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一片漆黑,天地同寂。 第三次經(jīng)歷這樣的黑暗,我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這次會是誰來叫醒我?椿杪毫無生氣的尸體?哭哭啼啼的星河?那個性格古怪的魔頭? 我百無聊賴地等著。此處無相無色,我連形體都沒有。沒有物質(zhì),沒有時間,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于是我開始數(shù)數(shù),還好我已經(jīng)不那么傻了。 一千七百六十七,一千七百六十八,一千七百六十九……沒有人來。 椿杪復(fù)生了么?他回到了原身,那我接下來要去哪里? 一千七百七十,一千七百七十一,一千七百七十二…… 三十九萬兩千四百五十一,三十九萬兩千四百五十二,三十九萬兩千四百五十三…… 一百零三十六萬七百九十一,一百零三十六萬七百九十二,一百零三十六萬七百九十三…… 每次數(shù)到一百三十六萬八百,我就從頭再數(shù)過。 漸漸地我喪失了興趣。再數(shù)一遍,我對自己說,第十遍,最后一遍吧。 如果還沒有人來,那么大概這些悲歡苦樂到底是與我無關(guān)的。星河是椿杪的星河,師兄是椿杪的師兄。恩恩怨怨,沸反盈天,統(tǒng)統(tǒng)與我無關(guān)。 一,二,三,四……一百零三十九萬…… 我睜開眼睛,終于虛空都散去。三千世界,生動鮮活。 我還沒來得及感受劫后重生的疲憊與驚喜,就被人一把擁住放在懷里揉捏。 “小椿杪~你醒啦~~” 花氣襲人,馥郁芬芳充斥鼻端,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啊嘁————” 那人立馬嫌惡地丟開手。 我抬起頭看見眼前站了一個高挑的人,身姿綽約,面容妍麗,眼角一道赤紋蜿蜒上揚(yáng),衣袍上用金線繡描出大朵大朵深紅花團(tuán),只是再仔細(xì)一看,這人雖衣著華貴,卻神態(tài)慵懶,胸襟半敞,露出大片胸膛,玉色肌膚平平坦坦,一時之間竟然叫人拿捏不準(zhǔn)是男是女。 “請問……閣下是?”好久不說話,我嗓音有些嘶啞。 那人愣了一下,忽然搶上來捏住我的臉頰往兩邊拉。 “咦~小椿杪~你睡太久睡傻啦~” “痛痛痛!放手!”一股讓人渾身發(fā)寒的力量從他手指傳遞到我周身,游走了一圈后,他才 戀戀不舍松開我。 “真是的,還以為你被奪舍了呢,連我都不認(rèn)識了。”他放松了神態(tài)說,又捻了捻手指,一臉羨慕:“哎,你皮膚真好哎~果然休眠可以養(yǎng)生啊~你看我,被你家?guī)熜众s著跑動跑西,皮膚粗糙了好多~”說著說著又要上手摸我的臉,我趕緊側(cè)臉躲過去。 “你是誰?” 他瞇了瞇眼:“當(dāng)真不認(rèn)識?” 我謹(jǐn)慎地點(diǎn)頭。 他一翻袖子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仔細(xì)端詳我:“按理說蕃生陣對復(fù)生者并沒有什么壞影響,天譴都追著布陣者打過去的,你怎么會……” 他好像突然記起什么似的,急忙來翻看我的右手。我故作鎮(zhèn)定,任他擺弄。 哪料一看之下,他忽然面色鐵青。我順著他眼神看去,只見有一段枯枝狀的黑色紋路,貫穿了我的手掌。 嗯?這是當(dāng)時被不盡木燙傷的嗎? “不盡木呢?”他聲音不知為什么急切起來,“你握在手里的不盡木呢?你丟到哪里去了?” 這話怎么說的,我還能私藏不成。我無奈開口道:“這位兄臺,我才剛剛蘇醒……”天知道我沉睡的時候誰拿走了不盡木? 他甩下我的手,在殿中踱來踱去。纖腰束錦,袍袖翻飛的,被純白色宮殿襯托得生氣盎然,別有一番凌亂美感。 我正欣賞這美人著惱圖,美人忽然惱到了我身上。 “什么事碰上你就特別不省心!”他反身大步走近我,捉住我的手臂將我壓在榻上,壓低了聲音:“你記不記得蘇醒之前,是從哪里被召喚回來的?” 我搖搖頭,狀若無辜道:“醒過來之前,我一直呆在一團(tuán)黑霧里,什么也看不到?!边@是實(shí)話。 他盯著我的眼睛,漂亮的褐色眼珠冷光閃爍:“真的?” 我堅(jiān)定道:“真的?!敝劣跒槭裁创昏聸]有回來,而我被留在這具身體里,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塌邊坐下來,托腮自言自語:“西王母難道算準(zhǔn)了我要拿不盡木作媒介?不對,她不是先天神,沒有預(yù)知之能。那她為什么給我假的不盡木?”他回過頭來看我,面露疑惑:“你既然沒有被拘在昆侖虛,怎么之前華闞和許露微的招魂,統(tǒng)統(tǒng)沒有成功?” 我聽得一頭霧水。兄臺,我腦子不好使,你可以說清楚點(diǎn)嗎? “如你所見,我之前取得的不盡木十有**是假的?!彼テ鹞业氖郑瑩崦艘幌挛艺菩牡暮圹E,“我們之前推測你的魂魄被拘禁在昆侖虛,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沒被天道收走,但是卻行動不自由,不能回應(yīng)人間的招引?!?/br> “不盡木萬年不長一寸,卻于烈火中也不減一分,相傳是東方扶桑帝君贈送給南荒神君朱雀的賀禮,寓意朱雀涅槃不滅生生不息。朱雀和西方神臺有點(diǎn)不對付,而不盡木所帶有的扶桑神力有抗衡昆侖虛的作用。” “蕃生陣只能引導(dǎo)四方生機(jī)、祛除死氣,只有不盡木才能沖破昆侖虛的屏障,幡招亡魂,將魂魄拉回到rou身中。” 他給我講解完,大松口氣說:“幸好你到底是回來了,否則丹殊又要尋死覓活。要是讓他知道我拿了假的不盡木來,他一定將我根莖剁塊、妖丹捏碎?!?/br> 他口中的丹殊應(yīng)該就是那魔頭了,我有點(diǎn)尷尬,重復(fù)道:“……根莖……剁塊?” 他瞪了我一眼:“你們這種人類,仗著有點(diǎn)道行,動不動就威脅要破壞我們的原身,說什么‘辣手摧花’、‘?dāng)夭莩?,哼!我可是修行上千年的大妖怪,豈是那等凡花凡草可以比擬的!” 原來是花妖。難怪穿得這么花里胡哨的,舉止也是肆意風(fēng)流的樣子。 “哦…..那妖怪閣下,請問你是……”桃花?薔薇?朱槿?山茶?性格這么張揚(yáng),難不成是牡丹? 花妖一臉不屑,道:“本君乃宛洛花主,從前跟你有些交情?!毖韵轮猓瑸榱藦?fù)生椿杪的一番奔走,不過為了還從前的人情債了。 “原來如此,”我心道,果然是牡丹,于是示好道,“早就聽聞君輩‘雄姿艷質(zhì),傲骨剛心’,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實(shí)乃花中之王……” 豈料這花妖倒生起氣來,面沉似水,一拳打在我臉頰旁邊的臥榻上。 “小椿杪,”他陰沉沉說,“想不到你就算失憶了還是一樣惹人討厭呢?!?/br> 我給他嚇得渾身發(fā)僵,像掉進(jìn)冰窟一樣。這朵花艷則艷矣,怎么殺氣這么重,還喜怒無常的,叫人摸不著頭腦。 花妖發(fā)完火,莫名其妙地又高興起來,嫣然一笑道:“看來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啊哈~那也好~”他又伸出手來作勢要揉我的臉,“來來來,給本大爺好好摸摸~咱們倆以前可是親近得很~” 我連滾帶爬想要躲開,卻被他一把抓過去壓在身下。 “小椿杪,躲什么呢?”他妖冶的臉逼近我,似笑非笑地說,“我可對你算是頂好了。你看,你三番四次把我錯認(rèn)成牡丹那種艷俗貨色,我也沒要?dú)⒛?。你給天道收了,我還上昆侖給你討不盡木,為此跟西王母結(jié)下了梁子。那可是妖神啊~你說,要是她以后公報私仇,趁我渡劫的時候引天雷轟我怎么辦啊~你不打算補(bǔ)償補(bǔ)償你將離哥哥嗎~” 我拼命想把他推開,卻發(fā)現(xiàn)只能將手撐在他光滑的胸前,一時間不知道是繼續(xù)用力好還是束手就擒好。天可憐見,我只是剛剛得了個身體,難道就要貞cao不保? 花妖眼神冷淡,嘴里卻說得親昵無比,他按住我的手說,“這么快就迫不及待了?小椿杪,你還是一樣的性急~” “等,等等!”我大叫起來,“我不認(rèn)識你??!那個魔,師兄呢!” 他倒真停了一下,歪頭認(rèn)真看我:“咦,你還記得你師兄?” 這會兒不記得也要說記得!我用力點(diǎn)頭。所以看在“師兄”的份上放過我吧大仙。 “如,如果師兄看到……”看到你這么對待“椿杪”,你就不只是妖丹盡碎了哦!神魂皆滅都有可能! 花妖一下子攥緊我的腰,湊近了將氣息吐在我耳中:“你們還真是情深義重。不過,拿丹殊來威脅我也沒用。丹殊這傻子,現(xiàn)在正在遭天譴呢~蕃生陣這么霸道,將方圓百里生機(jī)統(tǒng)統(tǒng)奪取干凈。你家?guī)熜职?,剛出魔淵,又造殺孽,這回要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咯~連灰都剩不下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