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里逃生,我挺高興的。 但是將離一點不買賬。 他醒了以后就抓住我不斷問,“丹殊呢?丹殊在哪里?” 我給他搖得頭暈?zāi)垦!?/br> “啊,啊,你別搖了!”我氣急敗壞,“再搖我們倆就一起掉下去了!” 彼時我正背著他,艱難地沿著山腰上的小徑翻越山嶺,咫尺之遙就是萬丈深淵。 “你倒是快說啊,丹殊去哪里了?”他火氣沖天,囂張之余卻隱隱帶點哭腔:“他是不是……” 我心說你當時還咒人家“九十九道天雷灰都不?!蹦?,現(xiàn)在又心疼了。不過我這人到底心軟,一五一十把黑衣人和大鳥的事告訴他,只隱去大鳥最后對我說的那幾句話不提。 將離在我背上消停了一會兒,喃喃道:“還活著,還活著就好,那就好……” 我松了口氣,繼續(xù)向前走,將離卻忽然在我耳邊大叫:“那鳥是誰啊你就這么讓他把丹殊帶走了!” 我給他吼得快聾了,腳下一滑,兩個人摔在地,沿著山徑滾落了好幾丈,差點滾向那深淵。我急得一路亂抓,扯斷了數(shù)叢無辜灌木才堪堪停下來。 “媽的你擔心丹殊也要有個度啊不要害死兩個人好不好!” 轉(zhuǎn)頭一看,將離一愣一愣的,好像被我忽然發(fā)飆嚇傻了。 “咳,”我有點不好意思,“剛剛語氣不太好,你別介意哈~” 將離還是呆滯著。 “椿杪,你怎么會這么……你臉上是什么?”他說。 嗯?我臉上? 我把他背好,抬起手擦了擦臉說:“沒什么,剛剛大概被雷劈焦了一點……”擦下來的手心上卻有暗紅色的痕跡。 血? 將離也抬起手,從上到下?lián)崦业哪橆a,“你泣血。”他捻了捻手指,“招來了天雷,劈中東方神臺的雷神,最后等到了一只大鳥來救丹殊?!?/br> “嗯?!痹瓉砟呛谂廴耸抢咨癜?,難怪長得那么,有特色。 “你當我是傻的嗎這種亂七八糟的話也相信!” “你剛剛不是很相信的樣子嗎!” “我那是,”他不由噎住,“我那是寧可……” 我點點頭說,“你那是一時情不自禁,寧可相信丹殊還活著?!蔽野阉咸崃颂?,繼續(xù)趕路,“我也覺得荒誕不經(jīng),但是這一切都是真的。我當真不認識那頭大鳥。也許他是丹殊的朋友?” “丹殊哪有你不認識的朋友……”將離氣鼓鼓道,“那頭大鳥長什么樣子?” 我想了想,“唔,通體明黃色,脖子很長,尾羽也很長,哦對了,”我撥開繁茂的灌木,“他脖子上有五彩的紋章,還挺好看的?!?/br> 將離好一會兒沒說話。 我問,“怎么,你認識這大鳥?” “如果你沒眼花看錯,”他頓了好久,才慢慢道,“那是鹓鶵?!?/br> “哦,”我累得氣喘吁吁,沒什么精力去在意他的語氣,心說看山跑死馬,古人誠不我欺,“鹓鶵怎么會想到要來救丹殊?他也欠丹殊人情?” 將離無奈道,“欠什么人情,丹殊不過是一介凡人,鹓鶵卻是南方神臺的主神之一?!?/br> “原來是這樣,”我心說難怪他這么從容不迫,像是溜達一圈撿個花花草草回家一樣,“神靈最慈悲,那丹殊被帶回去應(yīng)該也會被好好照顧,你別擔心了?!?/br> 將離停了一會兒,問道:“椿杪,你為什么說神靈慈悲?” “你這問得好笑,”我說,“神不慈悲,難道鬼慈悲?” 將離說:“神要人定期獻祭,要新鮮血rou供養(yǎng),稍有不滿意就降下天罰,哪里慈悲?” “你這說的是兇神吧,正常的神靈不都是庇佑人間的嗎?!?/br> “不,”將離搖頭道,“所有的神都是這樣。唯一一個不要求人間獻祭的神是東方扶桑帝君,可是他時睡時醒,前段時間已經(jīng)失蹤了。” “你說鹓鶵來救丹殊,鹓鶵是南方主神之一,性格冷漠,從不在人間現(xiàn)身,憑什么要來救丹殊?” 我嘆了口氣,“你還是不相信?!?/br> “你跟我說華闞他們來救丹殊我都信,但是鹓鶵,”將離苦笑,“我真的不信?!?/br> “雷神來劈你我之前,肯定已經(jīng)與丹殊交過手。丹殊顯然沒有攔住他。而丹殊是絕不可能對椿杪你的安危視而不見的。” “椿杪,你跟我說實話,丹殊,他是不是已經(jīng),已經(jīng)死了?” 我脖子后面一滴熱熱的水珠滑過。 我只好停下來,認真道:“也許你說的都是對的,但是我的確見到丹殊被一只大鳥救走,并沒有死。那只大鳥不一定就是鹓鶵。貿(mào)然允許他帶走丹殊是我的過失,我答應(yīng)你,等你養(yǎng)好了傷,我和你一起去找丹殊。他一定還活著。” 一滴滴水珠接連不斷地掉落下來。 “如果丹殊真的死了……”將離原先那么張狂的樣子,好像什么也不怕,現(xiàn)在伏在我背上,哭也咽下聲去。 我不忍道:“他之前入魔被封印都沒死,怎么會死在這種事情上?”關(guān)于丹殊的入魔與雷擊,我其實有很多疑心之處,比如天譴應(yīng)該是天雷,怎么會由雷神出面?但是現(xiàn)在不是和將離說這個的時候?!疤觳唤^人,你不信我,總要信天道。” 將離這回沒反駁我,我感到他在我背后輕輕動了動,好像是在點頭。 我松了口氣,“總之咱們先趕路,你我現(xiàn)在都體力不支,眼看就要入夜,山中不知道會有什么精怪,咱們得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這附近你熟不熟?” 將離答非所問道:“椿杪,你把我放下來吧?!?/br> “你算了吧,別逞強了。”我說,“之前還差點被人打成原形呢,現(xiàn)在就給我老實點歇著?!?/br> 將離別扭了幾下不動了,沒一會兒,又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回蒼梧?!?/br> 廣袤人間,處處有神靈駐守。西方不能去,東北方也不能去,那么只有去西南方向的蒼梧了。至少在那里,有人不會坐視“椿杪”被襲擊。 我抬頭看了一眼,暮色四合,霧氣開始在山谷凝聚,涼風(fēng)偶爾襲來,絲絲入骨。 兇神遍地,天不佑人。與我所“記得”的大不一樣。到底是誰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