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的病才剛剛有些起色，這藥也是萬萬不能斷了的。”

    永和帝卻是嘆息了一聲，“你讓朕如何不生氣？這么長時(shí)間了，半點(diǎn)兒晙時(shí)媳婦兒的消息都沒有。西北那邊，還不知道能瞞上多久。晙時(shí)的脾氣皇后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了……朕該如何與他交代？”

    偏偏，那一日，裴錦箬是被他們暗地里接去，回來的路上出的事。永和帝光是想想，這心里便是不得勁兒。

    何況，如今這樣的情形，誰會打裴錦箬的主意？永和帝自然便想到了重重陰謀，如何能夠不著急上火？

    加上他體內(nèi)毒素作祟，一時(shí)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有的。

    鄭皇后聞言，動作微微一頓，“臣妾心里也是擔(dān)心，不過那些人這般煞費(fèi)苦心，別的且不說，錦箬應(yīng)該暫且安全無虞……”

    “朕擔(dān)心的不是如今，皇后可明白？”永和帝緊皺眉心道。

    明白？哪兒有不明白的？

    鄭皇后神色微微一黯，說話間，已是停止了按揉永和帝額角的動作，“錦箬是個(gè)明白人，陛下不用過于擔(dān)慮。真到了必要的時(shí)候，她哪怕是為了晙時(shí)和晟哥兒，也會有所決斷的?！?/br>
    這聲音，有些冷，永和帝陡然一個(gè)激靈，睜開眼來，伸手，便是將鄭皇后的手緊緊拉扯住，“皇后，朕不是那個(gè)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鄭皇后斂下眸色，“臣妾與陛下夫妻三十余載，陛下的意思，臣妾自然是明白的。錦箬，臣妾也算有些了解，別的且不說，為了晙時(shí)，她是不會吝惜自己的?！?/br>
    “陛下方才將藥打翻了，臣妾去瞧瞧，讓他們再熬一碗送來，可莫要耽擱了用藥的時(shí)辰?！闭f著，鄭皇后已是將手從永和帝掌心掙了出來，沖著永和帝屈膝行了個(gè)禮，便是轉(zhuǎn)過了身。

    “星橋！”永和帝卻是驟然出聲喚道，有些急，他又氣弱，便有些岔了氣。

    鄭皇后卻是停下了步子，略頓了頓，沒有回頭。

    永和帝喘勻了氣，這才帶著兩分小心翼翼道，“晙時(shí)他們?nèi)缃?，與我們當(dāng)初……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鄭皇后幽幽反問，“哦！是不一樣，至少，錦箬是一個(gè)人，沒有連晟哥兒也一道落入險(xiǎn)境。”

    背對著永和帝，因而鄭皇后絲毫沒有瞧見他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因著她那一句話，變得刷白。

    鄭皇后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平緩了一下心緒，才又道，“錦箬如今，命運(yùn)幾何，尚不可知?？杀菹隆@些年來，臣妾卻是常常在想，若是當(dāng)年隨著幾個(gè)孩子一道去了，倒是好過了如今，這樣茍且地活……”

    話到這兒，鄭皇后又是一頓，再開口時(shí)，方才語調(diào)里透出的情緒已被盡數(shù)斂起，她又是那個(gè)溫婉嫻靜的大梁國母。

    “陛下且先等等，臣妾去看看藥。”

    說罷，便是徐徐邁開了步子。

    望著鄭皇后的背影，永和帝面上的最后一絲血色抽盡，卻是恍若低語一般喃喃道，“可是，星橋……我沒有一日不慶幸，你還好好活在我身邊……”

    鄭皇后步出殿門，略有些急促的腳步一緩，神色間，似是掠過了一抹怔忪。

    小江端著托盤過來時(shí)，恰恰見得她好似站在殿門前發(fā)呆一般，目下閃了閃，便是恭聲喚道，“皇后娘娘！”

    鄭皇后被喊得醒過神來，轉(zhuǎn)頭，便望見了小江手里捧著的藥碗，藥湯中映出她怔忪的雙眸，她目下閃了閃，轉(zhuǎn)頭往殿門的方向望了望道，“陛下在里面，快些進(jìn)去奉藥吧！莫要涼了藥性！”

    “是。”小江應(yīng)了一聲，便是端著托盤，弓著腰進(jìn)了殿去。

    鄭皇后又站在殿門外片刻，才輕吁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

    今日，她委實(shí)有些太感情用事了，眼下的情形，太容易勾起她心中的隱痛，不期然，便是爆發(fā)了出來，全然忘記了，他現(xiàn)在是高高在上的陛下，而自己，已是他的皇后。

    先君臣，后夫妻，早已不是可以貼心貼肺的時(shí)候。

    端凝了神色，她邁開腳步，誰知，就在這時(shí)，殿內(nèi)卻又是響起了碎瓷聲，緊接著，便是小江驚惶的喊叫，“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陛下！”

    鄭皇后腳步一剎，驀地驚轉(zhuǎn)過身，眼底似有驚惶，拎起裙角，便是跑向了身后，全然顧及不得儀態(tài)……

    靖安侯府中，靖安侯短短時(shí)日，好似便蒼老了十歲不止，這會兒，更是揉著額角，很有兩分無奈地望向跪在面前的袁嬤嬤，一雙眼，卻還是精銳，“你是世子夫人的陪嫁，在池月居也是能說得上話的，這個(gè)時(shí)候，正該約束好池月居的人，照看好晟哥兒，才算得為主分憂，沒有辜負(fù)你家夫人的信任。”

    “你非但沒有如此，居然還拿晟哥兒做要挾，非要見本侯?！闭f到這兒，靖安侯眼神已是沉冷，不怒自威。

    靖安侯畢竟是戰(zhàn)場上廝殺過來的，身上自帶一股凌厲的殺氣，只是，平日里，都算得刻意收斂了，一旦露出些許，便能讓人不寒而栗。

    袁嬤嬤面上白了白，但到底是死咬著牙，撐了下來，深吸一口氣道，“老奴也不想拿晟哥兒作伐，可老奴實(shí)在是沒有法子，若非如此，老奴怕是見不著侯爺?！?/br>
    靖安侯挑了挑眉，倒是個(gè)硬骨頭，“那你見著了本侯，有什么話要說？”

    “老奴自然是為了我家夫人?！痹瑡邒咔那耐χ绷吮臣?。

    靖安侯自然知道，他濃眉一掀道，“西北戰(zhàn)事起了，世子夫人放心不下世子，所以去了萬佛寺禮佛，那日，你們不是也瞧過信了嗎？只是，為了你家夫人的安全，這才對外宣稱說她是病了，你們只需看好門戶，照看好晟哥兒，等她回來便是。”

    靖安侯的說辭很是順溜，就好像演練過無數(shù)回了一般。

    可惜，袁嬤嬤卻并不怎么買賬，“侯爺這話，用來哄旁人行，如同老奴這樣在夫人身邊貼身伺候的，卻是萬萬不行。夫人那日走時(shí)，可未曾說過要去禮佛之事，何況，還有晟哥兒呢，夫人不可能一句交代也沒有就出遠(yuǎn)門去，還歸期不定?！?/br>
    “那封信上，確實(shí)是夫人的字跡，可是這世上，多的是能模仿字跡，以假亂真的能人，一封信，實(shí)在說明不了什么。”

    袁嬤嬤這番話后，靖安侯眼底的寒芒卻是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