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而且是不太好的消息。 沈昌民是真的動過一點惻隱之心,想把沈琛送出過以后就再不回來了,不管沈家成或敗 ,都與他無關。 這是他作為父親,所能給的最大的寬限。 可是沈琛不懂得珍惜,回來也就算了,竟然和陶家那個紈绔攪和在一起。 他得消息的渠道多,而且沈琛在keit里鬧的確實太大,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得了消息,但他還是斟酌了很久才叫沈琛回來。 他在很長時間里猶豫著沈琛會不會影響他的仕途,最后還是因為桌子上的照片心軟了。 ——他走過了這漫長的半生,仕途終究不是唯一的,他虧欠沈琛的是母親弟弟甚至是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和童年。 沈琛進去的時候沈昌民剛剛開完了一個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有人注意到沈琛看了他幾眼,沈昌民微微皺起眉頭臉上卻沒有什么斥責的意思:“沈琛,還不給你陳伯伯打個招呼?” 沈琛握完了手才跟著沈昌民往里走,看得出來三個小時的會議對他這個年紀的人其實已經(jīng)是一個不小的負擔了,眉眼之間已經(jīng)很有些疲憊之色。 但所謂熬資歷,也是只有到了即將力不從心的時候提拔上去才讓人放心。 一路上并沒有任何交流,穿過漫長的走廊盡頭,一直到沈昌民暫時休息的辦公室里才坐下來好好說話。 沈昌民喝完茶良久后才抬眼看著沈琛,看了很久,聲音無端嚴厲起來,眼神銳利的像一根刺:“你是認真的?” 他已經(jīng)為政治犧牲自己一個兒子,后來想過把沈琛搭進去,可沈琛不愿意,他也就不強求,他給了沈琛最大的寬限和對他的兒子來說最大的自由,甚至包括了婚姻的自由。 ——可在那之中,絕不包括讓他去和一個男人攪和在一起。 就算沈琛什么都不按照他的想法來,至少也應該如他母親當年所想平平靜靜的結婚生子,而不是被人引導著誤入歧途。 沈昌民從疲憊和不知名的憤怒中抬起眼的時候看見的是對面面色平靜的青年,那雙漆黑的眼睛里毫無波瀾,沉靜一如深淵。 常年身居高位的人心里驟然閃過一絲微妙的慌亂。 —— 陶恂一夜未眠。 其實沈琛出去的時候他就醒了,他自從開始走鋼絲一般支撐陶家開始就睡的不是太好,挨著琛哥的時候還好,琛哥幾乎一動他就驚醒過來。 琛哥走后他一個人躺在床上,覺得特別慌亂,以前他沒想過能和琛哥同床共枕,現(xiàn)在成了現(xiàn)實也不太像是真的。 沈琛出去了有快四十分鐘,他就數(shù)著時間慢慢過去,等著他回來,半個小時的時候他忍不住想去碰手機,但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他今天才得到的結果,對爺爺下手的是醫(yī)院里的一個剛剛畢業(yè)的研究生,因為很受醫(yī)院器重,過來實習的。 今天的清查一個一個排除,幾乎把醫(yī)院里每一個人都查了個底朝天才揪出來的人,履歷非常簡單,干干凈凈的學生,過往光鮮。 唯一值得深思的是畢業(yè)的大學,導師是業(yè)內(nèi)知名,他導師的老師剛剛好是沈昌民大學極好的朋友而已。 那個研究生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從被抓住開始就一言不發(fā)。 陶恂覺得呼吸有點不太順暢,他把手覆蓋在眼睛上,一口一口的緩慢吸氣,等待著呼吸慢慢平靜下來,等待著他琛哥回來靠近他。 沈琛離開的時候他想的挺多的,也在醫(yī)院看了很久,他就看著那輛車慢慢脫離了他的視線,一直成為了遠方一個模糊的小點。 琛哥抬頭的時候他其實想笑的,但是嘴角跨下沒提起來,他不知道沈琛有沒有看見他,看見他的臉是帶笑的還是一臉苦相。 ——可能也沒太大區(qū)別。 他有時候甚至想,琛哥回來做什么?他安安靜靜的呆在國外有什么不好?回來了就必定得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父親和陶家斗的你死我活,分不出結局就不會罷休。 他在害怕沈琛會做出選擇,做出他不敢想象的選擇。 沈家一系尋求上升的渠道,陶家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繼續(xù)在此地扎根,這是不能相融的,至少如今是這樣。 他在醫(yī)院窗臺呆了一會兒,也沒有太久,現(xiàn)在這個時間,連太多悲春傷秋的時間都沒有。 林朝的電話來的不算突然,這是他必定得去一趟的。 大概下個星期會再有一批貨要運過來,和那批貨一起過來的還有因為老爺子的病情運過來的一批最新的醫(yī)療器械,都是重中之重,一個都馬虎不得。 他撈起衣服出去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說要等沈琛回來。 一般是不需要陶恂親自去檢查的,但這一次實在重要,運送進來的東西是前面幾趟兩最重要的一回,另一邊也是囑咐了很多遍。 林朝開著車帶他一起過去,看見他包的粽子一樣的手也只是問了一句怎么搞的,見陶恂不愿意說,也就沒多問。 陶家的運輸渠道是多年來慢慢累積出來的,本來就不可能出什么問題 ,這一趟檢查其實確實沒有費什么時間。 陶恂莫名不是太想回去,和林朝沿著河邊散步,陽光確實非常好,好的有點莫名的扎眼。 他想了許久才問林朝:“你曾經(jīng)跟我說楚瑜姓楚,可他畢竟還是劉家的孫子,憑什么幫著我們這群外人?” 其實到了這一步,說什么都沒有用了,但陶恂突然想知道一個結果,他心里有點類似直覺的不安。 “楚瑜以前叫楚俞,劉家在沈輝沒死的時候根本沒找過他,讓他在外面自生自滅過了二十年,后來沈輝死了,沈叢又眼看著不行才想起來還有這么一個孫子。” 林朝抽了根煙,楚瑜的事不是什么稀奇,基本你認真找找就能找到,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必要。 他想了一下,打了一個自以為恰當?shù)谋扔鳎骸俺み@個名字是后來被領回去改的名,其實還叫劉瑜,他不肯才沒改過來的——楚瑜那些年過的就像沈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琛那些年過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他跟劉家對著干不是正常的么?” 林朝的語氣有兩分譏諷,這種私生子和外室哪個家里沒有,說出去不好聽,可確實一直存在著。 陶恂盡快處理完回去的時候其實已經(jīng)過了三四個小時,他依言在醫(yī)院等著沈琛回來。 青年脊背繃的挺直,背影削瘦孤長,一直在陽臺上枯坐了一夜,固執(zhí)著等到天光泛白也沒等到有人來。 ——那條路上一直沒有他等的那個人回來。 然而新的一天已經(jīng)開始。 ※※※※※※※※※※※※※※※※※※※※ 感謝在20200205 22:11:59~20200205 23:59: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肥魚啊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大白兔奶糖 8瓶;34497810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70章 番外 陶恂小時候跟在沈琛身后, 跟了十年光陰, 從年少無知的少年到成熟穩(wěn)重的青年,一跟就是一輩子。 可能是習慣使然, 和沈琛走在一起的時候陶恂不自覺的會后退半步——沈琛不喜歡旁人的親近。 在一起的第一個冬天他們一起出去散步,陶恂跟著他身后,突然看見前面的人停下來, 青年回過頭來,向他伸出一只手。 陶恂呼吸微微一窒——那既是身后和身邊的距離, 也是他這一生走過最遠的距離。 少年在黃昏里追逐的背影漸漸和如今緊握雙手的背影交疊在一起, 陶恂莫名覺得眼眶發(fā)燙。 ——曾走過漫漫長路, 跨越數(shù)年光陰和生死之間,來到你的面前。 陶恂讀書一直不好,但那一瞬間他確實想過一個俗氣的句子。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 陶恂記得有一年冬天下大雪,他晚上加班, 出公司的時候看見沈琛在公司門外等著他,穿著一件駝色的風衣,被昏黃的燈光拉長了背影。 他就站在那里,不動聲色的說:“阿恂, 過來。” 聲音卻是被格外溫和,陶恂一下子就沒抑制住自己的心動。 有些人哪怕只是單單站在那里都是最好的—— —— 沈昌民很多年以來的不愿意見沈琛, 但他死后骨灰卻指明交給了沈琛。 最后是沈琛親自帶著沈昌民的骨灰回的興義, 他早年就在沈琛母親的墓地旁買好了地方, 沈琛坐飛機的時候睡著了。 夢里他還很小, 小豆丁一個,沈昌民還年輕,母親也還在,過年的時候給他包藏著硬幣的餃子,沈昌民在旁邊給她打下手,那雙后來執(zhí)筆生殺的手捏著并不規(guī)整的餃子皮。 他從廚房里跑出來扒拉著桌子,著急的喊:“爸!爸!水開啦!” 他還沒有桌子高,小小的一個,聲音很軟,沈昌民手忙腳亂的站起來往廚房跑,順手摸了一把他的頭,白色的面粉沾到了他的頭發(fā)上,桌子上是圍好的一圈餃子。 沈昌民把他放在膝蓋上,他靠在父親懷里,母親逗他說著話,說著新年的新衣裳和熱乎乎的水餃,外面在放鞭炮,昭示著新的一年又開始了。 誰從前沒有萬事如意的時候呢?只是后來物是人非,想起來就跟做夢似得,再對比后來的艱辛苦難就越發(fā)顯得殘酷了。 “爸——” 他在夢魘中無意識的低聲呢喃,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身在九萬米的高空,懷里是那個人的骨灰。 ——那是他成年以后唯一一次叫他爸。 可惜他聽不見了,沈琛微微闔眼,身邊有人握住了他滿是冷汗的掌心。 ——那是一直在他身邊的陶恂。 他像沈昌民,卻終究不會是沈昌民,那是他們之間的差別——他從不是可以任由任何人揉捏的提線木偶,所以沈昌民選擇了權勢一生進退不得,他卻能順從著自己的心走。 ——哪怕過程艱辛不盡人意,可至少結局尚可,沈琛回握住陶恂掌心,閉上了眼睛。 ——幸好,上天曾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 每年過年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是去陶家的,陶家人多,后來陶器一連給家里添了幾個孩子,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 陶恂懶散慣了,每次回去都只想撈件衣裳就走,但總得被沈琛拉去超市,沈琛做事妥帖,并不計較什么價錢,品味也好,就連小孩子的喜好都能記得很清楚。 也不僅僅是貴的東西,甚至有時候會添置米面和醬油什么的,總得把車里都裝的滿滿當當才罷休,每次買一大車陶恂都得在后面跟他說,公司暫時還沒開超市。 過去的時候驚動一大家子人幫忙卸貨,陶家老小本來就寵陶恂,連帶著愛屋及烏,對沈琛也特別好,尤其是陶夫人,每次都得絮絮叨叨的說他:“不是說好不讓你買這么多東西嘛,來就來了,買的都能吃到明年過年了?!?/br> 沈琛也就笑著,說一句應該的。 陶知行就覺得這孩子越看越喜歡,真是穩(wěn)重又知收斂,關鍵還把陶恂放在心上。 他過去很多年過年其實都不怎么舒心,后來有個家了就覺得特別不容易,他性子是冷淡,但同樣的愛屋及烏,對陶家也是一樣的。 每年守歲都是陶恂陪著他一起過的,新年夜里溫存幾回后就老老實實的互相靠著窩在被窩里,等待著新年的鐘聲敲響。 ——那是隱秘而安寧的幸福。 其實還是有很多人不認同他們的性向,不過也沒什么關系,沈琛那邊的親戚早就斷了個七七八八,陶家親戚就是想找陶恂也有陶器擋著,所以過年也不用走什么親戚,一直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