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似乎終于忍耐不住，說道：“哈麻如今已是中書平章政事，他不是良臣！打擊異己，陷害忠臣，搜刮閨閣之女，平民之女，顏色姿麗者入宮，供皇帝與倚納們享樂，君不君臣不臣，全無羞恥，一眾數(shù)十人身無片縷尋歡作樂，丑聲穢行，何等令人作嘔！”

    所謂倚納，就如同結(jié)為義兄弟，但也不算，這個(gè)兄弟只在床事上有用。

    更直白點(diǎn)說，就是給他們的聚眾亂交一個(gè)好聽的名頭罷了。

    脫脫艱難道：“陛下喜好玩樂……”

    皇帝喜好玩樂，并不是什么大罪，天下的規(guī)矩，是約束臣民百姓的，不是用來約束皇帝的。

    親兵大笑：“丞相，何苦來哉！”

    親兵大笑出帳，離開營帳不過百步，以頭撞柱。

    他血流不止地對(duì)奔跑過來的士兵說：“我乃大元勇士，待我先入地府，等著他哈麻！”

    親兵不治而亡。

    脫脫得知消息以后，行尸走rou般去看了親兵的尸首，他在棺材旁邊，看著親兵年輕的面龐。

    這是個(gè)好孩子，身為貴族之后，卻從未行差踏錯(cuò)，想要建功立業(yè)，報(bào)效家國。

    他為什么會(huì)死？

    脫脫面色泛青。

    那是皇帝啊，他們不能去恨皇帝，只能去恨哈麻。

    皇帝只是被jian人引誘了。

    脫脫虎目含淚，顫抖著伸手，合上了親兵死不瞑目的雙眼。

    皇帝??！

    脫脫無聲淚流。

    難道大元，氣數(shù)真的盡了嗎？

    ——

    至正十五年，冬。

    脫脫帖木兒坐在屋內(nèi)，屋內(nèi)無煤無炭，寒冷刺骨，他如今在云南貶所，關(guān)于家人的消息，還是曾經(jīng)的友人冒險(xiǎn)送來。

    他的親弟弟也先帖木兒被流于四川碉門，長子在肅州，次子在蘭州，他家的家產(chǎn)盡數(shù)被抄，妻子隨長子去了肅州。

    但時(shí)至今日，他依舊不悔交出兵權(quán)的選擇。

    他是臣子，做臣子的，怎么能跟君王對(duì)著干？

    君辱臣死，他不能去打皇帝的臉。

    他的面前擺著冷飯冷茶，脫脫自嘲一笑，斟茶自飲。

    此時(shí)門外卻傳來人聲，那人壓低了嗓音，叫人分辨不出他原本的聲音。

    “丞相，那哈麻派人傳詔，假借圣意賜您一死，來人已在路上?！?/br>
    脫脫打翻了茶杯。

    那人恐脫脫不信，又說：“我不能見您為jian人所害，丞相，今夜三更，我們兄弟助您脫困?！?/br>
    脫脫看著手上的茶杯。

    他的妻子兒子，還有弟弟，都在哈麻手上，如今哈麻已經(jīng)代傳王令，他若逃了，一家盡死，就是沒有不臣之心，也有了不臣之心。

    不逃，死他一個(gè)，卻能保全一家。

    脫脫沉聲說：“多謝義士?！?/br>
    那人：“丞相！”

    脫脫嘆道：“是我命該如此?！?/br>
    那人：“我知丞相憂慮，兄弟幾個(gè)已分散四方，去救您妻與弟，還有兩位公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