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伏在地上，聞言并不辯解，只緩慢鄭重地磕了一個(gè)頭，仿佛無比順從臣服，也終于萬念俱灰。

    女孩子卻流淚，對(duì)著扶桑又哭又笑，道：“哥哥，為什么你寧愿相信一個(gè)人也不愿意相信我？我那么難過，那么害怕，你卻要處罰我，還要貶斥我的龍哥哥。”

    “哥哥，他們都說你沒有情感，我以前一點(diǎn)也不相信。你那么喜歡我，處處為我著想，包容我胡鬧，為我大封群山，怎么可能沒有感情？”

    “可是為什么？我最需要你的時(shí)候，你為什么不來？為什么還要怪我？”

    “你只關(guān)心人。只關(guān)心我是不是欺負(fù)他們了，妖怪是不是打擾他們了。人又不是你造的，你這么維護(hù)他們做什么！”

    女孩子殘忍地笑起來，淚水橫流，周身雷電火花，越來越刺目：“殺了人又如何？我就是要在你面前殺人，那又如何！”

    她手中用力，一下子擰斷人王的脖頸。

    扶桑來不及阻止，看她殺人泄憤，波瀾不驚的眼中，一絲黯然迅速劃過。

    “造人在你出生前，你不能理解，我不怪你?？墒亲C據(jù)擺在眼前，你還要我怎么信你？”扶桑漠然道，“只是昆山百年，難道就這么委屈你嗎？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來人間……”

    女孩子不理會(huì)他，丟掉手中尸首，去扶跪在地上的青年。

    “龍哥哥，我們走?！?/br>
    青年抓著她的手，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扶桑帝君，”青年拉著女孩子，叩頭道：“王母一時(shí)急怒，并無惡意。請(qǐng)帝君不要責(zé)罰她。此地生靈涂炭，是臣下一己之過?！?/br>
    扶?？粗矍耙粚?duì)男女，道：“沒有惡意，尚且傷人至此。有了惡意，又待如何？”

    女孩子忽然瘋魔一般：“我就是有惡意！我就是不喜歡人！你要維護(hù)人，我就去維護(hù)妖怪！”

    扶桑聞言，好像聽見什么可怖的聲音，終于動(dòng)容，急忙阻止她：“不要說這句話！神言有靈，這句話是你的劫數(shù)……”

    女孩子不管不顧怒吼道：“我不做什么“萬山之祖”了，你封的神位，我還給你！從此以后，天下妖魔，以我為尊！你費(fèi)盡心思要保護(hù)的人，我偏要屠戮個(gè)干凈！”

    雷霆在王宮上空轟隆滾動(dòng)，女孩子話音剛落，天空就一道霹靂，瞬間照亮萬里大地。雷聲震得地面上建筑搖動(dòng)，四圍山川地脈更是應(yīng)著雷聲微顫，似乎什么東西崩塌了，連在王宮前的二神一妖都險(xiǎn)些站不住。

    神言有靈，出口成真。

    扶桑舉目四望，知道回天乏術(shù)，看向西王母的目光中隱隱痛心：“我告誡過你多少次……為什么總是不聽話？”

    王母已經(jīng)起了變化。她渾身浴血，薄紗衣裙?jié)u漸化為厚重的袞服，制式像極了扶桑身上的那件，只是不是白色，而是極濃重的青黑色。她的長發(fā)被一圈漆黑纖長、形似蘭草的東西圍起，刺剌剌直指天空。

    她的面色變蒼白，唇色變黑，眼眸倒是不變，只是那里面現(xiàn)在飽含熱淚。

    “謝謝哥哥包容我的任性。我以后的任性，與哥哥無干了?！?/br>
    神靈墮落成妖怪，一切與神性有關(guān)的美好都消失，從此伴隨女孩子的只有兇惡。

    扶桑忍不住走近她：“不要怕，沒關(guān)系。哥哥不怪你。再把昆侖封給你，好不好？”

    女孩子含著淚往后退，搖搖頭。

    “從前懵懂，如今清明。我命該如此，多謝哥哥好意?！?/br>
    她俯身抓住地上青年的手，道：“龍哥哥，你和我走么？”

    青年緊握她的手，點(diǎn)點(diǎn)頭。

    二人便消失在原地，如同扶桑時(shí)常做的那樣。

    焦尸遍地，人頭堆積如山，熱鬧王城一片哭號(hào)，而宮殿卻如死亡般寂靜。

    扶桑形單影只，站在原地，好久沒有動(dòng)作。天高地大，他看起來分外渺小。

    “女媧，”他說，“我做錯(cu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