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的工資不少，可一大半都交給這老太太了，剩下那點(diǎn)剛夠他自己用，老婆不養(yǎng)孩子不養(yǎng)也不知道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老太太子女好幾個，他真以為現(xiàn)在交上去的那些錢以后還能是他的？

    白秋秋換好鞋背著小布包出去了。

    她要提前在研究院門口等mama，得告訴mama她奶奶突然來家里這個事，讓mama提前有個準(zhǔn)備才行。

    白秋秋走到樓下，從自己的小布包里拿出mama給她做的漁夫帽戴上，一路走到研究所大門。

    坐在進(jìn)門不遠(yuǎn)處的大榕樹底下。

    有熟悉的人路過問她：“天這么熱，秋秋怎么不在家里吹風(fēng)扇？”

    白秋秋用興高采烈天真無邪的語氣回答：“奶奶來家里了，我提前下來等mama，讓mama多買幾個好菜回去給奶奶吃。”

    那些叔叔阿姨就夸：“秋秋真孝順！”

    白秋秋這時候只需要假裝被夸得害羞了，低下頭不說話。

    她奶奶總喜歡明里暗里地跟人說，白秋秋mama看不起自己丈夫鄉(xiāng)下的親戚，順帶看不起她這個婆婆。

    說白秋秋mama不孝順，可家屬院里信她的人不多，很多人都是面上附和她，私下里覺得白秋秋的mama可憐，家世這么好的一個女孩子卻攤上個惡婆婆。

    怎么才算孝順呢？就算是家屬院里嘴巴最碎、最愛說些東家長西家短的大娘媳婦，她們心里也有一桿秤。

    好rou給吃，好衣裳給買，兒子工資大半也給她，就這要是還說人不孝，讓其他人家里的兒子媳婦兒怎么活？

    難道還想讓人當(dāng)丫鬟一樣伺候她不成？現(xiàn)在可是新社會了！

    家屬院里的人會這么想，其中有一大半是白秋秋的功勞。

    白秋秋仗著自己是小孩子可以‘童言無忌’，她嘴里說出來的話，相信的人可比相信李翠紅的人要多很多。

    她覺得自己mama太老實(shí)，平時給老太太買什么總不愛出去說，這種事情，她不說，別人就會默認(rèn)她沒做。

    很多時候做好事卻落不下一句夸，這樣往往會吃虧，雖說mama不在乎這些，可白秋秋知道，在這個時代，一個好名聲還是很重要的。

    好名聲不代表要當(dāng)老好人，好名聲用得好了，不說得多少好處，光是它會讓人過得更輕松這一點(diǎn)，就值得人花費(fèi)一點(diǎn)點(diǎn)小心思去經(jīng)營。

    既然mama不說，她就給mama的當(dāng)個小喇叭。

    反正只要她mama給奶奶做了什么，白秋秋是肯定要出去‘不經(jīng)意’地說一說的。

    白秋秋剛才跟叔叔阿姨們說的話并不是瞎說，每次奶奶來，她mama總要買幾個好菜的。

    在大榕樹底下坐了一個多小時，白秋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兒童手表，六點(diǎn)鐘，她mama該到家了。

    沒等她抬頭，便聽到熟悉溫柔的女聲：“秋秋？怎么跑這里來了？”

    “mama！”白秋秋站起來奔過去：“mama你喝水嗎？”

    她的小布包是自己畫個大概的圖，讓mama幫忙做的，包里有她的帽子，一瓶水以及一些糖果和小零食。

    白秋秋說著從小布包里拿出瓶子擰開蓋，瓶子比較小，里面的水白秋秋喝了一半，只剩下一半，

    秦婭玟兩口就喝完了。

    白秋秋牽著她的衣擺往研究所食堂走：“mama，下午奶奶來了，咱們?nèi)タ烊ナ程?，去晚了就買不到好rou菜了?！?/br>
    秦婭玟關(guān)瓶蓋的手一頓，很快又恢復(fù)正常：“好咱們趕緊過去，你下午在家跟奶奶聊天了嗎？”

    白秋秋搖頭：“我從冰箱里拿西瓜給奶奶吃，然后就出來玩兒了。”

    秦婭玟聞言松了口氣，秋秋沒跟婆婆待在一起太久應(yīng)該沒被欺負(fù)。

    娘倆去食堂打包了一個雞rou一個牛rou一個蒜苔炒豬rou，這三個菜都是白秋秋愛吃的。

    回到家樓下，白秋秋看到白永寧鎖在樓下的自行車。

    爬上三樓站在家門口，果然聽到白永寧的聲音：“媽，您怎么能跟別人說這個！現(xiàn)在抓超生抓得那么嚴(yán)，我這正準(zhǔn)備爭取帶一個組呢，萬一被人用這件事做文章，我組長的位置可就沒了！”

    “沒了就沒了，不就是一個組長，能有傳宗接代重要？你有能力組長什么時候不能當(dāng)？這次不行再等下次唄?！?/br>
    “工作上的事情哪兒有您想的那么簡單！”一個新項(xiàng)目能撥下來的款不少，做這一次項(xiàng)目能撈到的錢，比平時按部就班工作可多多了。

    他跟門衛(wèi)陳大爺?shù)膬鹤雨愰L江學(xué)歷資歷差不多，現(xiàn)在兩人正在競爭新研究項(xiàng)目組組長的位置，怎么偏偏就讓陳大爺知道這事兒了！

    “工作上的事兒我是不知道，但這是家事，事關(guān)傳宗接代的大事，你得聽我這個當(dāng)媽的，我跟你大哥說好了，等你媳婦兒月份大些，能看出男女的時候去他那兒看看性別，你難道不就不想要個兒子？”

    李翠紅這話一出，白永寧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問：“那我工作怎么辦？”

    “這有什么好為難的？你讓你媳婦兒辭職不就行了，讓她在家里生孩子帶孩子，又不用辛苦去干活兒，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我打聽過了，孕婦只要不是公職單位的工作人員，

    第一胎生的是丫頭，查這個的一般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到時候再去你岳父那里一趟讓他和你大舅子幫幫忙，這事兒一準(zhǔn)兒穩(wěn)了，你媳婦兒那個工作，既然不做了，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好可以給咱家老四，要是人家單位嫌老四學(xué)歷不行，也可以給我娘家你小舅的兒子，他今年剛大學(xué)畢業(yè)，正好在找工作呢。”

    “媽，你以為市教育局是工廠？現(xiàn)在工作不能隨便給人了?！卑子缹帥]反駁母親那些關(guān)于孩子的話，只是反駁工作這一條，很明顯他已經(jīng)被李翠紅說動，語氣也沒剛開始那么激動了。

    李翠紅追著問：“那孩子的事兒，你答應(yīng)了？”

    她話音剛落，秦婭玟怒氣上頭，一腳踹開掩著的門：“他答應(yīng)，我也不答應(yīng)！”

    第2章

    “這事兒沒你說話的份！”李翠紅這回可算逮到一次秦婭玟當(dāng)面對自己這個婆母不敬了，這二媳婦往常裝得像模像樣，還假清高，今天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

    “老二啊，你瞧瞧她，瞧瞧她，她就是用這種態(tài)度跟你媽說話的！簡直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里，你爸去得早，我辛辛苦苦把你們兄弟姐妹幾個拉扯大，費(fèi)盡心思把你們培育成才，結(jié)果你長大了，娶了媳婦兒還讓她來氣我?！?/br>
    聽到李翠紅的話，白永寧臉色瞬間難看起來：“婭玟，你怎么能這樣跟我媽說話，我媽辛辛苦苦把我養(yǎng)大不容易，我娶你是讓你孝順?biāo)刹皇亲屇銇須馑先思业模　?/br>
    李翠紅看兒子向著自己，得意地撇秦婭玟一眼：“人都說十年媳婦熬成婆，你這進(jìn)門才幾年？兒子都沒生一個，還想爬到我這婆婆頭上作威作福不成？沒見過哪家兒媳婦跟你一樣沒規(guī)矩的。”

    “媽，您消消氣，”白永寧拍了拍李翠紅的后背，扶著她在沙發(fā)上坐下：“我會好好說她的?！?/br>
    李翠紅往嘴里塞一塊兒子帶回來的扣rou大嚼起來：“你想想，今天她要不給我道歉，以后你出去別人怎么看你？別人會說，媽一個人辛苦養(yǎng)你這么大，你個大男人，連自己親媽都護(hù)不住，怕老婆，不像樣！”

    ‘怕老婆’三個字仿佛在白永寧的痛處狠狠戳了一下，讓他脆弱的自尊搖搖欲墜。白永寧在外面最討厭別人明里暗里的說自己是靠著岳家才能有現(xiàn)在的成就。

    他咬牙道：“媽您放心，我今天一定好好教訓(xùn)她！”

    秦婭玟知道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以后這件事沒完，但她不想讓孩子看到父母爭吵的樣子。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自己的怒火，跟以往一樣低頭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輕聲跟女兒說：“秋秋先去房間玩兒好不好？大人有事情要說，小孩子不能偷聽哦。”

    白秋秋也一如往常的樣子乖巧點(diǎn)頭：“好的mama，我乖乖聽話，一定不會偷聽的?！辈殴?。

    以這房子的隔音水平，父母在他們自己的臥室吵，白秋秋可能會不怎么聽得到，不過在客廳吵，她趴在門縫處聽還是能聽得很清楚的。

    秦婭玟關(guān)上孩子房間的門。轉(zhuǎn)身回到客廳時，白永寧還在說她：“秦婭玟，你看媽被你氣的，我最后再給你一次改過的機(jī)會，還不快過來給媽道歉！”

    “我呸！我又沒做錯事，憑什么要道歉！說什么沒我說話的份，孩子在我肚子里，要不要它是我的權(quán)力，誰也別想對我的肚子指手畫腳！你們想要孩子，自己生去啊，我不生你們還能硬逼我不成？我可不是你們白家的生育機(jī)器！”

    早在查出自己懷孕的時候秦婭玟特別不解，明明他們的安全措施做得不錯，怎么還會中招，現(xiàn)在仔細(xì)想想，肯定是白永寧用的套有問題。

    “秦婭玟，你別這么任性行不行？你為什么總是這樣愛耍大小姐脾氣！既然嫁到我家，那就是我家的人了，我媽也是你媽，我希望你以后能改改自己的脾氣，不要總是這樣胡鬧，”白永寧也生氣了：“我媽的話可能不好聽，但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那都是為我們好，我最后再說一遍，這次你必須向我媽道歉！”

    秦婭玟把手上的東西往餐桌上一扔：“我也最后再說一次，不可能！什么叫你媽也是我媽？我對你媽好，她從來沒說過我一句好，她來我們家，我哪次沒給她好吃好喝伺候著？她回去的時候哪次沒給她帶上一堆好東西？以前她生病也是我忙前忙后又出力氣又出錢，還幫忙找關(guān)系，你那大哥就在醫(yī)療系統(tǒng)里工作，他幫過一次忙嗎？我mama才不會這么不尊重我的想法，也不會對我如此刻?。　?/br>
    “永寧你看看，你看看她說的這是什么話！她居然說我刻薄！有晚輩這么說長輩的嗎？”

    李翠紅撂下筷子，扣rou也不吃了，沒來得及咽下去的扣rou含在嘴里，捂著胸口直哼哼：“算了算了，我還是回我鄉(xiāng)下待著吧，我一心為兒子好，為你們著想，兒媳婦卻左右看我不順眼，我以后不再來這里就是，哎喲，我的命怎么就這么苦喲，孩子他爹，你快帶我走吧，別留我一個人活著受氣受苦……”

    “媽，您消消氣，這里是單位分給我的房子，她沒資格讓您走。”

    白永寧安撫好李翠紅，氣沖沖地站起來對著秦婭玟的臉伸手甩了一巴掌。

    “秦婭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家，但我媽是長輩，你那些話實(shí)在太過分了！是，我媽是農(nóng)村人，是鄉(xiāng)下來的，她學(xué)問比不上你媽，工作比不上你媽，可她是我親媽，你不孝順?biāo)退懔?，居然還敢羞辱她！”

    秦婭玟不可置信地捂著臉，低頭半晌，倏地抬手‘啪啪’還回去兩巴掌，精準(zhǔn)扇在白永寧左右臉頰上：“羞辱？你好意思說我在羞辱她？我說的有哪一句不是事實(shí)？”

    白永寧也震驚了，他明天還要上班，秦婭玟怎么能打他的臉，這讓他明天怎么出門？

    他正想還擊，耳邊便傳來李翠紅尖銳的叫聲：“賤人！你敢打我兒子！”

    李翠紅伸手想拽住秦婭玟的頭發(fā)，還想用指甲抓花她的臉，秦婭玟急忙躲過她抓向自己頭發(fā)的手。

    可惜抓她臉的那只手沒能完全躲過，雖然沒傷到臉，但還是在脖子上留下了幾道鮮紅的抓痕。

    “兒子，按住她，媽幫你收拾她一頓！臭婆娘，一天不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今天咱們得把她打老實(shí)，不然以后她還得爬到咱們頭上去！”

    房間里，白秋秋聽到扇耳光的聲音時，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出去，平時父母吵架后也沒少打，他們兩人打架，一般都能打成平手。

    她剛開始時出去阻止過幾次，可惜人太小，沒起什么作用不說，還很影響mama正常實(shí)力的發(fā)揮。

    mama跟爸爸打架的時候會顧著不要傷到她，爸爸打起來一點(diǎn)顧慮都沒有，絲毫沒想過孩子還在身邊會不會傷到孩子。

    聽到李翠紅的話，白秋秋頓時待不住了，她意識到這回可不是mama跟爸爸1v1，而是1v2。

    李翠紅在鄉(xiāng)下也是個潑辣的人，沒少跟村里那些村婦打架，經(jīng)常干農(nóng)活還有一把子力氣。

    她跟爸爸合在一起，mama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且mama肚子里可能還有小寶寶了！

    白秋秋急得不行，既想出去又怕自己拖后腿，她不止一次覺得自己的年齡和幼小的身體實(shí)在礙事，有事的時候一點(diǎn)忙幫不上。

    白秋秋把房門打開一條縫往外看去。

    客廳里三人打成一團(tuán)，秦婭玟現(xiàn)在確實(shí)不是李翠紅母子的對手，她無法直面其鋒芒，只能利用練過舞蹈的敏捷的身體，盡量避開他們母子的攻擊再找準(zhǔn)機(jī)會反擊。

    白秋秋焦急地觀察房間和客廳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東西。

    忽然，她看到被撞歪的茶幾上的熱茶，熱茶還冒著白氣，說明之前他們燒水了，她記得燒水壺的位置在自己房門邊上。

    白秋秋嘗試著伸手往平時燒水壺的位置一摸，手指頓時被燙了一下，她心中一喜，顧不上自己被燙到的手指。

    眼看mama小心翼翼地護(hù)著肚子，快要堅(jiān)持不住了。

    白秋秋迅速打開房門，雙手提起只剩一半開水的燒水壺，沖向客廳三人所在的地方，大吼一聲：“小心熱水?。。。　?/br>
    “啊————”客廳里響起兩人的尖叫聲。

    李翠紅和白永寧被燙得直跳腳，偏偏跟他們靠得極近的秦婭玟因?yàn)榉磻?yīng)迅捷，巧妙避開，一丁點(diǎn)熱水都沒沾上。

    她注意到白秋秋的雙手被熱水壺燙紅，急忙想過來看看。

    白永寧卻快她一步忍著被燙傷的疼痛，迅速沖過來一把拎起白秋秋的衣領(lǐng)，抬手要往白秋秋臉上甩巴掌。

    白秋秋雙手用力推打白永寧的手臂，可惜力氣太小沒辦法掙脫，在看到他揚(yáng)起巴掌要往自己臉上扇，趕緊用手護(hù)住頭臉耳朵。

    她可不想成為大院里第一個被父親打傻或者打聾的孩子，這年頭父親打壞孩子可不用坐牢，傻了就白傻了。

    白永寧的舉動把秦婭玟嚇得目眥欲裂，在這一瞬間她甚至想拿刀把白永寧給捅了。

    那可還是個不到五歲的小孩子，被盛怒的成年男人用盡力氣在臉上打一巴掌，孩子肯定會被打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