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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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他在街上找了她許久,差不多轉(zhuǎn)頭四顧,毫無頭緒的時候,才看到她穿過人群走來。 他朝她身后看去,便看到那一道黑烈頎長的身影自人群里遠(yuǎn)去,后方還跟著先前送燈的那群身著甲胄的悍軍身影,一瞬就掩入了燈火。 他們二人一定不知道,就在他們走后不久,高臺上就已有人悄悄議論開了—— “那是洛陽山家的山大郎君?” “不是有傳言說他當(dāng)年一心與長孫家女兒和離了嗎……” 這些長孫信都沒告訴神容罷了。 他抬手?jǐn)n唇,清清嗓,往庭院方向看去一眼,忽覺今日不太對勁,怎么好似特別安靜? 剛想到這里,便見一群仆婦婢女腳步匆匆地沿著回廊往這里而來。 都是他母親裴夫人身邊的人,平日里很少有這么興師動眾的時候,這么多人一起上陣,直奔往神容所居的院落去了。 長孫信見狀不對,忙往前院去找他母親。 房中,神容剛在妝奩前坐定,身后紫瑞匆匆接近:“少主,主母請你過去?!?/br> 她轉(zhuǎn)頭,竟在紫瑞臉上看出了幾分慌張,又瞥見門外那群來請她的仆婦婢女,眼神輕轉(zhuǎn),起身整衣:“無妨,我這就去?!?/br> 裴夫人正在花廳等她。 神容被那群仆婦婢女送過去時,沒有在廳外左右看見一個下人。 正要進門,長孫信迎頭出來,碰見她,連連使了兩記眼色。 “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迸岱蛉嗽谖葜械?,聲音略略威嚴(yán)。 長孫信頓時收斂,又看一眼神容,埋頭走了。 神容定定心,提衣走入廳中。 裴夫人坐在榻上,一襲厚錦襦裙,頭上綴著華貴的步搖,妝描得精細(xì),可見今天本該心情不錯,此刻卻板著一張臉。 “母親有事找我?”神容站在她面前。 裴夫人看著她:“我問你,昨晚圣人千秋天壽,有人為你點了漫天燈火,這可是真的?” 神容眼一動,輕輕握住手指:“是真的?!?/br> 來時已然猜到幾分,果然是傳入她耳中了。 裴夫人蹙起眉頭:“那人是山宗?” 神容抿了抿唇,點頭:“是?!?/br> 裴夫人頓時語氣帶怒:“此事一夜遍傳長安,我才知道,是誰給他的膽子!你竟還接了?” 神容看了看母親,她向來端莊嫻雅,少有如此動怒的時候。 “我是接了,因為我與他……已經(jīng)重新再做夫妻了。” 總歸要說,她便干脆和盤托出了。 裴夫人滿面錯愕,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你說什么,這是何時的事?” “幽州戰(zhàn)時。我知母親因我之事存有不悅,才一直沒說?!?/br> “你既知我不悅,就該記著他對你做過的事!” “我記著?!?/br> “那你還愿意?” “嗯?!?/br> 裴夫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上上下下好幾眼,驀然站起:“他到底有什么本事,竟叫你如此心甘情愿!” 神容靜靜站了一瞬,提了衣擺,緩緩跪下:“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br> 裴夫人看著她沉靜的臉,一手按著心口:“你真要與他再做夫妻?” 神容抬起眼,一伸手,抓住了她衣擺,聲低低道:“是,求母親成全?!?/br> 裴夫人臉都青了一分,從未見過心高氣傲的女兒這般模樣,又氣憤又心疼,搖了搖頭,狠心揮開了她的手:“來人!” 一群仆婦趕過來時,有人自廊上趕了過來。 是趙國公,他下朝剛歸,身上還穿著朝服,到門口便見看到裴夫人自屋中盛怒而出。 她身后的仆婦們正將廳門合上,門內(nèi)只留下神容獨跪的身影。 趙國公皺了皺眉,走去裴夫人身邊:“看來你都已知道了?!?/br> 裴夫人氣道:“全長安都知道了,我豈能不知道?” 趙國公擺手遣退左右:“料想還有一事也很快就會傳遍長安了。今日早朝,圣人發(fā)了詔文,賞了山宗的戰(zhàn)功,他麾下所有兵馬都免罪進功一等?!?/br> 裴夫人擰著細(xì)眉:“那又如何,他立功了不起?” 趙國公拍拍她手安撫:“我告訴你此事,是要你有個準(zhǔn)備,他大約就要登門來了。” 裴夫人當(dāng)即又生怒意:“他還敢登門?” “是我答應(yīng)讓他登門的?!壁w國公道:“只因此番去幽州,我親眼所見了一些事情,待我說完,你再考慮是否要見他,后面是否要同意,也都由你做主?!?/br> 裴夫人本又有氣,聽到后面才按捺下來。 …… 一匹快馬到了趙國公府門前。 只一匹馬,一個人。 山宗從馬上下來,看一眼面前高闊的門楣。 上一次正大光明進這道門,還是當(dāng)年迎娶神容的時候。 他走至門前,立即有守門的護衛(wèi)上前問名。 “山宗求見?!?/br> 神容坐在榻上,手邊小案上擺著一碗剛送入的熱茶湯。 她無心去飲,長這么大,記憶里這還是頭一回見她母親對她如此動怒。 忽聞外面腳步聲急促,似有不少人在走動,一陣一陣的。 一道聲音低低在門外面喚:“少主?” “東來?”神容起身,隔著門問:“外面怎么了?” 東來低聲道:“山使登門了?!?/br> 他來了?神容立即朝窗戶看去,可惜窗戶也從外面關(guān)上了。 “我母親見他了?”她問。 東來道:“尚不知道,只是將下人們都遣退了,僅留了一些護衛(wèi),所以才有了方才那陣動靜?!?/br> 神容不語,坐回了榻上。 那看來她母親是不會見他了。 不知多久,外面沒了動靜,東來應(yīng)當(dāng)走了。 門忽被推開,神容抬頭,看見長孫信走了進來。 “你怎么進來了?”她小聲說:“別被母親知道了?!?/br> “你都被關(guān)好幾個時辰了,我自然是趁了時機進來的?!遍L孫信道。 神容問:“趁何時機?” 長孫信走過來,神神秘秘地低語:“母親見他了!” 神容倏然一怔:“真的?” 長孫信朝她招手:“你不想知道他們說什么嗎?” 庭院里,嚴(yán)嚴(yán)實實守了一群護衛(wèi)。 裴夫人挽著披帛一路自遠(yuǎn)處而來。 趙國公走在后,但至廊上便停住了,只負(fù)手看著,按先前所說,全權(quán)由裴夫人做主。 裴夫人走到庭院中,一眼便看見那筆直站著的身影,長身挺拔,胡服凜凜。 她眼間蹙出細(xì)紋:“你倒還有臉來登我長孫家的門?!?/br> 山宗抬手抱拳:“為求允許我與神容再合,必要來拜見岳母?!?/br> “誰是你岳母!”裴夫人道:“我不過是看在你在幽州戰(zhàn)事里保下了礦山的份上才見你一面,何曾答應(yīng)將阿容再嫁與你,你過往所做的事,便想就此輕易揭過不成!” 山宗默默站了一瞬,忽而解下腰帶,一掀衣擺就跪了下來,雙手將腰帶呈上:“那便請岳母責(zé)罰。” 裴夫人怔愕,竟后退了一步。 就連趙國公眼里都露出了驚訝。 “你當(dāng)我不敢?”裴夫人氣道,當(dāng)真奪過那腰帶,遞向護衛(wèi):“最好給我將他打出去!” 一個護衛(wèi)上前,接了腰帶,應(yīng)命一下抽在山宗背上。 硬實的革帶,厚重力道如鐵,山宗卻紋絲不動。 又是一下,他依然不動。 接連好幾下,庭院寂靜,只剩下這一道一道鞭抽上去的聲音。 到后來連護衛(wèi)都遲疑了,舉起來的手頓住,看著裴夫人。 裴夫人眉頭松了又皺,數(shù)次反復(fù),沒想到他竟堪受此辱,居然有些被懾住了,許久才又道:“你如此浪蕩輕浮,當(dāng)著全城人的面向阿容示好,擺明了是要讓她只能嫁你了!當(dāng)我長孫家好糊弄不成!” 山宗說:“岳母也說是我向她示好,從此全城就都會記著,是我向她示的好,將她求回來的?!?/br> 裴夫人一愣,眼神在他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想起了趙國公的話,繼而又怒:“那你在幽州就擅自與她成婚又如何說!你當(dāng)她是什么,如此草率行事!” “那不曾草率,”山宗掀起深如幽潭的眼:“那是我對著天地山川發(fā)過的誓言,唯缺岳父岳母首肯,這便是我來此的理由?!?/br> 遠(yuǎn)處花木之后,藏著兩道身影。 “沒想到……”長孫信似也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