑著開口，“羅所長嚇了我們一大跳，以后希望你們所的人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行動，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誤會。”

    羅晉沒有回應(yīng)，而是把目光投向喬婉，“對不起，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br>
    喬笙和喬驍離開派出所之前，羅晉單獨將喬婉請到自己辦公室，他沉默了很久，喬婉也一個字沒說。

    “你也看到了，地方的工作不適合我。我想重新回到部隊去，喬婉，你覺得呢？”

    羅晉并非一時沖動，他上次回京體檢的時候，蔣醫(yī)生告訴他，他的身體不可思議的完全康復(fù)了。他做了全套的檢查，最后蔣醫(yī)生也沒得出結(jié)論到底是什么促使他的身體發(fā)生這么大的改變，只能把原因歸結(jié)于他的體質(zhì)特殊。

    喬婉沒有立刻回答，她提了另外一個問題，“你為什么抓了喬笙和喬驍，又放了她們？”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羅晉笑了笑，沒有解釋他是為了徹底解決喬笙姐妹的身份隱患。

    “喬婉，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支持我回部隊，還是希望我留下來？”

    這是一個看似隨意，卻暗含深意的問題。羅晉忍不住懷有一絲期待，卻又害怕失望。他從來沒有過這么糾結(jié)的心情，仿佛把自己的心掏出來，捧到喬婉面前。

    喬婉垂下了眼眸，沒有直視羅晉的目光。她在想，如果沒有這起突發(fā)事件，自己的答案是不是有所不同。

    “我的答案很重要嗎？羅晉，我覺得你不是個會被別人的意見左右想法的人。今天的事情，我不怪你?！?/br>
    羅晉口中有些發(fā)苦，這個回答十分復(fù)合喬婉的個性。她這么說，就足以代表她不會對自己和羅家人有任何芥蒂，她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光明磊落。

    可他知道自己不會不在乎，他喜歡喬婉的心從來沒有變過。

    “這個東西你拿好，回去再打開?！绷_晉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喬婉。

    派出所門口，馬伯文望著出來的大門，喬婉去了那么久，怎么還不回來？羅晉要跟她說什么？為什么不能當(dāng)著大家的面說？

    村長何大牛和鄭連長已經(jīng)先走了，喬笙和喬驍同樣在門口等喬婉出來。她們的表情很平靜，知道羅晉的說辭之后，兩人雖然驚訝，但是心中也有幾分了然。

    “婉兒姐出來了！”喬驍快步迎了過去，“婉兒姐！”

    “走吧，我們回家?！眴掏窭鴨舔敽蛦腆系氖郑缓筠D(zhuǎn)身面對馬伯文，“今天謝謝你的幫忙?！?/br>
    “不用客氣，我什么也沒做?！瘪R伯文試圖從喬婉臉上看出點什么來，可她看起來跟剛才并沒有太大的變化?！澳銈冊琰c回家吧，孩子們該等著急了?！?/br>
    喬婉的確也是這樣想的，于是她們跟馬伯文在派出所門口分開。

    馬伯文本來就要回縣城上班，這里距離他的宿舍并不是很遠(yuǎn)，而喬婉三人卻要回到三十公里以外的馬家灣。還好路上遇到了一輛順路的拖拉機，載了她們一段路。

    可即便是這樣，她們回到馬家灣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從羅家接到五個孩子，喬婉跟師傅和師娘再三道謝。村長何大牛已經(jīng)提前帶回了信息，村子里的人也都知道了這是一場誤會。

    馬雪琴和馬雪燕困得不行，可一看到喬婉她們?nèi)?，兩姐妹立刻來了精神?/br>
    “大嫂，笙姐，驍姐，你們可算是回來了。我們好想你們！”

    馬振豪三兄弟沒說話，但是緊緊地拉著喬笙和喬驍?shù)母觳?，他們今天嚇壞了，一整天哪里都沒去，就在家門口守著等她們回來。

    喬笙和喬驍抱了抱三個小男孩，沒白疼他們！

    回家后，喬婉她們第一件事就是讓孩子們先洗漱睡覺，盡管她們這會兒還餓著肚子，可安頓孩子們更重要。

    等孩子們都睡著了，喬笙煮了一鍋面條，她們二話沒說各自吃了一大碗。

    喬婉填飽肚子后，將信封打開，當(dāng)她看到里面的新戶籍證明時，她捏緊了手中的紙張。

    “婉兒姐，你怎么了？”喬笙第一時間看了過來，很難得看到將軍會有情緒波動這么明顯的時候。這個信封里裝著的，該不會是情書吧？

    喬驍也放下了手中的抹布，來到喬笙邊上，關(guān)切地看向?qū)γ娴膯掏瘛?/br>
    “我現(xiàn)在總算知道為什么羅晉會把你們帶到派出所去了，登記還鄉(xiāng)團事件不過是個借口，他真實的目的是為了給你們換一份新的戶籍證明?！?/br>
    喬笙接過戶籍證明，眼里有著明顯的吃驚。

    “婉兒姐，羅晉會這么好心？他今天明明不是這么跟我和笙姐說的。”喬驍壓根兒不相信。

    喬笙比喬驍更穩(wěn)重，聽完喬婉的話，她已然想明白了羅晉的做法。這么說來，她們都誤會了羅晉，他未必不知道她和喬驍?shù)纳矸萦袉栴}，但卻在這件事上妥協(xié)了。

    “婉兒姐，你……”喬笙沒有說出后面的話，但她知道將軍一定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喬婉眼神閃過一絲迷茫，“他可能會回部隊去，復(fù)原液修復(fù)了他的身體，那里比地方更適合他?！?/br>
    喬驍將新的戶籍證明還給喬婉，她不是很懂婉兒姐和笙姐之間在說什么，“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去休息吧。下次再見到羅晉，我應(yīng)該跟他說聲謝謝?！?/br>
    然而，她們都沒能再見到羅晉，聽羅忠誠說，羅晉接到緊急通知，回部隊去了。

    沒過幾天，喬婉在村里的廣播中聽到了抗美援朝的消息。想起羅晉，她略微有些失神，但愿他能夠平平安安的。

    六月下旬，距離冬小麥的收割還有十多天的時間，馬家灣的村民挽起了袖子加油干，臉上洋溢著即將豐收的喜悅。因為喬婉和馬伯文對村里莊稼種植方法的指導(dǎo)，他們地里的小麥長勢特別好。

    可就在這個時候，廣播里傳來了上級的通知。

    “各位村民請注意，接氣象部門的預(yù)報，本地在未來五天內(nèi)將有持續(xù)的特大暴雨，請大家抓緊時間搶收冬小麥，減輕損失。”

    正在干活的村民聽到這則通知驚呆了，村長沒搞錯吧，這個時候搶收小麥？

    “村長，你可是老莊稼把式，麥子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成熟，這個時候收割產(chǎn)量會大大縮水，得到的麥粒也不夠飽滿?！?/br>
    “對啊，你看現(xiàn)在的天空，萬里無云，怎么可能會下雨！”

    “村長，你跟我們交個底，是不是必須搶收冬小麥，我們不收割有什么后果？”

    大家急壞了，團團將村長何大牛圍住，非要他給個說法。

    何大牛這會兒眉頭皺的死死的，抿著嘴，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他聽村里人七嘴八舌說完，然后才嚎了一嗓門，“通知村里所有人，馬上到院壩里開會?！?/br>
    半個小時后，馬家灣所有的村民都站在院壩中間，等著村長發(fā)話。徐主任也來了，不過他這一次沒有強出頭，而是縮在角落里。

    “你們剛才沒有聽錯，的確是上級剛剛下來的緊急通知。我要說的事情很簡單，你們心里掂量掂量，要是真的有特大暴雨，你們覺得地里的小麥還能保得住嗎？”

    何大牛打心底里不愿意搶收小麥，他知道現(xiàn)在還差點火候，再過十多天，地里的小麥完全成熟之后會更加飽滿，產(chǎn)量也會是最高的。

    因為著急，何大牛的嘴唇干得起殼，他的心火上來，這會兒心里燒得慌。

    人群里，有人看向喬婉，“喬婉，馬伯文不是在縣委農(nóng)技站上班嗎？你聽他說過這事兒沒有？”

    喬婉搖了搖頭，自從半個月前在派出所門口分開后，馬伯文也沒有回來過，“畢竟農(nóng)技站不管天氣的事情，他可能也沒辦法知道到底會不會下暴雨。”

    “那你怎么看？喬婉，你覺得我們應(yīng)該搶收小麥嗎？”何大牛聽到喬婉的聲音，直接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喬婉的身上，不知不覺中，他們開始相信喬婉，她的話在大家心中是有分量的。

    喬婉想了想，并沒有回避這個問題，雖然她家沒有種植小麥，可她不希望看到大家忙活了大半年的勞動成果付之東流。到現(xiàn)在她才真切地感受到，當(dāng)農(nóng)民太難了。

    “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做兩手準(zhǔn)備。上級肯定知道搶收小麥會帶來損失，但他們還是下達(dá)了這樣的通知，說明暴雨的預(yù)警是有一定科學(xué)依據(jù)的。同時，我們也要知道，天氣預(yù)報只是預(yù)測，并不是一定會下暴雨。所以，我們一方面要疏通田里的溝渠，減輕暴雨對莊稼的影響，另一方面，我們也要磨好鐮刀，把裝麥子的籮筐、晾麥子的竹席準(zhǔn)備好?！?/br>
    “喬婉，你說得很對，我們明白了。”

    “我現(xiàn)在就去疏通溝渠！”

    “我去準(zhǔn)備籮筐和竹席，再多備幾把鐮刀?！?/br>
    “村長，我們現(xiàn)在要不然臨時組建一個應(yīng)急小分隊，負(fù)責(zé)晚上在田間地頭巡邏。要是發(fā)現(xiàn)天氣不對勁，立刻鳴鑼警示?！?/br>
    何大牛一聽，現(xiàn)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按照喬婉說的先去準(zhǔn)備著。要是不下暴雨，他們頂多再熬十天，如果真的要下暴雨，在天氣變得特別糟糕之前，能搶收多少是多少。

    “咱們的互助組一定要提前協(xié)商好，怎么樣才能更快更好的搶收小麥，別只顧著自家地里的小麥，要學(xué)會互幫互助，不然到時候?qū)φl都沒好處。”

    會議結(jié)束后，大家紛紛行動起來，時間不等人。

    徐主任攔住了何大牛的去路，“別的我也不多說，我去拖一拖上頭來檢查工作的人。老何，村子就交給你了?！?/br>
    何大牛第一次對徐主任另眼相看，他別的沒多說，而是主動拍了拍徐主任的肩膀。

    大家忐忑不安地熬了兩天，沒等來暴雨，卻等來了馬伯文。在村里人心中，馬伯文畢竟是個大學(xué)生，還是農(nóng)學(xué)方面的干部，他肯定懂得很多大家不知道的知識，所以大家都期盼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告訴大家地里的小麥到底要不要搶收。

    村子里的人餓怕了，心里也擔(dān)心暴雨讓他們顆粒無收。

    馬伯文沒有立刻給出答案，他先是了解了村里的狀況，得知是喬婉的提議，馬伯文欣慰地點了點頭。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關(guān)于搶收小麥這件事，上頭的領(lǐng)導(dǎo)到現(xiàn)在也分成兩派。但是為了大局考慮，依然下達(dá)了搶收小麥的通知。你們別怕，天氣沒有辦法改變，但是我們?nèi)耸腔畹?，我這次就是專門為這件事回來的?！?/br>
    接下來，馬伯文跟大家說了自己的想法。

    暴雨，尤其是特大暴雨，不可能沒有提前的征兆。至少在一天之前，風(fēng)向、天色、螞蟻和蚯蚓都會做出異常的反應(yīng)。

    馬伯文特別將年紀(jì)最大的何半仙請了出來，邀請他跟自己一起預(yù)測天氣的變化。老人家活了八十歲，見證過無數(shù)次干旱和暴雨，對于這些天氣的變化的征兆再熟悉不過。

    “好，伯文，我跟你一起為村里預(yù)測天氣。咱們就算是不眠不休，也一定守住地里的小麥?！?/br>
    馬伯文回來，就像是給馬家灣的村民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即便最后真的下了暴雨，他們也有信心在一、兩天之內(nèi)搶收完所有的麥子。

    時間又過了三天，距離氣象部門預(yù)測的暴雨時間越來越近。馬家灣的村民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就怕半夜暴雨說來就來，地里的小麥全都被淹了。有的人開始熬不住了，準(zhǔn)備天亮了就去收割小麥。

    馬伯文半夜從地里轉(zhuǎn)了一圈回來，發(fā)現(xiàn)喬婉坐在堂屋門口等他。

    “你怎么還不睡？今天不會下雨的，你就安心睡吧?！?/br>
    喬婉手里端著一杯水，她看向馬伯文，“我知道不會下雨，可我還是睡不著。你說大家就指望著田里的莊稼救命，要是天氣差點，很有可能全家都會餓肚子。當(dāng)農(nóng)民，怎么就這么難呢？”

    馬伯文沒想到會從喬婉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他在喬婉身邊坐了下來。

    “如果只靠著地里的收成，肯定是難的。農(nóng)民想要致富，除了科學(xué)種植之外，還得搞副業(yè)。比如養(yǎng)家禽、種植經(jīng)濟作物、進(jìn)行農(nóng)產(chǎn)品的深加工。你應(yīng)該有最真切的體會，自從家里的母雞下蛋之后，你是不是覺得再也不用為吃雞蛋的事情發(fā)愁了，還能有結(jié)余？山地里的木耳和菌類大批出產(chǎn)之后，你還能把它們拿到鎮(zhèn)上去換錢?！?/br>
    喬婉單手托著下巴，不確定地問道：“馬伯文，你說村子里的人愿意跟我一起養(yǎng)家禽，種木耳和菌子嗎？我也不需要他們投錢進(jìn)來，我雇傭他們給我做事，然后我給他們開工錢?！?/br>
    煤油燈下，此時的喬婉美得就像是天空中皎潔的明月。

    馬伯文艱難地壓抑著自己的心動，緩緩說道：“如果村里人沒有反對的聲音，你這么做也是可行的。可一旦有人去舉報，也許會給你帶來麻煩。”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現(xiàn)在的社會風(fēng)氣很奇怪，做什么都要跟階級掛鉤，弄不好就是地主思想?！眴掏裾劜簧鲜皇歉杏X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