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異域的鬼有點兇，說話一字一句，比為跳廣場舞搶地盤的大媽還尖酸刻薄。

    老了，性子像個孩子，被遂兇了一句后，胡必一聲不吭埋頭就飄回家里的廁所，一屁股坐在了馬桶上，抱著手生悶氣不說話。

    人一生都是在送行，看著身邊熟悉的人一個個離去，愛人為骨灰，最后的歸宿就在一個小小的柏木盒里，年少伙伴轉(zhuǎn)眼就變成一個鮮花供果擁簇的土堆。

    你倒了杯酒，沒有花生米，然后，孩子給你端來了薯片……

    世上再無人知道你為什么笑，為什么哭，又為什么沉默。

    人生又重回孤獨，已經(jīng)生活磨礪圓滑的性子又長滿了年輕時的刺，一言不合無人懂意，便鬧騰作氣時就像不講理的孩子。

    現(xiàn)下，傲嬌的胡大爺，便用沉默來宣示自己的不滿。

    沒有什么退步的概率，遂抱手斜靠著廁所門框，望著坐馬桶上板著臉生氣的胡必，她與清東明子相視一眼，表示有點想動粗犯罪。

    雖然由于黑霧的原因，清東明子沒有準(zhǔn)確對上她的眼，甚至還有些茫然，但遂卻看見他見胡老頭生氣，不止興沖沖為觀看熱鬧，還笑開了花。

    遂不喜他的性子，自從發(fā)現(xiàn)胡必老兄的小氣勁兒就像他后，就更不喜。

    于是，見他此事看熱鬧已然入迷，遂不高興了，她輕輕踢了清東明子一下，像封建社會萬惡的地主催促長工下地一樣吆喝清東明子。

    “正經(jīng)點，凈知道傻笑，還不快點做事。”

    把笑得太開心差點流出來的哈喇子吸了回去，清東明子假意困惑：“大爺這是生氣了？”

    知他又開始了不正經(jīng)明知故問，遂沒回應(yīng)，于是，她與胡必的沉默，不經(jīng)意就縱容了清東明子一個人嘰嘰喳喳瘋個不停。

    他先是自言自語數(shù)落了胡必小氣、沒氣度、沒涵養(yǎng)，最后又嫌棄了胡必特殊品味，居然一生氣就往廁所鉆。

    “老胡啊，不時兄弟我說你，你太小氣了。明明是你錯在先，壞了規(guī)矩出手傷人……”

    “一大把年紀(jì)了，你該笑口常開，好事常來這個理吧，可你瞅瞅你自己，就是氣死的，不管怎樣吃過一次虧得長記性改變一下吧？不論對錯，動不動生氣這又是個什么理？”

    “你知道你比建國差在哪里嗎？人家比你有涵養(yǎng)，度量大。”

    “而且，你瞧瞧你的品味，這么多間屋子，你咋跑這里來了？還坐馬桶上，你不會是想拉屎吧？”

    生氣得有個生氣的樣子，胡必沒理他，只是不時瞪他兩眼，然后繼續(xù)吹胡子瞪眼，生悶氣。

    胡必不回應(yīng)自己，清東明子拐了遂一下，把話題轉(zhuǎn)到了她身上，他是個人才，碎碎叨叨，碎碎叨叨，使好性子的人瘋魔。

    “老妹兒，你也太沒意思了，和張宣儀這么大的事兒居然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我，當(dāng)哥哥的居然還是從你們無間那些死鬼那里聽說meimei有未婚夫了的?！?/br>
    明明還只是男朋友，遂不知未婚夫從何而來，想著平日里清東明子說話就大大咧咧，她也沒多在意，更沒解釋。

    想吃的瓜還有很多，清東明子興沖沖問，“聽說……”

    “聽說個屁！！”

    見清東明子越說越起勁兒沒停下的意思，遂不耐斜睨他，漫不經(jīng)心說起了無間一事兒。

    “前些天，引湯小姐說要去跟神管大人舉報，無間道有一家超市收納yin穢物品，并洗腦了無間純潔的男引者與其一起觀看……”

    存著敲打的心，遂故意把話未說全，奈何做賊心虛，該懂的清東明子都懂了。

    他悻悻然摸了摸鼻子，一屁股坐到了洗衣機(jī)上，強(qiáng)憋住不說話。

    瞥了他一眼，遂看向胡必。

    這母鬼也心思不淺，甩了一個巴掌給一顆糖，這會子好言道：“我給你時間冷靜，好好思量，該怎么選擇才最合適?！?/br>
    選擇？

    胡必原先的選擇就是沒有選擇，他的選擇就是弄死吳建國。

    二選一，才是選擇。

    對于遂的問，他沒有回答，而是繼續(xù)沉默，或許是動搖了吧，他看向窗外，神情多了些迷茫，回顧漫長，而又短暫的一生。

    六十多年的光陰，至今回顧，好像中間只隔了一年那般，鄉(xiāng)下小子做了一場夢，搭上改革開放的快車，入了這城市繁華。

    狹小的廁所很安靜，冷氣凝結(jié)，墻磚與鏡子上有了一顆又一顆的水珠。

    本來也想學(xué)胡必生悶氣，讓遂來哄哄自己的，可清東明子沒熬得過自己嘴巴癢，不說話渾身難受。

    他忽地跳到地上，一步站到胡必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本想義正言辭再次勸說胡必放下執(zhí)念，可還沒說話，胡必就一臉困惑把他推到一邊，喃喃自語，“誒，我好像是記著這里有鳥看我來著，這么大，這么肥，該不是錯覺吧?！?/br>
    胡必清楚記得，鳥很大還很肥。

    “啥？”沒聽清楚胡必在咕噥什么，清東明子手在他眼前揮了一下，“什么鳥？”

    “就這窗口，我記得那天我回來，側(cè)頭就看見一只很大很肥的黑鳥盯著我看……好像是這樣的?！?/br>
    有理有據(jù)的回答，多此一舉添上最后一句，讓聽的人一下子多了質(zhì)疑。

    “你怕是把死亡時候的幻覺與現(xiàn)實混淆了吧?！?/br>
    胡必?fù)u頭，十分篤定，“我記得清清楚楚，有狗那么大！！”

    聞言，盯著窗子望的清東明子回頭，看見胡必一臉迷茫，他比了比窗口，窗戶倒是有狗那么大，不過……

    “你逗我玩兒吧，這大城市什么鳥有狗這么大……”

    胡必努力回憶著，恍惚間，他好像就是記著那只鳥滿滿當(dāng)當(dāng)快塞滿了窗戶。

    “不對，我記著那鳥，好像是有狗那么大，眼睛有西紅柿那么大，還是紅色的?！?/br>
    一直沉默對的遂忽然問道：“紅色的？”

    胡必點頭，“乒乓球那么大的紅眼睛?！?/br>
    “你這老頭說慌吧，剛剛還西紅柿那么大，這會兒又乒乓球?！?/br>
    “就不能是兵乓球那么大的西紅柿嗎？”

    “行行行，聽你的，就是乒乓球那么大的西紅柿?！?/br>
    沒繼續(xù)糾結(jié)鳥的眼珠子是該用乒乓球來形容還是西紅柿，清東明子忽地在腦中勾勒了一下鳥的模樣，啞然失笑，“不過胡大爺，你那鳥挺萌的啊，像不像可達(dá)鴨？”

    懂不起可達(dá)鴨是什么品種的鴨，胡必愣了一會兒，果斷搖頭，“不像?！?/br>
    一人一鬼驢頭不對馬嘴你一句我一句聊著，邊上，遂開始思量，在胡必與之正對的窗戶間來回看了幾次，她忽然飄到胡必身邊手搭上了他肩頭，一瞬間，她看見了一些出乎意料的東西。

    與胡必所說不一，她沒有看見鳥，腦中一閃而過胡必死前最后記憶，是一團(tuán)黑乎乎影子站在廁所角落的畫面。

    這人的裝扮，她有些熟悉，是欲對宏盛式家下手的那伙神秘人，更是最有可能殺害十連微對的兇手。

    心情一下子沉重些許，遂皺眉望著窗外，不語。

    清東明子問她：“怎么了？”

    “沒有?！?/br>
    這些，她不可能給清東明子說，因為這廝嘴巴實則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