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今天召集大家來，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我們村來了一位專門做思想教育的徐主任，以后村里的大小事情，地主分子的改造，都由徐主任負(fù)責(zé)。跟徐主任一起來的，還有縣委撥給我們的糧食和蔬菜種子。大家掌聲歡迎！”

    村長站在戲臺子上，看向身穿綠色軍裝，頭戴軍帽的徐昌盛。

    別人可是上頭派下來的干部，不像他，就是個莊稼把式，大字不識幾個，只會背太陽過山。

    “謝謝大家，我沒有什么好說的，只有一個要求，我希望我們馬家灣的所有人都團(tuán)結(jié)起來，擼起袖子加油干！”

    徐昌盛看起來是一名知識分子，軍裝口袋里還別了一支鋼筆。他的年紀(jì)約莫三十歲，短短一句話就拉近了跟村民之間的距離。

    接下來，每家每戶依次排隊到戲臺前領(lǐng)取秋播的糧食和蔬菜種子，徐主任和村長一起，根據(jù)家庭人數(shù)和土地狀況決定給什么，給多少。順便，徐主任也能給村里人打聲招呼，認(rèn)識一下。

    輪到馬伯文的時候，徐主任特意站起來跟他握了握手。

    “你就是馬伯文同志？”

    “徐主任好，我是馬伯文?！?/br>
    “我知道，你是燕京大學(xué)農(nóng)學(xué)專業(yè)畢業(yè)的高材生。你能夠留在家鄉(xiāng)，是個明智的決定。”

    馬伯文這個名字在縣城都挺出名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馬伯文本人，沒想到是個長相英俊的年輕人。

    察覺到徐主任身上有文人氣息，馬伯文認(rèn)真考慮后說道：“因為，我深深地?zé)釔壑@片土地?！?/br>
    “好，真的是太好了！”

    當(dāng)徐主任看到馬伯文家有七口人，卻只分到八畝山地的時候，他的眼神閃了閃，想到了村長之前跟他提的抽簽分田地的前因。

    這事已經(jīng)成了定局，他也無能為力。

    所以，在分糧食種子的時候，馬伯文家領(lǐng)到了一大口袋土豆種子，以及小半袋玉米種子。

    排在隊伍后面的馬伯濤和他弟弟馬伯仲眼睛都嫉妒紅了，他是大學(xué)生就能多分糧食種子？

    這不公平！

    好不容易排到他們兄弟，村長和徐主任只給了他們小半袋麥種以及一些蔬菜種子。

    “我們也想要土豆和玉米?！瘪R伯濤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這位同志是？”徐主任并不認(rèn)識馬伯濤，所以向村長詢問道。

    “他叫馬伯濤，站在他旁邊的人是他的弟弟馬伯仲。他們是我們馬家灣的地主分子?！?/br>
    徐主任拿起面前的工作記錄本，皺了皺眉，“你們家分到的是良田一畝，洼地三畝。良田用來種冬小麥，洼地種蔬菜。土豆和玉米都是耐旱作物，一般分給山地的農(nóng)戶。”

    馬伯濤不服氣地想要爭辯，被身邊的弟弟拉了一把。

    “是是，您說得是。我和我哥哥還需要多學(xué)習(xí)一些務(wù)農(nóng)的常識?！?/br>
    在馬伯濤兩兄弟走后，徐主任對村長說道：“咱們村的階級斗爭工作還有待進(jìn)步，我們對地主分子的改造和幫助還是不夠的。以后讓馬家灣所有的地主分子都到我這里做早請示和晚匯報，我們要盡早幫他們適應(yīng)勞動人民的生活?！?/br>
    馬伯文借了一輛雞公車將土豆和玉米種子推回家，孩子們立刻圍了過來。

    “爹，你都領(lǐng)到了什么？”

    “土豆和玉米種子?！?/br>
    “噢！太好了，我們最喜歡吃土豆和玉米了。”

    聽到孩子們的歡呼聲，馬伯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小時侯，吃的都是最好的米面，蛋奶糖果能做出十多種花樣來。

    然而，他的小妹和兒子們，卻因為能夠吃上土豆和玉米歡天喜地。

    喬婉并不知道馬伯文因為什么情緒低落，她把玉米種子收起來，記憶里這個農(nóng)作物要等開春才能播種。

    在山地里打洞的工具被馬伯文這兩天搗鼓了出來，他們現(xiàn)在需要做的是將眼前的一大袋土豆種子切成小塊，最好能夠保證每一塊上都有土豆芽。

    馬伯文用簸箕從灶膛里掏了很多草木灰出來。

    切好的土豆在草木灰里打個滾，就省下了他們?nèi)霾菽净疫@個動作。

    “喬婉，我先去山地里試試新的工具，你一個人在家?guī)Ш⒆右⒁獍踩??！?/br>
    說完，馬伯文想起喬婉是個女大力士，她好像沒有可能被別人欺負(fù)。

    正在切土豆種子的喬婉應(yīng)了一聲，“你回家的時候順便把地里磊著的柴火堆帶一些回來?！?/br>
    希望他看到地里石頭全被撿干凈的時候不要那么驚訝。

    喬婉和馬伯文一樣，都是剛剛接手一個全新的身份。他們之間除了沒有夫妻間的感情外，幾乎可以算得上優(yōu)秀的育兒合伙人。

    馬伯文已經(jīng)寫信給沈月說清楚了自己家里的情況，相信她收到信件后，能夠明白自己并非失信之人。

    走在山間的小道上，馬伯文將新研制的農(nóng)具扛在肩膀上。

    如果，他能夠有喬婉這么大的力氣就好了，這樣就不用讓喬婉下地，她只用照看好孩子就行。

    這么想著，馬伯文絲毫沒有留意到，不遠(yuǎn)處有個女人看到他走過去后，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和衣服。

    “伯文哥哥?！?/br>
    馬伯文抬頭，發(fā)現(xiàn)江小丫正挎著籃子站在他的對面。

    山路本來就狹窄，馬伯文往左邊草叢里邁了一步，給她讓路，“嗯，你先走?！?/br>
    “我有話想對你說?！苯⊙竞π叩乜粗R伯文，他是自己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男人。

    馬伯文這才察覺到不對勁，他冷著一張臉，肅聲說道：“對不起，我很忙?！?/br>
    在草叢里走了幾步，馬伯文繞過江小丫，繼續(xù)往山上走去。他沒想到的是，江小丫竟然試圖從背后抱住自己。

    馬伯文生氣了，他往旁邊一閃身，江小丫便撲了個空。

    “江小丫同志，請你自重！壞了你的名聲不打緊，我可不想壞了我們馬家的名聲！”

    因為這張臉的緣故，馬伯文沒少見對自己投懷送抱的女人，這讓他覺得很是厭煩，說話的時候自然也沒有客氣。

    “伯文哥哥，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等了你五年！你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

    “難道，我還比不上喬婉那個浪蕩的女人？”

    聽到江小丫這樣形容喬婉，馬伯文臉色變得鐵青。自從他回家以后，很多人都在他面前說喬婉的壞話。他有眼睛，自己會判斷，不需要別人來提醒他！

    “浪蕩這個詞，似乎用在你身上比較合適。”

    懶得和江小丫爭辯，馬伯文扛著農(nóng)具就走。

    跟這樣的人解釋，完全是浪費口水。說不定被別的村民看見，還以為他和江小丫之間真的有什么。

    “伯文哥哥，我真的不騙你。喬婉就是圖你家有錢，她是個壞女人，跟村子里好多男人都勾搭不清。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的話呢！”江小丫哭著喊道。

    第13章

    山地里，氣憤的馬伯文舉起農(nóng)具開始打洞。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八畝山地里的石頭全都被撿干凈了，這是喬婉一個人完成的。

    喬婉不是這樣的女人！

    馬伯文一邊勞作，一邊在心里生悶氣。

    她對孩子那么好，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家里所有的好東西全都緊著孩子。

    甚至有的時候，他還會產(chǎn)生一種類似吃醋的心理，覺得喬婉根本不在乎家里有沒有他，只要有孩子就行。

    他是多余的。

    一通忙活下來，馬伯文出了一身大汗，剛剛產(chǎn)生的負(fù)面情緒也已經(jīng)都被他消化掉了。想起喬婉說的儲備過冬糧食問題，他趁著休息的時間把附近的野菜挖了個干凈。

    天黑之前，馬伯文背著一捆柴火，提著一口袋野菜回了家。

    家里的土豆種子全都切好了，馬伯文受到了五個孩子的熱情歡迎。他們給馬伯文端茶遞水，捶肩捏背，都說他辛苦了。

    “你們這些小家伙，等著吧，晚上給你們做野菜糯米團(tuán)子?！?/br>
    “噢噢，太棒了！”

    “爹，你也教教我們怎么做菜團(tuán)子?！?/br>
    坐下來歇了一口氣，馬伯文從地窖里舀了一些糯米粉，順便拿了一小塊臘rou出來。

    孩子們看到rou眼睛都亮了，圍著馬伯文不肯離開。

    只見馬伯文把洗凈的野菜切成末，放到糯米粉里，然后再加入適量清水調(diào)勻。盆里的糯米粉和野菜末在他的揉捏下變成了青綠色的糯米團(tuán)。他把臘rou洗干凈，切成丁，跟腌菜末調(diào)在一起做餡兒。

    馬伯文做這些的時候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總是能夠滿足自己所有的好奇心。

    他喜歡看書，母親就給她買了好多書；他喜歡去廚房里玩兒，母親就讓廚子給他做各種好吃的。有一段時間，他特別喜歡在廚房里看廚子做吃的，覺得挺有意思的。

    喬婉正在灶膛面前燒火，她聽著孩子們的驚呼聲，臉上不自覺帶了笑容。

    孩子們開心就好！

    至于馬伯文，反正他很快都是要走的，她不介意這段時間孩子們跟他親近一點。

    青綠色的糯米團(tuán)子包上rou餡，圓圓的，胖乎乎的。

    “好了，再過半個小時我們就能開飯了！”

    將做好的糯米團(tuán)子放在鍋里蒸上，馬伯文看向?qū)γ娴膯掏??；鸸鈱⑺哪橗嬚樟?，他回家這么久，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她總是這么淡定，好像任何困難都難不住她。

    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黑了，rou香裹在糯米團(tuán)子里面，隱藏在糯米粉和野菜的香味中。

    孩子們已經(jīng)等不及了，他們饞rou，更饞馬伯文包的糯米團(tuán)子。

    想象著軟糯的口感和咬一口滿嘴流油的臘rou餡兒，雙胞胎meimei的口水順著嘴角滑落下來。

    三個小男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冒蒸汽的鐵鍋。深深吸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滿足自己咕咕叫的胃。

    野菜團(tuán)子出鍋的時間終于到了，馬伯文關(guān)好廚房的門窗，揭開鍋蓋。

    “哇！好香啊！”

    “爹，好大的霧氣?！?/br>
    “你們快看，野菜團(tuán)子變顏色了！”

    下鍋蒸的時候還是翠綠色的團(tuán)子這會兒變成了深黃綠色，它們的體積變大了好幾倍，香味也隨之在廚房里擴(kuò)散開來。

    早已經(jīng)洗干凈手，只等著野菜團(tuán)子上桌的孩子們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