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她腳下剛動(dòng)，身后，便是伸出一雙手臂來，將她困鎖在臂膀間。

    燕崇靠在她耳邊，無力而沙啞地道，“綰綰，你別這樣?！?/br>
    “放手！”她的聲音極冷極淡地響起。

    奈何，那手臂卻還是紋絲不動(dòng)。

    “放手！”她又拔高了音量。

    “綰綰，我知道，你剛才說的，都是氣話，我讓你生氣了……”

    “我讓你放手！”裴錦箬的冷靜終于是徹底崩塌，尖利著嗓音吼了一聲，同時(shí)用力拍打他的手臂，掙扎起來。

    燕崇既怕她傷了自己，但見她這么激動(dòng)，更不敢放開她，須臾間，手臂上一痛，竟是她隔著衣袖，狠狠咬了上去。

    盛夏的衣裳單薄，她沒有留力，燕崇被咬得蹙了蹙眉心，手臂繃緊，卻還是未曾松開。

    懷里的人兒，卻終究是緩緩平靜了下來。

    他抬手，輕觸她汗?jié)竦念~角，苦笑道，“你從前便日日惦念著要咬我一口，今日，可算終于如愿了？”

    裴錦箬卻是懶得理他，松了開來，默默垂下了頭，卻再?zèng)]了方才激烈的掙扎。

    燕崇頓了頓，這才小心翼翼放松了力道，輕輕擁著她。

    方才一番掙扎，他們?nèi)缃褚咽亲搅说厣希挂脖阋恕?/br>
    “綰綰，相信我，但凡有一絲機(jī)會(huì)，我也不愿離開你，離開咱們的孩子。你知道的，我的醋勁兒有多大，你多看別的男人一眼，我也是抓心撓肝，說出讓你另嫁的話，于我而言，無異凌遲?！?/br>
    “可是……綰綰，我想要堂堂正正地活，而不是茍且地生。我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只事實(shí)是，現(xiàn)在，我們當(dāng)真已是無能為力。而你我已經(jīng)盡力了，盡力了，還是做不到，那便這樣吧！別再為難自己了?！?/br>
    裴錦箬轉(zhuǎn)頭看著他，見他神色萎頓，嘴角雖然上牽，卻總有那么兩分力不從心的感覺。雙眼亦是暗淡，不復(fù)從前矍鑠。

    裴錦箬心口不由得一縮，他怎么這樣？他是鳳京城里最耀眼的那一個(gè)，恣意張揚(yáng)，無法無天，卻是什么，將他打到了泥地里，這般卑微？

    裴錦箬心頭一動(dòng)，“葉準(zhǔn)去見過你嗎？”

    燕崇目下一閃，抬起眼望她，似有些不敢置信，她竟敏銳至此。

    裴錦箬卻已經(jīng)看見了答案，眉心一顰道，“他跟你說了什么？”竟讓他成了如今這般？

    “沒什么?！毖喑鐟?yīng)了，應(yīng)得很快，快得讓人覺得他心虛。

    裴錦箬狐疑地緊盯著他，燕崇卻在她的目光下，低下了頭。

    裴錦箬張嘴，還想說些什么，殿外，卻是響起了雜沓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便是被人敲響，響聲急促。

    “燕世子，世子夫人，太后娘娘醒了，要急著見燕世子呢?！?/br>
    太后醒了？

    燕崇與裴錦箬對(duì)望一眼，目中有驚，也有畏，連著昏睡了這么些時(shí)日，御醫(yī)們雖然沒有明言，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太后年事已高，日日衰弱下去，已再無轉(zhuǎn)好的可能，這個(gè)時(shí)候醒……

    燕崇愣了愣，終是啞聲應(yīng)道，“知道了，我們收拾收拾便過去?！?/br>
    門外的人應(yīng)了一聲，走開了。

    燕崇頓了頓，低下頭，幫著裴錦箬整理起衣襟和有些凌亂的發(fā)髻。

    裴錦箬的手，卻是疾伸而出，死死扣在了他的手腕上，很用力，指甲都嵌進(jìn)了他的皮rou里。

    他卻連眉頭也沒有皺上一下，微垂雙眼望向她，眼如深海，晦暗難測(cè)。

    嘴角輕輕勾起，微微笑。

    那一笑，卻是看得裴錦箬心慌，她咬了牙，“燕晙時(shí)，不到最后一刻，你都別給我自暴自棄，否則……我絕不會(huì)原諒你，哪怕是死，我也不會(huì)原諒你?！?/br>
    燕崇望著她，目光閃動(dòng)，還是笑，卻是先行起了身，將手遞給她，“走吧！外祖母還在等著我們?！?/br>
    太后果然是醒了，不只醒了，看那模樣，還精神得很，落在眾人眼中，卻都是心下一沉，偏在面上卻不敢流露分毫。

    太后見著燕崇，渾濁的雙眼都亮了起來，連著說了三個(gè)好字。

    太后大抵也知道了自己的情形，皇子皇孫皆被叫了來，盡數(shù)在外殿候著。

    卻不是人人都有那個(gè)榮幸可以進(jìn)內(nèi)殿說話的。

    裴錦箬托了燕崇的福，倒也有了這個(gè)榮幸。

    夫妻二人到了太后跟前。太后讓裴錦箬在床沿坐了，望著她的肚子，神色安慰，卻又哀傷，“真是可惜……哀家終究還是等不到崇哥兒的孩子出世。”

    “外祖母，您別這么說，您定會(huì)長(zhǎng)命百歲的?！毖喑邕珠_嘴笑，只面容卻是泛著白，笑容極盡燦爛，卻還是透著牽強(qiáng)。

    太后搖了搖頭，面上帶著慈和的笑，抬起手，輕觸燕崇的面頰，“傻孩子！人都有一死，不死的，那便是老妖怪了。外祖母不懼，外祖母這一生，跌宕起伏，得到的，失去的，都遠(yuǎn)比常人要多，酸甜苦辣、悲歡離合，盡皆嘗過，已是無憾。唯獨(dú)……放不下你?！?/br>
    “外祖母倒寧愿你沒出息，只做一個(gè)紈绔，能平安一生的好。可外祖母知道，你是雄鷹，便該翱翔于天際，不該將你困在籠中。可是，孩子……你太倔了。你記著，過剛易折，有的時(shí)候，世故圓滑只是保命的手段。”

    太后說著，許是因著激動(dòng)，竟有些氣短。

    燕崇嚇了一跳，忙幫著她順氣，一邊迭聲道，“外祖母，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別擔(dān)心！”

    好不容易，太后總算喘順了氣，望著燕崇的眼神，不舍而無奈?？戳肆季茫@才移開視線，轉(zhuǎn)而望向裴錦箬，朝著她伸手道，“過來！”

    裴錦箬靠上前，太后拉住她的手，太后的手，已是枯瘦如柴，觸之冰涼，只那雙眼，卻是溫暖的，將她望住。

    “怎么了？小夫妻倆鬧別扭了？”太后輕笑著發(fā)問。

    引得裴錦箬和燕崇兩人都是驚愣，太后，還真是心明眼亮??！

    太后拍了拍裴錦箬的手背，“這個(gè)混小子，說是他有一張哄人的嘴，有時(shí)候，說的話也能將人氣死，你莫要與他一般計(jì)較?！?/br>
    “這些日子，我也看出來了，你是個(gè)好孩子。你們既是夫妻，便該攜手與共，互敬互讓，這樣才能長(zhǎng)長(zhǎng)久久?！?/br>
    “這小子，你別看他表面是個(gè)無法無天的，可他從小沒娘，父親又不在身邊，其實(shí)也甚是可憐，往后，有你陪著他，一定要陪著他，我走……也能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