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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他定有過人之處在線閱讀 - 第49節(jié)

第49節(jié)

    好在他為人開朗,不在意小節(jié),見到神容回去就沒事了,并未多追問。

    后來離開時,他只遺憾自己話沒說完,便提議說過兩日就是天壽節(jié), 請神容一同出去觀禮。

    神容當(dāng)時只擔(dān)心山宗忽然冒出來被發(fā)現(xiàn), 坐在車里眼睛都還時不時瞄著窗格外的動靜,壓根沒留意聽, 隨口答應(yīng)了下來。

    回來后就忘了,直到此時紫瑞提醒, 才記起這事。

    她想了想,長安的節(jié)慶都盛大隆重,街頭百姓眾多,到時候全都涌出來,就算山宗還在也不易被發(fā)現(xiàn),才算放了心,應(yīng)了聲:“我知道了,會去的。”

    所謂天壽節(jié),是指帝王生辰。

    這一日會全都慶賀,帝王賞賜群臣,與民同歡。

    只不過如今的少年帝王似乎并不想大肆慶賀,連與文武百官的宮宴也沒有,更沒有召各地方臣子入京來送禮,只準(zhǔn)了全都清閑一日,慶典從簡。

    盡管如此,繁華東市已開始夜不閉戶。

    長街十里,燈火連綿。

    山宗提著刀走到一家酒樓前,停在門口時,忽而朝兩邊看了看。街上人來人往,但都只是路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以為還會再撞上那熟悉的身影。

    他摸一下嘴,覺得好笑,拎著刀入了樓內(nèi)。

    二層雅間早已有人在等候。

    山宗低頭走入,里面小案分列,酒香四溢,飄著股膩人的脂粉香氣,亦或是長安的繁華奢靡味。

    裴元嶺著一襲鴉青的圓領(lǐng)袍,正坐在案后,看他到來,坐正了些:“說好的回頭找你,結(jié)果三請四邀,你才終于來了?!?/br>
    山宗在他旁邊坐下,刀拋在腳邊,屈起腿,一手隨意地搭在膝頭。

    裴元嶺看了搖頭:“三年不見,你變了許多,只身上這股勁兒還是沒變?!?/br>
    山宗自顧自給自己倒了盞酒,垂著眼,懶懶散散的模樣:“不就老樣子,有什么變的。”

    裴元嶺盯著他看了好幾眼,還是搖頭:“變了,只是說不上來。”

    他們少年相識,裴元嶺見識過他最耀眼奪目的時候,那時候他身上雖有不羈,但如日中天,自有一股恢弘氣勢。如今卻多了許多說不出來的東西。

    又想了想,裴元嶺回味過來了,笑起來:“是了,你多了一股忍勁。”

    山宗看他一眼。

    裴元嶺瞇著眼,看來頗為曖昧:“莫要這般看我,都是男人,又知交一場,這一路下來我都看在眼里,你知道我在說什么?!?/br>
    還沒接著往下說,一群錦衣華服的貴族子弟說說笑笑地從隔壁摸門到了這里,紛紛朝裴元嶺搭手見禮。

    “裴大郎君,聽聞你在這里,我們特來拜會。”

    裴元嶺笑瞇瞇地點了個頭。

    眾人頗覺榮光的模樣,互相報了家門后才回去隔壁。

    一些愛結(jié)交的五陵子弟罷了。裴元嶺沒管他們,轉(zhuǎn)頭打量山宗:“如今的長安子弟看到你這胡衣烈馬的模樣,還有誰能記得你當(dāng)初的貴胄之姿,都只認得我了。”

    山宗對那群人連眼睛都沒抬:“我來長安又不是為了他們?!?/br>
    裴元嶺又笑瞇眼:“自然,你是為了阿容,所以我說你在忍,難道說錯了?”

    山宗看他一眼,臉上掛著抹似是而非的笑,不承認,也沒否認。

    樓外忽而亮起一片,百姓們放起了祈福的天燈,如漫天星河放大在天邊。

    裴元嶺指一下外面道:“今日是新君生辰,你留著不走,總不可能是只想看個慶典。”

    山宗端酒飲一口,掃他一眼:“只不過是我難得出幽州一趟,才多留了幾日罷了?!?/br>
    “聽著像借口,依我看你分明是想看別的,比如看人。”

    “人?”他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哪個?”

    話音未落,眼神凝住。

    喧鬧的大街上,有人自馬車上下來,襦裙曳地,纖挑奪目的一抹身影,就映在他眼里。

    他摸著酒盞低笑,還是碰上了。

    隨之發(fā)現(xiàn)她的身后多了個身影,是個男子。

    紫瑞東來和長孫家的護衛(wèi)都只在后方遠遠跟著。

    ……

    神容如約而來,在半途與裴少雍見面,一道來了這里。

    只因裴少雍聽他大哥裴元嶺說了,只這里是最熱鬧的,能看見全城中最精彩的慶典,他想神容久未回來,一定會樂意看一看。

    前方正好有西域外邦的胡人在表演戲法,他叫住走在前面的神容:“阿容,我們?nèi)タ纯矗谜f會兒話?!?/br>
    神容停了步,與他一道走過去。

    許多人圍在一起,表演的胡人男女們各自分工,男人們在演頂缸吞火,女人們在舉缽求賞。演著的時候嘴里還要加上一句“恭祝今圣千秋”的好話,蹩腳生硬,卻引來圍觀的人歡笑叫好。

    神容看那幾個胡人皮膚黝黑,一副高壯模樣,就想起了幽州軍所里的胡十一和張威,還真是像那幾個百夫長的模樣,竟覺好笑,不禁彎了眼。

    想著想著不免又想到那男人身上,但很快就又記起她母親的話,叫她將幽州的事都給忘了。

    她撇撇嘴,不看了。

    裴少雍在旁為她擋著擁擠的人,生怕別人擠到她,只看到她一閃而過的笑臉,還以為是表演叫她開心了,也跟著露了笑:“阿容,趁你心情好,我也想說個高興事?!?/br>
    神容偏過頭來:“二表哥要說什么?”

    他那日在茶舍就說有話沒說完,料想就是要說這個。想想上次事發(fā)突然,她只顧著隱藏山宗,也的確是怠慢了這個表哥,于是稍稍歪頭,做出認真聽的模樣。

    裴少雍替她擋著人,一陣推擠,難免就靠近了些,看到她歪著頭,烏發(fā)就在眼前,幽幽發(fā)香可聞,不禁有些心旌搖蕩。

    “什么話???”神容還在等他開口。

    裴少雍回神,臉上的朗笑忽然變得靦腆許多,聲也跟著低了:“我是想告訴你,家里為我說的婚事被我推了,我想去求取功名,阿容覺得如何?”

    周遭嘈雜,神容聽了個大概,微微蹙眉,搖頭說:“此事不要問我,你自己的事,應(yīng)當(dāng)自己做主?!?/br>
    這是他的事,也是裴家的事,怎么樣也輪不到她這個表妹來指手畫腳。

    裴少雍脫口道:“自然要問你,我是為你才……”

    一陣推擠,因為胡人噴火,眾人下意識退后避讓,神容也被推開了幾步,被后方看著的紫瑞好好扶住。

    酒樓上,裴元嶺早已看到了山宗目光所在,臨窗朝樓下看了一眼,笑起來:“人看到了?”

    山宗轉(zhuǎn)回目光:“嗯。”

    裴元嶺心想這時候倒誠實,伸手指了指:“看到?jīng)]有,那是我二弟,早就在尋機會了,一直推脫議親,今日又費盡心機地將人帶出來,在想什么就不用我說了?!?/br>
    山宗認出來了,那天在茶舍的那個男子也是他,裴家二郎裴少雍。

    他沒應(yīng)聲,低頭飲酒,燈火間拉扯出他搭手而坐的側(cè)影。

    裴元嶺坐近一些,一手拍在他肩上:“你知道我們當(dāng)初有多羨慕你?二都世家子弟,哪個比得上你?天生的將才,又是山家嫡長,天家矚目,遲早的封疆大吏,天之驕子不過如此。”

    山宗仍自顧自飲酒,仿佛在聽別人的事。

    耳里聽他又道:“阿容自小天賦異稟,就是長孫家那顆最耀眼也最難摘的明珠,當(dāng)初我們裴家子弟哪個不想去天上碰一碰這微云,但哪怕有表親也沒用,長孫家最后選中了你,只因想給她最好的,我們也都心服口服。”

    裴元嶺說到此處,伸手勾住他肩,笑一聲:“你以為你當(dāng)初是如何娶得她的?于你而言是唾手可得,實際卻是不經(jīng)意間廝殺過一番了。長孫家將這樣的至寶給了你,你卻說不要就不要了,連山家的一切和前途也不要了?”

    山宗咽下口酒,想起了山中情形,路上情形,在腦海中晃過許多,吐出口酒氣,笑:“你究竟想說什么?”

    裴元嶺看著他,笑意斂去,湊近:“崇君,你實話告訴我,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事?”

    沒有回音。

    直到山宗放下酒盞,“原來是來套我話的?!彼f著推開搭在肩上的手,撐刀站起,踢裴元嶺一腳:“早知你還是如當(dāng)初一般嗦,我便該早點離開長安?!?/br>
    裴元嶺跟著站起來,隔壁那群子弟又說笑著過來了。

    他們手里抱著瓷壺,是來請裴元嶺行酒令玩投壺的。

    裴元嶺無心玩,擺手推辭。

    那群人這才注意到山宗,看他模樣不過一介武官,黑烈胡服并不是京官模樣,多少有些輕視,只是能跟裴元嶺在一處,料想是有些關(guān)系,也不好得罪。

    其中一個笑著遞來支羽箭:“來,既是裴大郎君的朋友,不妨露一手給大家瞧瞧。”

    山宗接了,霍然一擲,拿了刀就出去了。

    箭羽“哐當(dāng)”一聲震在白瓷壺口,落在地上,眾人頓時發(fā)笑,笑聲里,卻見那白瓷壺突然碎裂,又不禁大驚。

    裴元嶺看著山宗離去的門口,悠悠嘆息:“若你們知道他是誰,斷不敢像方才這樣去招惹他?!?/br>
    山宗走到樓下,攜著刀在臂彎里,往前路看。

    那群人里仍站著那抹纖挑的身影。

    迎面風(fēng)吹過來,他邁步往前。

    “二表哥方才說什么?”神容被紫瑞扶著,站穩(wěn)后就問裴少雍。

    剛才后半句被歡呼喝彩聲吞沒,她沒有聽清。

    裴少雍剛要說話,又是一陣歡呼,不禁懊惱:“換個地方說?!?/br>
    神容卻已沒興致了:“算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四處都吵鬧,隨便走一走也就該回去了?!?/br>
    說完自他面前矮了下頭,靈巧地避讓開人群,往外去了。

    裴少雍一時無話,剛要跟過去,有個小廝過來叫他,說是大郎君就在附近的酒樓,方才見到他了,叫他過去問話。

    他心里頓時一緊,知道自己那點心思只有大哥知道,家里還不清楚,八成是要被提點注意了,眼見神容先往前走遠了,只好吩咐跟在后面的紫瑞說一聲,先去見裴元嶺。

    ……

    神容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多遠,碰上商號鋪子在撒錢,說是慶賀圣人生辰,引得左右百姓都去哄搶。

    她被擠了一下,沒往那里去,改道往邊上走。

    走了一段,忽而覺得有人跟著自己,她一邊走一邊悄悄瞄了一眼,后方人多而雜,也看不出來。

    也許還是山宗說過的小毛賊,想趁熱鬧偷摸錢財?shù)牧T了,有東來在后面,她倒不用擔(dān)心。

    繼續(xù)往前,卻仍覺得有人跟著,面前燈火照下來,直拖到身前,拉長了她的身影,那影子上好似疊著另一道長影。

    她不動聲色,故意往側(cè)面巷口處走。

    一群玩鬧的人穿行了過去,周遭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