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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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初的常珩原本只是個游俠。他俠義心腸,救下一名被世家大族強迫陪葬的女子,女子與丈夫并未見過面,成親那日丈夫因病而逝,婚禮成了喪儀。常珩去盜墓偷寶時,聽到土里傳來了微弱的呼救聲。他把墳?zāi)咕蜷_,救下了那名苦命的女子,從此被世家大族懸以重金追殺。 后來也是殷華儂救下他,并將他帶在身邊,教他武藝,讓他自己擊敗一個又一個前來取他人頭的刺客。殷華儂見他安全,要放他回江湖,可常珩卻說自己這條命就是殷華儂的,他要用一生來償還恩情。 金犀將軍魏延,成年后便是夏國的猛將,魏家世世代代守護夏國,每一任金犀將軍都對夏王死忠。但不幸的是這一任的金犀將軍遇到的對手是殷華儂,因為他被殷華儂俘虜,昏庸的夏王一氣之下殺了他們?nèi)摇?/br> 魏延立即向殷華儂投誠。 殷華儂與夏國簽訂合約后,當(dāng)即斬下了夏王淳于興的頭顱為魏延報家仇。夏王淳于興是個昏君,從他殺了魏延一家就可以看出來。對夏國而言,殺了他等于為國除害,因此夏國都很感激殷華儂。后來,魏延又在戰(zhàn)場上殺死了上一任夏王,淳于興的兒子淳于享。 從此魏延放下了心頭大結(jié),對殷華儂死心塌地。 虞鐘一直感念殷弦的救命之恩,哪怕殷弦有算計他的地方,虞鐘也從未放在心上,包括那一紙奴隸契約。當(dāng)年虞鐘被賭館陷害,簽下賣身契約,是殷弦將他的奴隸契約從賭館中贖出。 后來,他也沒問過那份契約,心里默認自己便是殷弦的家奴。 直到殷華儂廢除了奴隸契約,殷弦舉薦虞鐘入官場,他們之間的情誼更加牢固。 虞霖見父親神色倉皇,徐徐道:“父親難道不明白,真正對我們有大恩的人,其實是王上。王叔弦的救命之恩,父親早已報完。若不是父親為他出謀劃策,憑他的資質(zhì),如何能與王上抗衡?您再仔細想想,前幾年王上不肯殺了王叔弦,是因為他沒有能力殺死嗎?不,不是這樣,是因為王上不愿與父親為敵?!?/br> 虞夫人抱著襁褓中的女兒,朝兒子使眼色,讓他不要再繼續(xù)說下去了。 門外,管家的聲音傳來:“先生,馬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fā)?!?/br> “走吧,王上下令,命我們午時之前離開獻陽?!庇莘蛉藢⑴畠航唤o兒子后,拉著虞鐘的手,安撫他。 虞鐘臉上的迷惘退散,眼神里多了一些堅定。 “夫人,我們不走了。”虞鐘笑著回握住妻子的手,“我們這輩子就住在齊國,哪兒也不去!” 最終,虞相留下了。 齊王殷華儂的婚事又重新被提起來。 與上次不同,這一回虞相不再反對殷華儂割讓三座城池給楚國,反而愿意親自捧著齊國的地圖出使楚國,任由楚君自己來選擇三座城池的地點,并說服楚君來齊參加齊王與齊后的婚宴。 反正未來齊國會統(tǒng)一九國,屆時割讓出去的三座城池,還是會回到齊國的地盤。 楚君原想再繼續(xù)僵持一陣,為難齊國。 卻聽虞鐘說:“楚君,齊國和王上再等一陣也無妨,反正王后已經(jīng)住在了齊王宮,只差一個名分罷了。我是怕王后肚子里的小王子等不起?。 ?/br> 惡人最怕惡人磨,楚君想當(dāng)惡人為難殷華儂,可虞鐘這個比他更惡的老狐貍一出馬,楚君也沒轍! 總不能讓女兒大著肚子無名無份的住在齊國吧! 最后,楚君由殷絡(luò)與常珩護送入齊,參加齊王婚禮。 殷絡(luò)一直瞧不上魏延,并不是因為魏延長得很丑,仔細看,魏延其實并不丑。他只是沒什么存在感,比起活生生的人,他更像是一個冷冰冰的物件。 眼瞧著阿兄馬上要成親了,殷絡(luò)也開始著急自己的婚事。 殷絡(luò)雖然自己也很有男子氣概,但她還是想嫁給一個比她更有男子氣概的人,可她看得上的人,都看不上她。那些粗漢子,都跟阿兄一樣只喜歡嬌滴滴的女孩子。 愿意主動往殷絡(luò)身上撲的人也很多。 他們大多性格陰柔,扭扭捏捏。 這樣的男人沒有半點陽剛之氣,殷絡(luò)非但瞧不上,還有點犯惡心。 終于將楚君護送到獻陽城,殷絡(luò)也開始著手忙自己的婚事,她有官職、有錢、有房子住,就差一個男人! 殷絡(luò)思來想去,降低了標(biāo)準(zhǔn),只要是男的,活的,說話不惡心人就成。 殷絡(luò)不敢將這話告訴殷離疾和夏侯厝,這些壞坯子,一準(zhǔn)要笑話她。與殷絡(luò)感情最好的常珩剛從楚國回來,正與他家那小寡婦久別重逢、如膠似漆,殷絡(luò)也不好前去打擾,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只剩下魏延。 殷絡(luò)的將軍府布置得跟她這個人一樣簡單,除了簡單的桌椅,再也看不見別的裝飾物。寬敞的華宅,四處都空蕩蕩的,頗有些幾分寂寥。 唯一貴重的家具是一座紅漆櫸木的柜子,柜子上擺滿了酒。 殷絡(luò)在那柜子上,選了瓶最貴的酒招待魏延:“魏兄,這是我阿嫂親手釀的桃花酒。你沒喝過王后釀的酒吧,我跟你說,你就算是找遍全獻陽城你也找不到這么好喝的酒。她這釀酒的手藝,是跟深居簡出的狼族人學(xué)的。都說狼族人釀酒手藝天下無雙,咱也只聽說過,難得今天有機會品嘗一下,來來來!” 魏延端起酒,嘗了一口,點點頭:“果然好酒。酒喝完了,你有什么事找我,快說吧!” 殷絡(luò)準(zhǔn)備的寒暄之詞剛開了個場,就被魏延給截斷了,好憋屈。 這人真是不懂怎么跟人相處,再沒有人能比他更會潑人冷水了! 一般人都是先聊從酒聊到最近火熱的八卦,聊八卦最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然后酒到正酣,哥倆情誼好的時候,掉幾滴眼淚,再把心事給說出來。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嗎? 他這樣直接問,叫殷絡(luò)怎么開口? 殷絡(luò)一緊張,便不由自主的啃手指,另一只手還在桌上輕輕敲擊。 魏延看出了她的為難,反問:“我與殷絡(luò)將軍同入戰(zhàn)場時,可以將自己的后背交給彼此保護,怎的離了戰(zhàn)場,將軍反而不信我了?” 這話可算是說到殷絡(luò)心坎里去了,她手一拍桌,大叫了聲“好”。 殷絡(luò)看看四周,確定旁邊沒有仆人走動,這才用只有魏延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想嫁人了,你身邊有什么好的人可以介紹嗎?我要求不高,只要說話不娘娘腔就行。” 魏延想了想,又問:“打不過你也沒關(guān)系嗎?” “當(dāng)然沒關(guān)系,我嫁人是為了生孩子過日子,又不是為了打架。你放心,雖然我打架還行,但我絕不會用武力欺負未來的夫君?!币蠼j(luò)又說:“當(dāng)然,這個人如果有武藝,我更開心了。” “殷絡(luò)將軍對身高有要求嗎?” 殷絡(luò)愣了一下,她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也不能太矮吧,不然我將來想找夫君撒嬌的時候,張開手想抱他,然后就抱到了他的頭。那多尷尬?” 殷絡(luò)打了個冷顫,好害怕的樣子。她身量頗高,軍中的男子一般都沒她高。 魏延有些為難,陷入了沮喪。 殷絡(luò)怕他誤會了,連忙說:“不能比常珩更矮了!” 聽她這樣說,魏延臉色稍霽。 他的身高雖然只及殷珞的耳朵,比常珩卻要高一個頭。 常珩是越地人,矮小瘦弱,是他們這些人當(dāng)中最矮的,放眼整個獻陽城,比常珩矮的人都找不出十個! “家世呢?”魏延又問。 殷絡(luò)不耐煩了,皺眉說:“你怎么那么多問題呢?我不是說了嗎?男的,活的,說話不娘娘腔惡心人就行了。哪怕他是個啞巴不能說話我也不嫌棄,只要能跟我生孩子就行!” “你別問了,就這么些條件,能幫我找到合適的嗎?” 魏延沉吟了幾秒,沒有作答。 殷絡(luò)心塞,她瞪大雙眼:“我要求這么低,你都想不到合適的人?魏延,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幫我!” 魏延紅著臉,嘴角微微勾起,憋著笑的樣子。 殷絡(luò)生氣了:“早知道我就不找你了,原來跟夏侯厝那王八蛋一樣,表面跟我很好,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話我呢!滾滾滾,我不想看見你了?!?/br> 魏延立刻恢復(fù)嚴肅,板著一張棺材臉,說話的強調(diào)比上朝時還要更加正經(jīng):“殷絡(luò)將軍,您瞧著我怎么樣?” “啪”一聲,酒壇子摔倒在地上,淡淡的桃花香味彌漫了整個大廳。 冉輕輕今年釀得最好的一罐桃花酒,就這么給浪費了。 殷絡(luò)有些傻眼:“你不是在消遣我吧。” 魏延起身,為了表示鄭重,在腰間解下那塊隨身玉佩,那是延林魏家的家主信物。 玉佩被魏延雙手捧到殷絡(luò)面前,魏延單膝跪在地上,再次鄭重地說:“吾欽慕殷絡(luò)將軍久矣,今日斗膽自薦枕席,為將軍開枝散葉,延綿子嗣。若蒙不棄,吾愿為鞍馬,侍奉一生,直至白頭?!?/br> 魏延這番文縐縐的話殷絡(luò)沒聽懂,可他飽含深情的眼神殷絡(luò)瞧明白了。 殷絡(luò)有點難為情,這是她人生當(dāng)中最重要的時刻,哪怕是丟臉,她也要把話問清楚一點,免得發(fā)生誤會?!澳隳懿荒苷f點我聽得懂的?!?/br> 魏延笑出聲,是發(fā)自肺腑的笑。 這是殷絡(luò)第一次見他笑得這么開心,他好歹像個有溫度的人了。 魏延拉著殷絡(luò)的手,將她的頭攏在自己懷里,說:“我想跟你生孩子,過一輩子,你愿意嗎?” 殷絡(luò)聽到確切的答案,眼睛一亮,拉著魏延的手就要往臥房走。 “那還等什么,生孩子去!” “不、不是應(yīng)該先、先成親嗎?”魏延緊張到結(jié)巴。 “沒這規(guī)矩。我這兒的規(guī)矩九是先洞房,驗過貨才能拜天地?!?/br> 明月當(dāng)空,酒香肆溢。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殷絡(luò)的臥房里傳出來,還伴隨著魏延的抽氣聲?!拔摇⑽蚁胂?、先沐浴?!?/br> “魏延,你他媽到底想不想跟我生孩子?再這么娘娘腔就給老子滾蛋!” 這回,魏延不再吭聲。 殷絡(luò)總算是得償所愿,她再也不用眼紅殷華儂。 殷絡(luò)正洞房花燭的時候,殷華儂卻在接受楚君的審視,他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這么緊張。 殷華儂將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摘下來,戴在右手大拇指上,來回交替。 冉輕輕也知道她最愛的兩個男人之間,需要有一場推心置腹的交談,她主動留在書房,沒有參與進來。 齊王宮暗灰色的雕飾,大多已經(jīng)被改造成了楚國的風(fēng)格,楚君剛踏入齊王宮的時候,看著雕飾著玉嬋花的拱廊,愣了一剎,他還以為自己自己還在楚國。 直到墻壁上還沒來得及重新裝飾的灰鷹提醒他,這是齊王宮。 冉青昀已經(jīng)聽探子說了齊國最近發(fā)生的事,殷華儂鎮(zhèn)壓了齊國內(nèi)亂,還收服了丞相虞鐘,更重要的是他將死亡的人數(shù)降到了最低,沒有一個無辜百姓死于這場內(nèi)亂。 這人還算是有幾分本事,不算辱沒他的女兒! 可話說回來,他回想起那時候的情形,他一早起來得知自己的心肝寶貝被殷華儂所誘拐,恨不得當(dāng)即追上去捶死他。 冉青昀憤怒的看向面前的少年郎。 冉輕輕在信中提及過,殷華儂已經(jīng)剃了胡子,恢復(fù)了俊朗的容貌。即便冉青昀心里依舊恨不得錘死殷華儂,也不得不承認,如果即將出世的小孫子長得像他的父親,定會很好看。 這么一想,他心里怒氣便稍稍減輕了幾分。 事到如今,冉青昀就算再不高興,也得放下架子,好好跟殷華儂談一談。自從妻子死后,他給自己定下的唯一目標(biāo),就是要讓女兒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于是他這個鬼夫子最得意的大弟子,放棄了逐鹿天下的機會,安居一隅,茍活成了一個只知道帶孩子的小小諸侯。 妻子死后,冉青昀便戒酒了。 案幾上散發(fā)著酒香的的蜜漬酸梅勾起了他的酒癮,冉青昀捏了一顆,放進嘴里品嘗。酸梅被蜜包裹著,被甜味沖淡了酸澀,他吃完了一顆青梅,才慢悠悠的道:“我不也是來跟你吵架的,我是來求你,對我的心肝好一點?!?/br> 殷華儂不再折騰他拇指上的玉扳指,認真聽冉青昀說話,他想起冉輕輕交代過,她的父親看著古里古怪,其實很好相處。 楚君就像個老小孩,需要人哄著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