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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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三好酗酒,喝醉了就打人,有時候打草兒,有時候打草兒的娘。草兒的娘到底多吃幾年米,心眼比草兒要多,被打了幾次后,就學(xué)會在劉老三喝醉后悄悄躲起來,讓他找不著她。 她能躲,草兒卻不知道能躲到哪兒去,于是她就成了劉老三的出氣筒。男人發(fā)酒瘋的時候是沒有理智的,好幾次扯著她的頭發(fā)把她的腦袋往墻上撞,撞得咚咚作響。 小姑娘每一次都做好了就此死去的準備,而那個時候,她娘就在里屋,隔著一道房門漠視她的痛苦。 她知道,娘做夢都想給劉老三生個兒子,而她這個前夫的女兒對她來說,是毫無價值的,是應(yīng)該拋棄的。 草兒雖然由于常年的營養(yǎng)不良長得瘦小,但到底在劉老三手底下熬了四五年,是個十歲的大姑娘了。再有兩年,她就會被嫁出去換一份彩禮,草兒知道,那將是她人生唯一一個轉(zhuǎn)折點,她期盼嫁一個會把她當(dāng)人看的丈夫,和他生兒育女,平安到老。 可惜,她最終還是沒能等到那一天。劉老三月前在賭場欠了好多銀子,家里實在還不起了,就想抓她去抵債。 賭場那是什么樣的地方,進去了這輩子都別想出來。草兒知道這回若真讓繼父得逞了,她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她頭一次生出了抵抗的勇氣,在劉老三要抓她去賭場的時候狠狠給了他一棍,轉(zhuǎn)身奪門就跑。 然后她就撞到了一輛昂貴的轎車上,仰頭看到了唐沅。 十歲的小姑娘這時候還不明白那對她意味著什么,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她再回想起這一天,終于明白她此刻遇到的,是她的此生救贖。 …… 這案子來龍去脈再清晰不過,也沒什么好再查探的,警務(wù)司迅速寫好了卷宗結(jié)了案,按照新政府推行的法律對劉老三數(shù)罪并罰,關(guān)進了大獄。 按照警務(wù)司的意思,草兒畢竟還有個親生的娘,理當(dāng)由她帶回去繼續(xù)撫養(yǎng)??赡沁厔偘堰@意思表達出來,唐沅都還沒發(fā)話,草兒卻一把抓住她的衣角,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她:“jiejie,我想跟你走?!?/br> 那眼里有渴望,有希冀,還有害怕她拒絕的忐忑。 唐沅在那雙眼睛里看到了一個想拼命掙脫泥濘的靈魂,于是沒怎么猶豫地,她點頭說了好。 草兒的娘是個沒什么主見的女人,眼下她正是失了丈夫六神無主之際,唐沅稍微威脅敲打一番,她也就同意讓出草兒的監(jiān)護權(quán)。唐沅給了她一筆錢,約好時間去辦手續(xù),就帶著草兒離開了警務(wù)司。 這一大串事情解決下來,早已過了吃午飯的時間。好在這兒離雜志社已不算遠,唐沅讓司機先送草兒回別墅,自己乘了黃包車繼續(xù)往雜志社去。 她早叫了跑腿的人先去向莊彥書告罪,眾人也都知道她臨時有要事纏身。眼下飯點已過,唐沅以為自己只是去走個過場略坐一坐,卻不想進去后才發(fā)現(xiàn)一屋子人都等著她,望著滿桌的菜肴大眼瞪小眼,誰也沒說動筷子。 她這一進門,不知誰先歡呼了一聲“大老板來啦”,滿屋子人就一下子沸騰起來,有人帶了個頭,屋子里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大家都拿出了歡迎首長的架勢,望向唐沅的眼神一個個都亮得發(fā)光。 唐沅微怔,轉(zhuǎn)頭看向迎上來的莊彥書:“不是說好大家先吃著,別等我嗎?” 莊彥書還沒說什么,坐在靠門邊位置的小年輕就先“嗨”了一聲,笑嘻嘻道:“大老板沒來,小的們哪敢先吃啊。眼下就等著大老板一聲令下,咱們好開飯呢!” 話音剛落,莊彥書抬手就給了他一個爆栗,笑罵道:“就你話多,沒大沒小的!” 那小年輕捂著額頭笑嘻嘻地又把頭縮回去了。 自來到這個世界,大大小小的宴會唐沅也參加過不少,卻唯有這一次,她吃得愉悅又放松。 桌上的菜色其實不大好,還因擱置得太久有些涼了,但滿屋子的小年輕們你爭我搶,仿佛那是什么珍稀佳肴一般,嘻嘻哈哈的笑罵聲此起彼伏,時不時還有人端著酒杯湊到她面前來說要給大老板敬酒,最后卻拉著她猜謎劃拳行酒令,鬧鬧騰騰地折騰了大半個下午。 直到好些醉鬼在飯桌上七歪八倒,唐沅和剩下的人合力把他們?nèi)叫菹⑹宜^去,這場所謂的慶功宴才算開到了頭。 莊彥書也有些醉了,卻還記得唐沅這個大老板,硬是搖晃著步伐把她送出了門。 約莫醉酒的人話都特別多,他一路上拉著唐沅說個不停,一句道歉翻來覆去地重復(fù)了千百遍,最后甚至抓著車窗沿不讓她走,反反復(fù)復(fù)地只有那一句話——“大老板,他們年輕不懂事,我代他們向你道歉!” 弄得唐沅哭笑不得。 得,原本想著要跟他商量的事也只能再次擱置了,唐沅好說歹說讓他放了手,趕緊讓司機啟動車子揚長而去。 莊彥書還想再追,卻被甩了一臉汽車尾氣,嗆得直咳嗽,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遠去的車影發(fā)懵。 莊彥書酒醒后如何懊惱暫且不提,此刻坐在汽車上的唐沅望著周圍飛馳的街景,在遠離了歡笑喧鬧以后,方才沉悶難言的心情又一點點冒出了頭。 她在想草兒的事。 眼下是民國初年,滬城這座后世的經(jīng)濟中心剛初具規(guī)模,她坐在飛馳的汽車上,透過窗玻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兩邊的街道,斑駁的老房子后是剛建起的大廈樓房,一面是擁擠、泥濘和骯臟,一面是光鮮、體面和奢靡。 像極了白樂天寫的那句詩——“尊罍溢九醞,水陸羅八珍。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br> 民國是什么? 滬城外灘,金陵秦淮?戲臺子上讓人一擲千金的名角兒,畫報雜志上嬌艷時髦的女郎? 是學(xué)術(shù)界的百家爭鳴、風(fēng)云變幻,大師們的豪氣干云、揮斥方遒? 是統(tǒng)率千軍生死壯烈的軍閥,抑或煮酒烹茶你儂我儂的才子佳人、風(fēng)月□□? 那些是民國,卻不全是民國。 它更多的,是眼下目之所及的土地,是愚昧固步的百姓,是那些被時代的洪流裹挾、活得像豬狗一樣的人。 ——像草兒一樣的人。 歷史總喜歡歌頌轟轟烈烈,可這些夾縫生存于時代更迭的人呢? 因為他們渺小、卑弱、不值一提,所以就可以當(dāng)他們不存在嗎? 這世間的賬原不該是這么算的。 第139章 被犧牲的原配(12) 司機把唐沅送回居住的別墅,她一下車,便見小花園外的大門前,草兒和綠綺正在那站著。 綠綺跟著唐沅一路從宜城到滬城,眼下新政府成立,舊時候那套丫鬟小廝的規(guī)矩如今是不適用了,綠綺也就隨大流改回了原本的姓,叫做吳綺,幫著唐沅做事,如今也算她麾下一員得力干將。 草兒見了她,神色一下子雀躍起來,臨了卻收了聲,小心翼翼地喊:“jiejie……” 小姑娘被吳綺從頭到腳地梳洗整理了一番,穿一身干凈的細棉布衣裳,頭發(fā)洗得干凈柔順,散披在身前,睜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清凌凌地望過來的時候,能望進人心里去。 唐沅走過去摸了摸小姑娘的頭,柔聲問:“怎么站在這兒?” 吳綺無奈道:“我勸了,不聽,草兒說想等小姐你回來?!?/br> “我反正也沒什么事做……” 小姑娘似有些不好意思,說著就吶吶低下了頭。 唐沅心里一暖,認真同她道:“謝謝草兒?!?/br> “不、不用謝!” 到底還是小孩子,被大人夸一下就會臉紅,明明開心得恨不得原地轉(zhuǎn)圈圈,卻強抿住唇角故作穩(wěn)重的樣子可愛極了,唐沅一個沒忍住,伸手又薅了把她的頭發(fā)。 小姑娘也不惱,自己伸手撫順被薅亂的頭發(fā),亦步亦趨地跟著唐沅進了屋子。 吳綺心細,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周到,還請醫(yī)生為小姑娘細細檢查過身體。直到她檢查時掀開衣服,才知道小姑娘在那個“家”里遭的罪遠比她想象的多,渾身都是傷痕,好些地方甚至新傷疊著舊傷,沒來得及結(jié)痂,還時不時往外滲著血,看起來可怖極了。 小姑娘右邊小手臂上有一大塊燙疤,是她繼父有一次大發(fā)雷霆,把她的手強摁在燒紅的炭上留下的。她望著那塊燙疤說得平靜淡然,吳綺卻在旁邊抹了好幾次眼淚。 最后還得小姑娘替她擦著淚哄她,說,jiejie別哭,我不疼。 草兒營養(yǎng)不良得厲害,醫(yī)生特意叮囑不能一次補得太過分,晚飯吃的是阿姨熬了一個下午的rou粥,又香又糯,小姑娘一連喝了三大碗,要不是吳綺攔著,她能把胃灌滿。 唐沅沒什么養(yǎng)孩子的經(jīng)驗,前頭雖然養(yǎng)過一個塞繆爾,那家伙卻是不怎么需要她cao心的,自個兒就能把一切打理妥帖,有時候還能反過來cao心她。 可草兒這樣的女孩子卻又小又軟,驟然經(jīng)歷劇變,來到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正是最敏感惶然的時候,該怎么教養(yǎng)她,唐沅著實沒個章程。 最后實在被逼得沒法子,唐沅讓1088找了本安徒生童話,走進小姑娘的臥室,用前后這么幾輩子最溫柔的聲音問:“要聽睡前故事嗎?” 小姑娘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 唐沅彎起唇角。 橘黃色的柔暖燈光下,女人用微啞的聲音娓娓道來,一字一句飄散到窗外寒涼的秋夜里。躺在被窩里的小姑娘用被子遮過鼻子,露出的大眼睛忽閃忽閃,聽得認真入迷。 “……騎上玫瑰色的云塊,升入天空去了。” 唐沅輕聲道:“故事講完了?!?/br> 小姑娘長長的睫羽不知何時已經(jīng)低垂下去,神色看上去有些難過。她發(fā)了會兒怔,在唐沅準備起身關(guān)燈時忽然出聲問她:“jiejie,不滅的靈魂——真的值得小美人魚付出一切嗎?” 唐沅說:“只要她覺得值得,那就是值得?!?/br> 小姑娘又問:“那您也有可以讓您付出生命的東西嗎?” 唐沅說:“有的?!?/br> “是什么?” 唐沅緩緩笑了,狹長的鳳眼注視著她的黑眸,認真道:“那得問做下這個決定的你自己啊?!?/br> 小姑娘怔在那里。 “晚安,草兒?!?/br> …… 第二天是中秋,一大早就有人往別墅送包裹,說是宜城那邊來的,唐沅打開一看,原是宜城著名的陳記點心坊做的月餅,一個個碼得整整齊齊,精致又好看。 不用說,定是戚恕吩咐人準備的。如今整個戚家,也只有老爺子肯為她花這個心思了。 至于其他人……呵,估計對她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她讓阿姨把月餅切了端上桌,算是給早食加餐,三個人和樂融融地吃完了早飯,卻又聞有客來訪。 是莊彥書。 他穿一身半舊灰白長衫,手上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點心盒子,說是代替雜志社的眾同好來給大老板送節(jié)禮。 吳綺把他迎進來,莊彥書一見茶幾上的月餅碟子就笑了:“我來遲了一步,早有人把月餅給大老板送來了?!?/br> 眾人都善意地笑了起來,長得好又待人平和的讀書人,總是讓人格外有好感的。 草兒挺喜歡這個大哥哥,大哥哥眉眼帶笑,說話的聲音和jiejie一樣好聽,還愿意教她認字。她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寫下“草兒”,大哥哥就把一塊月餅塞進她嘴里,笑瞇瞇地鼓勵:“我們草兒真聰明?!?/br> 沒一會兒,就哄得小姑娘一口一個“彥書哥哥”,對他喜歡又崇拜。 寒暄了一會兒,莊彥書才把懷里的一本書拿出來,難掩雀躍地對唐沅道:“大老板,咱們這一期的樣刊,出來了?!?/br> 他們的雜志因為缺資金停印了三個月,他幾乎以為這本樣刊要永遠壓在他手里,卻不曾想山回路轉(zhuǎn),他們雜志社又險死逢生。 這一切,都是仰仗他們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大老板。 一想到此,莊彥書就對唐沅生出滔滔不絕的感恩之情。 這是奶活了他兒子的活菩薩啊! 唐沅也忍不住帶出幾分笑意:“恭喜。” 她望著那本樣刊,沉吟著道:“彥書,咱們這期雜志,能不能臨時加一篇文章?” 莊彥書疑惑地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