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像是知道他想問什么,阮瀾的聲音輕緩卻足夠堅定:“會陪著你的,會的?!?/br> 白日升到了天空的最上方,照的人沒了影子。阮瀾輕輕拍著陸追的背,好似不知不覺間,他長高了些。 她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會陪著你的。 因為你還是個小可憐,也因為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xiàn)了,謝謝你陪伴我。 河水潺潺,掩蓋了一切應(yīng)該的,與不應(yīng)該的聲音。 阮鈺站在遠(yuǎn)處的墻后,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她聽不見兩人說話的聲音,但卻將阮瀾主動的擁抱看的清楚。 怪不得她總是要往瓷窯里跑,怪不得不惜和秦姨起爭執(zhí)??汕匾轂榱怂齾s付出了那么多,她怎么能如此? 阮鈺攥緊了拳頭,是老天給自己機(jī)會,讓自己看到前世未曾見過的東西,是老天給自己機(jī)會,這一次,自己絕對不會踏上原來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 阿追現(xiàn)在的年齡是十四歲啊,他從七歲開始做夢夢見這些東西,加上陸府里的各種,是很難心理沒問題的。 阮朋:我怎么就無緣無故被打了?! 陸追:誰讓你要打阮阮做的東西。 阮朋:我又不知道! 陸追:你不需要知道。 第四十章 阮瀾帶著陸追回到院子里的時候, 阮鈺和阮周氏正低頭嘀咕著什么,見了兩人便合上了話匣子。阮鈺翻了個白眼, 不假厭惡。 倒是阮周氏,笑瞇瞇的走上來說道:“喲, 這便是己安吧, 聽你姨父說起了, 夸贊你懂事兒呢。阮阮平日叫我嬸嬸, 你也跟著這么叫就是了?!?/br> 阮瀾:???我平時能叫人嗎?我的人設(shè)不是個啞巴嗎? 阮鈺冷聲冷氣的說道:“可不就是得叫一樣的?日后說不準(zhǔn)連孩子都叫一樣的呢?!?/br> 阮鈺的話完全是方才看了那一幕之后的發(fā)泄。憑什么她阮瀾一個啞巴還有這么多人圍在她邊上?而自己好端端的就得被賣給老頭子, 再過一輩子無人問津的日子? 阮周氏瞪了阮鈺一眼:“就你話多。你哥呢?怎么好半天也沒見他人?” “我怎么知道。”阮鈺往石凳子上一坐,臉色不怎么好看。 阮周氏轉(zhuǎn)頭對阮瀾說道:“聽你爹說現(xiàn)在家里的事兒都是你們兩個在做,這眼瞅著都晌午了, 嬸嬸來搭把手做點(diǎn)吃的,咱們也許久未曾一家人坐一起吃頓飯了?!?/br> 阮周氏跟著阮瀾進(jìn)了廚房, 眼睛險些沒瞪出來,廚房里干干凈凈一塵不染。是干凈?不, 是真的什么都沒有。 阮瀾也不理她,從米缸里兜了三碗米洗了洗,往鍋里一扔, 又添了些水進(jìn)去。她沖著阮周氏指了指灶臺,遞給她一根已經(jīng)劈好的木頭。 阮周氏愣了一下, 接過木頭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好幾遍,這過程長到阮瀾都懷疑她是不是不認(rèn)識木頭了。阮周氏這才說道:“阮阮是讓我生火?” 阮瀾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陸追在旁看著阮瀾的模樣,繃著笑意對阮周氏解釋:“表妹的意思是,中午喝粥, 嬸嬸方才不是說搭把手?她已經(jīng)把前面的活兒都干好了,就等燒火了?!?/br> 阮周氏瞠目結(jié)舌:“這,我……我不會燒火啊?!?/br> 阮瀾指了下門,陸追翻譯道:“表妹說,既然不會燒火就出去吧,廚房小,省的碰了嬸嬸。”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阮周氏又回頭看了眼那灶臺,吞了下口水:“要不阮阮來生火吧,嬸嬸在這看著?!?/br> 阮瀾也沒難為她,動作干凈利落的就把火給生了起來。想她第一天來的時候還不會呢,真是阮鈞秉著咳嗽一把手教出來的。 生活教咸魚做魚啊。 阮周氏斂了裙擺,蹲在火旁看了半天,陸追見這里沒事兒便拎著水桶去河邊打水了。 阮周氏見他走了,這才開口問道:“阮阮啊,我聽你爹說你自己開窯燒瓷了?” 阮瀾點(diǎn)了下頭。 “阮阮真是讓人省心,比起我家那兩個好了太多,懂事兒又乖巧,日后誰娶了那可是有福了?!比钪苁虾皖亹偵骸熬褪悄愕?,怎么能讓個女孩子干這些呢?那手不得粗糙了。他們男人不懂心疼人,嬸嬸可心疼你?!?/br> 阮瀾:你剛才還讓我點(diǎn)火呢?點(diǎn)火不傷手的嗎?不干活難道全家一起喝西北風(fēng)嗎? 阮周氏又說:“想著早些年,阮家在大輿鎮(zhèn)也算是有名有姓,你爹也真是的,就不知道給阮阮留份嫁妝?” 她說完邊看著阮瀾的臉色,旁人都說阮鈞把所有銀子都賠出去了,連阮婁都這么說,她可不信,哪兒有人能傻到這地步呢?指不準(zhǔn)就留了什么東西,又怕旁人惦記,這才搬到了劉家村避風(fēng)聲。 阮周氏看著阮瀾,阮瀾也在看著她。 阮瀾歪著腦袋,微蹙眉頭,那模樣就像在看誰家弱智的孩子。 阮周氏看不出個所以然,反而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她收回目光說道:“說起開窯造瓷,你打小就跟著你爹,這次想必也燒出了不少好東西吧,可有拿去賣掉?” 說完這話,阮周氏也覺得哪里不對。若是真的拿去大輿鎮(zhèn)賣了,那一套紅釉瓷還不夠他們家吃點(diǎn)rou的嗎?大正午的喝粥算什么事兒啊。想來也是沒燒出什么言言東西,阮鈞是怕丟了面子,這才說賣了的。 阮周氏這么想,又恰巧阮婁和阮鈞說完話來找她,她早就受不了那煙熏火燎,立刻就尋了借口出去。 兩人在外面找了個地方,小聲嘀咕起來。 阮周氏先開口:“你可仔細(xì)問了你大哥?那胭脂紅碗和他真是半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 阮婁:“看是看不出來,又不敢往深了問。我大哥那脾氣你也知道,讓他知道咱們跟齊家有關(guān)聯(lián),還不跟我翻臉?” 阮周氏冷哼一聲,指尖兒戳著阮婁的腦袋說道:“你怕什么?以往他有個瓷窯能賺銀子,如今他自己都管不上自己了,還能把你怎么著?真是一輩子老二的命。” “那也不能……”阮婁含糊道:“大哥如今這樣,我也不是一點(diǎn)責(zé)任沒有,怎么說都是一個爹娘生的。” “你是想起一個爹娘生的?他想了嗎?”阮周氏狠聲道:“當(dāng)日你被人堵著的時候,人家可是說要拿房子去賠債的,他可是給你銀子了?鈺兒朋兒叫他一聲大伯,他可考慮過這兩個孩子?再說了,當(dāng)日齊楓銘也只說進(jìn)阮窯看看,又沒告訴你要做什么,你怎么知道就能惹出那么大事兒來?” “別說了別說了。”當(dāng)日之事被阮周氏這么一說,阮婁不由緊張的四處張望:“小心讓人聽了去。” 阮周氏剮了他一眼,說道:“不管怎么樣,那紅釉瓷就算了,想來阮瀾那丫頭片子也燒不出什么東西。指不定就是拿家里的以前收的瓷去賣了過營生,但是你們?nèi)罴野状傻姆阶涌傻脧哪愦蟾缒莾簱赋鰜?。朋兒還要讀書呢,日后活動總是少不了銀子,趁著現(xiàn)在你大哥還活著,也算是他盡了這些年的兄弟情誼?!?/br> 阮婁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個肯定,就是不知道怎么說。我以前就不管瓷窯里的事兒,如今突然來問白瓷方子,大哥能不生疑嗎?” “這個好辦。”阮周氏說道:“我聽秦氏說秦楚周的老友來了劉家村,這就住下了。他以往也是在京中為官的,考的功名,如今算是告假一陣子,閑時在秦楚周的私塾里教教書。就讓阮朋在這兒一起住了,讀書也不耽誤?!?/br> “朋兒住在這兒?” 阮周氏點(diǎn)了下頭:“一來呢,我是不信你大哥一點(diǎn)家底兒不給阮瀾留的,他們今日裝模作樣的做白粥喝,明日呢?后日呢?總不能天天裝吧。 二來是這老宅里就一個啞巴一個病秧子,還有個冷皮冷臉的外人,你大哥想要賺銀子總得開窯,到時候能靠的不還是朋兒?這就把白瓷的配方弄了來。也省的讓個外人占了便宜。 三來就是鈺兒?!?/br> 阮婁問道:“這和鈺兒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思來想去,也覺得秦逸是個不錯的,若是鈺兒能和他一起是最好不過了?!?/br> 阮婁搖了搖頭:“逸哥兒不是和阮阮有過婚約嗎?” 阮周氏說道:“我問過秦氏,說當(dāng)日沒說的那么嚴(yán)謹(jǐn),之后也少提了。再加上秦氏原本就不喜歡阮瀾,嫌她是個啞巴。咱們鈺兒能說會道,又是舊相識,自然錯不了。” “那直接讓鈺兒來住不就得了。” “你是不是蠢?。?!”阮周氏罵道:“這宅子里有個哥兒,你是怕鈺兒名聲太好還是怎么著?年輕人都年輕氣盛的,到時候真出了什么事兒,你還想讓鈺兒一輩子在這破地方不成?上朋兒和逸哥兒一個私塾讀書,總能成為好友。朋兒在,鈺兒就能時常走動。” 阮婁聽到這兒連連點(diǎn)頭:“還是夫人高明?!?/br> 阮周氏撇了下嘴巴:“這時候便想起夸我了,平日怎么總見你往別人房里鉆?” 阮婁嘿嘿笑道:“夫人是咱們家的主心骨,她算什么。少了誰也不能少了夫人吶?!?/br> 阮周氏這才覺得心里熨帖了,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拍了上面因燒火沾上的灰。 “啪嗒”一聲,兩人身后的墻傳來一聲輕響。 “誰?!”阮婁嚇了一跳,轉(zhuǎn)身過去,卻未曾見到人。他墊著腳看了會兒,阮瀾仍在廚房里。 他看著地上的兩塊碎石頭,呼了口氣——宅子老了,墻壁總是會無緣無故的掉兩塊泥下來。 待到粥煮好了,陸追幫著阮瀾端到屋里,又盛了幾碟腌菜過去,幾個人圍在桌前。 阮鈺眼瞅著這么大一張木桌,每人面前就放了一碗白粥,不由得抬頭看了看自己娘。 阮周氏正笑著端了茶水進(jìn)來——這壺是她親手煮的,總不能再有咸味了吧! 諸人坐定,阮鈞看了一圈,問道:“朋兒呢?怎么方才就不見人?” 阮婁回道:“這小子淘氣,不知道又去哪兒了,不用管他,待會自己會回來。” 一家三人雖不滿面前這碗清粥,卻還是認(rèn)真的吃起來。阮婁越想剛才自己媳婦說的話越覺得氣。可不就是,如今大哥什么都沒了,自己還怕什么? 他思量著就得找個地方出口多年的惡氣,可要真往大哥身上說他又不敢,想著想著,他開口道:“阮阮,你燒了什么瓷???你爹說你還拿去大輿鎮(zhèn)賣了銀子,也拿出來給叔叔看看?!?/br> 他覺得自己媳婦說的對,小丫頭片子能燒出什么東西?可不就是大哥要面子。 見阮鈞臉色變了,阮婁更加篤定,這便繼續(xù)說道:“沒事兒,即便燒得不好也不妨礙的,大不了就是費(fèi)點(diǎn)東西。你放心,叔叔不說出去。要我說,女娃還是在家學(xué)點(diǎn)女紅,日后相夫教子……” 他說著,阮瀾放下筷子就出去了。阮婁“嗯”了一聲,轉(zhuǎn)頭對阮鈞說:“阮阮就是臉皮薄,燒不出也不礙事兒的,咱們都是一家人,還能說她什么不成。” “咚”的一聲輕響,阮瀾往阮婁面前放了個春瓶。 春瓶的紅色濃艷,外層帶著琉璃質(zhì)感,給了這瓶身的釉面一種流淌的動感。瓶身顏色越往下越深,好似那釉料不是死的固定的,而是有生命的。 和這瓶子的釉面相比,那套胭脂紅碗算的了什么? 阮婁長大了嘴,轉(zhuǎn)頭看向阮鈞,阮鈞也是一臉吃驚的看著阮瀾。 “阮阮,這是你燒的?”阮鈞開口問道。 阮瀾點(diǎn)了下頭——正是本天才少女燒的。 阮鈞不敢信。但卻不得不信。 家里有什么東西尤其是瓷器他怎么會不知道? 這個紅釉春瓶顯然不是家里有的東西。 阮鈞也燒過許多擺設(shè)用的瓷具,每一個都要花費(fèi)許久,雖說這紅釉春瓶的釉面還有些粗糙,有改進(jìn)提高的地方,但手藝卻是他不得不承認(rèn)的。至少放在一堆紅釉瓷瓶里,沒人敢說半句不好。 阮鈞再看阮瀾,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眼眶有些紅,喃喃道:“好,好。咱們?nèi)罴腋G總算不會沒在我手里?!?/br> 阮婁和阮周氏看著那紅釉春瓶,又互看一眼——如今這是什么情況?還真是這丫頭燒的?! “爹!娘!” 眾人正驚得話也說不出,門外傳來了一陣抽泣聲,阮朋捂著嘴巴走了進(jìn)來。 他臉上都是濕泥,混著眼淚顯得愈發(fā)臟兮兮的,只留下一對眼睛,其中一個還腫的老高。 阮周氏“騰”的站起來:“朋兒,怎么了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