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那個女人，宋煦真是白眼都懶得翻了。

    幾次碰上都一副要搞得家宅不寧的面相，天然惹人討厭。聽說她家一直不算窮，也不知道是怎么養(yǎng)得這么摳門。

    瞧瞧他家小春，以前過得那么慘，吃不飽穿不暖的?？涩F(xiàn)在呢？讓買什么都不心疼，頓頓雞蛋，炒菜放油，前兩天還偷偷摸摸從柜子里取了一吊錢，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還以為他不知道。

    宋煦心大得狠，認(rèn)定媳婦兒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便假裝不知道。

    冬至這天，宋煦醒的時候，外頭才蒙蒙亮。

    其實論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宋煦醒得雖早，卻是個賴床選手。盡管做了一床厚棉被，小春還是喜歡縮在他懷里睡覺。

    抱起來暖呼呼一團(tuán)，簡直……人生贏家的享受。

    終于等小春紅著臉爬起來旋風(fēng)一樣洗漱完，牛嬸就來敲門了。

    祭祖快要開始了。

    “天地悠悠，乾坤朗朗，泱泱宋氏，源遠(yuǎn)流長。列祖列宗，德業(yè)輝煌，子孫追慕，敬愛勿忘……”

    宗祠前的空地上，搭了祭臺，點了紅燭，燃上長香。

    宋李兩家分左右兩側(cè)站立，各有一位長輩帶領(lǐng)，按著男丁，雙兒女子的順序排好，在朗朗誦聲中一個個上前祭拜。

    宋李兩家在數(shù)百年前來大石村落戶，曾是關(guān)系非常親近的兩家人。子孫后代繁衍至今，仍然一同祭祖，甚至連祖宗神像都置于一處，接受子孫后代的祭拜。

    “忠孝仁義，倫理綱常，祖系綿延，祖訓(xùn)堂皇。承先啓後，開來繼往，根深葉茂，花繁枝壯……”

    有小童在香案邊一點點撒著紙錢，青煙裊裊，直上云霄，不一會兒便消散在寒風(fēng)中。

    氣氛莊嚴(yán)肅穆，即便是宋煦這樣的外來人，也收斂了表情，放空了大腦，不敢有絲毫不敬的念頭。

    輪到他時，他攜小春上前，一前一后的跪下。

    “第二十三代，宋煦，攜夫郎春氏，拜——”

    眼前是一片紅色，煙霧迷了人眼，神像高高在上，睥睨著他。他高高仰頭，再鄭重地磕在地上，心情平靜安寧。

    身邊的小春也同樣的做了，然后半跪起，伸手虛扶了宋煦起來，站到了隊伍的末尾。

    細(xì)小的雪花突然飄落。

    這是今年第一場雪。

    白點落在這莊嚴(yán)的畫面中，協(xié)調(diào)中也透著一絲溫柔，像想象中不滅的魂靈。

    銅罄在耳邊一聲聲地敲，最終與場景相連，成了記憶中的一抹顏色。

    直到散場時，宋煦仍久久不能平靜。

    祖先崇拜要說有什么意義，宋煦畢竟不是在寫論文，也并不相信靈魂不滅，說不出什么道理。

    但在他直觀的感受中，最鮮明的一點，是歸屬感。

    在這樣的活動中，你是集體的一員。

    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只靠你天生帶來的成分，不管你是人渣還是圣子，都天然存在于這個集體。

    人是群居動物，是可以為了“集體意志”而抹殺獨立思考能力的動物。也怪不得以家族為單位的集體擁有天然的凝聚力。

    宋煦體會到這一點，心緒不平地問小春：“那如果知道自己會嫁人的雙兒和女子，出嫁前參加祭祖，會有歸屬感嗎？”

    “……不知道別人，但我沒有?！眱扇藭簳r回到家，午飯還有一會兒，他們可以換件暖和點的衣服，慢慢地往曬場去。

    小春想了想，又道：“除了跟你在一起，別的我在哪兒都不覺得高興。”

    宋煦先偷樂了一下，后想想也是，他剛來時小春那個冷漠的態(tài)度，顯然是看什么都不順眼，更不像要融入集體的樣子。

    這種人意志堅定，不在乎別人想法，特立獨行又酷，想必對他不認(rèn)同的人，半點好臉都不屑給。

    雪片很給面子，只是象征性地飄了飄，很快就晴了一小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