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常熟原本的兵，現(xiàn)在成了俘虜，陳柏松叫人在城外圈了一塊地，像養(yǎng)豬狗牛羊一樣把他們?nèi)υ诶锩?，這些兵灰頭土臉，也想過要沖出去，但是手無寸鐵，武器都被收走了，倒也有膽子大的想趁夜殺了守衛(wèi)的士兵逃出去，最終的結(jié)果是全都被斬殺，沒有一個活命。

    死了幾撥人之后，剩下人終于老實了許多。

    每天都會有人給他們送飯，雖然只是一些豆子，但為了活命，沒人會嫌棄吃的。

    百姓們也被男女分開做登記，他們都會領(lǐng)到屬于自己的小木牌——也就是身份證。

    百姓們發(fā)現(xiàn)，給他們鐫刻木牌的“大人們”，很多都是不到他們腰高的小孩，這些“小大人”每天早早的就坐在屋子里照著紙上的文字刻著，刻半個時辰可以休息一盞茶的功夫，現(xiàn)在天氣漸熱，屋里也不需要炭火盆，他們手邊都放著熱水。

    這世上竟然還有這么小的官，這可把常熟的老百姓嚇了一跳，不少人揉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百姓的孩子也有差不多大小的，看著端坐在屋里的“小大人”，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坐在這么漂亮的屋子里，不會被風吹，也不會被日曬，他們還看到有人給小大人們送飯，都是有rou有菜的，香味飄出來，耳邊全都是“咕咕”的肚皮叫聲。

    管事的跟他們說：“你們也別羨慕，這些小大人們以前跟你們的孩子一樣，大字不識一個，還是南菩薩來了以后，他們才學(xué)會了認字，如今已經(jīng)脫離文盲，可以做事了，一個月掙得不比我少?！?/br>
    百姓們不敢相信。

    這樣的小娃娃還能掙得跟管事的差不多？

    有膽子大的問：“大人！那我們的娃以后也能嗎？”

    管事的朝他笑：“如今你們都是南菩薩的百姓了，你說能不能？難不成你們在常熟沒聽過南菩薩的名號？”

    百姓們聽過，但是也只是聽一聽，明明高郵離得不遠，可他們許多人一輩子都沒離開過高郵，更別說去別的地方了，甚至連想的時間也沒有，要忙著生計，忙著養(yǎng)活家里人，哪里有空去想以后的事，想外頭的事？

    似乎常熟在南菩薩手里，會比在朝廷手里更好？

    百姓們迷亂了。

    但是只要日子能過下去，他們就不會離開常熟。

    這片土地，是他們世代生活的地方，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他們絕不會離開這里。

    ——

    “小大人，吃點東西，你都忙了一天了?！币估铮葑永稂c著油燈，仆從端著飯食過來，端給屋里坐著的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人兒，小人兒穿著一身青色衣裳，手里拿著刻刀，他的手指因為長期鐫刻而有了繭子，已經(jīng)沒有以前那么疼了。

    小大人姓鄭，行二，都叫他鄭小二，他道了聲謝，結(jié)果對方手里的飯菜，這才放下木牌和刻刀，他吃得很慢，很細致，細嚼慢咽，由此可見，他曾經(jīng)有個很好的家室。

    鄭二曾經(jīng)是高郵鄭家的嫡孫，他們家是大戶人家，有莊子，有田產(chǎn)，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地主。

    可南菩薩一來，一切都變了，家里的老仆成了百姓，他們也不能住自己的大宅子，沒了仆人之后，他們家只能棲身在小院子里，一家三十多口人一起住。

    莊子和田也不是他們的了，家里人都要出去找活干，不然吃不飽肚子。

    也就是在那時候，南菩薩辦的“學(xué)?！遍_了，他因為年紀在上學(xué)的范圍內(nèi)，所以也被帶去念書，他原本就有底子，很快完成了課業(yè)，脫離了文盲隊伍，又因為正好過了十歲，所以就開始做事了。

    他想起最開始的時候，父母叔伯總是愁眉苦臉，他年紀小，卻也明白，他們家回不了當初輝煌的日子了，他們就跟普通百姓一樣，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出去掙。

    姐妹們也開始學(xué)著制衣織布，好拿去換錢。

    但鄭小二又覺得這樣很好，以前住在大宅子里，講一大堆規(guī)矩，每個人嘴里都夾槍帶棒，連仆人們都分著派系，哪個院的，哪個屋的，他看在眼里，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上學(xué)以后，鄭小二聽先生說了很多道理。

    現(xiàn)在在外頭來干活，鄭小二一點都不覺得苦。

    他認為自己能做到，只要他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總有一天可以重振家里。

    他的目標是成為一個縣官，或者一個區(qū)長。

    先生說了，人都得有目標，不然渾渾噩噩，如同行尸走rou，那讀什么書呢？當個傻子不也挺好的嗎？

    鄭小二深以為然。

    所以同伴們抱怨太累的時候，他總是不發(fā)一言，埋頭干事。

    他有時候也會想，南菩薩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真的是菩薩嗎？自己有沒有機會見見他？

    在外頭休息的“小大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回到了屋子里，收拾自己的東西，回給他們安排好的屋子睡覺，鄭小二也收拾了東西——他們的刻刀，還有今天已經(jīng)刻好的木牌，如果弄丟了，到時候又要重新刻。

    鄭小二離開屋子，外頭有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