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一零火種、初火與祭司
死亡先兆? 不,不是那么一回事。 艾米瞇起眼,視線在周遭陌生的環(huán)境巡視一圈,隨后停駐在了面前身穿白色大袍,有著一頭鎏金般秀麗長發(fā)的大祭司身上。 他的身上沒有傷勢,曾經(jīng)被鮮血染紅的長袍,此刻也純白無瑕。 嗯,與之相對的,少年身上曾令他寸步難行的傷勢在這一刻也完全消弭,本應傷痕累累的身體上竟找不出一處傷痕,完美的宛若初生的嬰兒。 這份療傷手段,委實不可思議。 “你還活著?” 毫無疑問,這些異常,與埃德加脫不開干系。 “活著?”這位赫姆提卡最為尊崇之人挑了挑他那好看的眉頭,溫潤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一個笑容,隨后以略顯深沉的聲音說道,“不,我們已經(jīng)死了,這里是死后世界,這里是九重地獄。” “哦?!钡偷偷膽寺暎倌暧孟喈斘⒚畹难凵褡⒁曋?,“騙小孩嗎?” “當然不是?!贝蠹浪緮偭藬偸?,一臉的沉痛,“正如我所說的那樣,你已經(jīng)死了為了擊敗潘多拉,我不得不將火種引爆,狂暴的火焰在眨眼間將你我吞沒,我們血rou、骨骼乃至一切的一切連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間都沒維系到,就在極致的高溫中燃燒殆盡盡管這很難讓人相信,但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確實是死后世界。” 對于埃德加的這套說辭,年輕的榮光者唯有沉默。 在記憶的最后,他的確被無窮的光熱所吞沒,在那個等級的力量面前,他根本就不存在哪怕一絲一毫存活的可能,而這也是他在剛剛恢復意識時會下意識的掠過死亡先兆的原因所在。 只有它才能打破必死的僵局。 但非??上?,帶他來到這里的并不是他的死亡先兆,這里的環(huán)境相當陌生,盡管從建筑的風格來看與赫菲斯托斯神廟一脈相承,但樸素的有些過頭,不算小的空間內(nèi)只有簡單一些石質(zhì)家具,沒有任何能夠與奢華掛鉤的飾物。 在他的記憶中,他從未在任何時間點來過這里。 也就是說,這不是死亡先兆發(fā)動的結(jié)果。 也就是說,被他視為揭曉勝負生死最為關鍵底牌的死亡先兆,根本沒有發(fā)揮它本應該發(fā)揮的作用要么他是被赫菲斯托斯神廟的大祭司救下,要么則是……此刻的他,業(yè)已死去。 親身感受到**融化在火焰中的艾米知道,第一種可能微乎及微。 那么,是第二種可能? 他死了。 這里是死后世界。 顯然,這同樣是托能力的福,他曾無數(shù)次游走于生死邊緣,對死亡有著相當獨到的見解,自始至終他都認為所謂死后世界只是生者對逝者某種情感的寄托,只是因人類對死亡恐懼而誕生的某種虛幻之物這也是最開始,他對大祭司說法嗤之以鼻的原因所在。 但在之后,他動搖了。 并非對死后世界并不存在產(chǎn)生了動搖,而僅僅是對自己是否還活著產(chǎn)生了懷疑。 不管怎樣想,那種被燃燒殆盡的感覺都不是幻覺。 他死了,真的死在了那灼熱的光與焰中。 有著至少十數(shù)次瀕死體驗的少年,無比的確信著這一點。 但既然死后的世界并不存在,現(xiàn)在的自己又算得上什么?總不可能是靈魂吧。 艾米并不知道da an,可他知道,有一個人能解答他的疑惑,于是在沉默中,他以幽黑的眸子注視著面前身份地位與他判若云泥的男人。 “還真是上當了啊,”對他的目光隱有所查,埃德加不由聳了聳肩,黑色的瞳仁之中罕見的夾帶著幾分狹促的笑意,“本來還想說現(xiàn)在的小孩子真厲害,我連小孩都騙不到了,沒想到最后繞一繞你還是上當了?!?/br> “什么意思?!蹦贻p的榮光者皺了皺眉。 “沒什么特別的意思。”白袍的大祭司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暢快笑容,“只是想逗弄一下你,僅此而已?!?/br> “那么,該進入正題了?!鳖A料之中的da an,少年并未有太大的意外,“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死后的世界?九重地獄?”埃德加頓了頓,輕笑出聲,“當然不是,這里是傳承之間,赫菲斯托斯神廟的傳承之間。” “安全嗎?” “假如把我們所存在的世界比作一條線,那么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就是一條與它相交的另一條線上,盡管就規(guī)格來說不可與真實世界相提并論,但就隱蔽性而言,幾乎不存在瑕疵。”大祭司搖了搖頭,語氣也低沉了下去,“可惜我們碰到的是潘多拉那個怪物,凡世之巔,這個稱謂可不是在說笑。” “也就是說,這里并不安全?!卑缀唵沃苯拥淖鞒隽丝偨Y(jié),“那么接下來的計劃呢?你不要告訴我你打算將閑聊進行到底。” “為什不呢?難得有那么一段時間可以不必顧忌這顧忌那的暢所欲言,既然如此的話,我有什么理由不珍惜這段時光?”埃德加在這一刻他仿佛褪去了名為大祭司的光環(huán),剩下的只是一個名為埃德加的男人,“大祭司這個身份雖然光鮮亮麗,但拋去那份過于沉重的榮耀以外,又還能剩下什么?一個因為知道的太多而不敢說話的中年老男人?還是一個自囚于神廟的囚徒?” 少年默然無語。 赫菲斯托斯神廟的大祭司,坦率的說,這個身份甚至比杜克高爾斯沃西的身份更為尊崇,然而在整個赫姆提卡中,對埃德加這個名字有印象的人卻只能稱得上寥寥,這并不是因為有意的忽略了這位在榮光者中有著特殊地位的大人物,而僅僅是因為他所對赫姆提卡產(chǎn)生的影響實在是微乎及微。 歷任大祭司幾乎不會邁出赫菲斯托斯神廟哪怕一步,更別說對時政進行干涉,連帶著整座神廟也仿佛遺世獨立一般,除了必要的生活物資之外,甚少與外界產(chǎn)生關聯(lián),即便是艾米這樣的榮光之裔,也僅僅是知道這么一個神圣之所,一生之中踏足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北M管這么說著,埃德加還是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早在從導師手中接過象征大祭司的白袍與權(quán)杖之時,我就知曉了自身的命運,因為榮光者身上背負的絕不僅是榮光,更是責任游離在塵世邊緣二十年?通曉一切卻不得不成為守口如**的保密人?如果這一切能讓秩序延續(xù),能讓人生擁有真正的價值,學會忍耐其實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br> “你想說的到底是什么?”年輕的榮光者問道,大祭司那更接近自喃的話語讓他沒來由的生出少許不安。 “我想說的是,”相當微妙的停頓,外貌依然年輕的埃德加高爾斯沃西漆黑的瞳仁忽的一下明亮了起來,“成為赫菲斯托斯神廟的大祭司,我并不后悔。” “所以?”不安變得越發(fā)的濃郁。 “所以,”白袍大祭司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你也不會后悔?!?/br> “聽上去我好像被天上掉的餡餅砸中了?!卑渍A苏Q?,“但在最后,我還是想問一句,我有選擇的權(quán)利嗎?” 把身心皆奉獻給火種,如苦修士一般生活。 他做不到。 “很抱歉,”理所當然的回答,但理由多少有些出乎預料,“無論是為了你,還是為了赫姆提卡,你都必須成為赫菲斯托斯神廟的大祭司?!?/br> “為了……我?” “沒錯,其實這里是死后的世界并不是完全在騙你,”短暫的停頓后,埃德加給出了解釋,“事實上,在來到傳承之間前,你已經(jīng)死了一次?!?/br> 艾米沒有說話,這不是多么讓人驚訝的事情,卻足夠讓他于一瞬間失去了言語。 因為 這是死亡先兆第一次失效。 “你似乎并不驚訝,”大祭司閣下抬了抬眉頭,卻也沒有繼續(xù)深究下去,只是給出了更進一步的解釋,“不過也好,省了一番安撫小孩子的工作,直接說吧,你和我在物質(zhì)世界的載體早就在火焰的燃燒下化作了無火之余燼,現(xiàn)在存在于此的僅僅是兩個依托火種而活著的幽靈而已?!?/br> “依托火種活著?幽靈?” 隱隱存在矛盾的兩個概念,讓少年不由咀嚼著埃德加的話語。 “想逃過潘多拉的追索,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焙辗扑雇兴股駨R的大祭司以低沉而平緩的語氣說道,“我在那時所能想到的,只有這么一個辦法:利用火種的力量將我們在物質(zhì)世界的載體一道抹去,然后在利用火種的力量在傳承之間將你我的**重塑在這短短的一個瞬間,我們經(jīng)歷了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一個循環(huán),怎么樣,刺激吧?” 他的聲音在最后忽然揚起。 “一點也不?!蹦贻p的榮光者以毫無波瀾的聲音作答。 “既然如此的話,我就告訴你一個更刺激的消息?!卑5录涌⌒愕哪樕虾鋈桓‖F(xiàn)出一個爽朗的笑容,“我們兩個的生命已經(jīng)緊密的和火種聯(lián)系在了一起,一旦火種出現(xiàn)了什么意外,我們很快就會如夏天里的泡沫一般,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并不如何美好卻總讓人難以割舍的世界上。” “你之前說過……” “沒錯,黑暗眾卿們的目的并非是喚醒長眠于此的舊日支配者,而是火種。”埃德加以平靜的語調(diào)述說著與他生死攸關之事,“他們,打算將火種熄滅?!?/br> “所以你打算怎么辦,”艾米挑了挑眉,“沖出去阻止他們?” “如果這具備成功的可能性,我倒不介意用我的死來挽救赫姆提卡,但可惜的是,作為其存在本身便是世界對人類惡意彰顯的潘多拉,根本就不是人類所能戰(zhàn)勝的敵人。”白袍的大祭司搖了搖頭,以根本聽不出悲觀的語氣說道,“事到如今,火種的熄滅只會是時間問題,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阻止她了。” “是嗎?”少年看著他,看著他黑色的眼睛,“但我從你的眼中,看不到絕望?!?/br> “因為我本來就不曾絕望?!卑5录訐u了搖頭,“既然火種的熄滅已無法挽回,但我至少可以留下希望,留下初生之火?!?/br> 他頓了頓: “而你,將成為初火新的載體,成為那位喚醒火種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