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地段，車水馬龍，灼目而喜慶的紅色幾乎遍地都是，就連來往的車輛前都掛起了紅色的掛飾。

    ——家？

    他對這個字眼感到的只是陌生，但不可否認(rèn)窗外故鄉(xiāng)的熱鬧氣氛讓他稍稍有些熟悉的感覺。

    年節(jié)將至，陶恂的生日也快了。

    不是整歲，用不著大辦，但他們的生日也絕不是朋友間隨便聚聚，更像是圈子里聯(lián)絡(luò)關(guān)系的聚會，陶母是典型的賢妻良母，一個月前就已經(jīng)在開始籌辦這場聚會。

    透過玻璃窗剛好能看見另一邊的陶恂，低著頭認(rèn)真看報表，好像還有什么不太清楚，看一眼就去查一會兒資料，然后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似的轉(zhuǎn)過頭來。

    然而回頭卻只看見微微掀開的窗簾，冬日的陽光從透亮的玻璃窗漏進(jìn)一縷。

    ——他有點莫名其妙，像是錯覺，又好像并不是。

    陶恂的生日宴算得上熱鬧，正好趕上年關(guān)，能回來的差不多都回來了，留學(xué)的發(fā)小，外放的子弟難得聚在一起，氣氛倒也算得上熱烈。

    宴會是陶夫人一手cao辦的，陶夫人雖然年過半百但保養(yǎng)得當(dāng)，看起來優(yōu)雅知性頂多不過四十出頭，最重要的是一直保持著一顆少女心。

    三層玫瑰雕花蛋糕，空運來的香水玫瑰幾乎從陶家大門一直鋪到了陶家窗戶，一進(jìn)去撲面而來的花香簡直不給花粉過敏的人活路。

    這樣的宴會其實也是顏面和財力的象征，陶夫人本來就是大戶小姐出身，后來嫁給陶知行后也是順風(fēng)順?biāo)彝ズ湍?，所以一直到這個年歲都保持著一顆年輕的心。

    但辦的絕對是差不了的，雖然風(fēng)格粉嫩了些，但是里面的配置一流，卻又并不高調(diào)炫富，令人極為舒適。

    沈琛是晚上才開車來的，年關(guān)的時候公司里的事物陡然多了起來，劉家那塊地兒開始出售，過年結(jié)婚看房的人多，雖然不必要他事事親力親為，但確實要比平時要忙碌許多。

    陶恂親自出來接他，為了這場破生日宴他早三天就被陶夫人拎回了家，今天倒是拾掇的像個人樣，按著陶夫人的審美套了一身修長高定西裝，因為是冬天里面搭了一件純色高領(lǐng)襯衫，看著倒確實是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如果不是點煙的動作和明顯不耐煩的神色實在太明顯，幾乎能把人騙住了。

    看見沈琛的車眼里才亮起來，微微仰起頭，手里的煙不著痕跡的扔了，自以為無人發(fā)覺的在車窗上看了一眼自己在寒風(fēng)中被吹的凌亂的頭發(fā)。

    然后才歡歡喜喜的伸出手給他打開車門，剛剛還好好一個拽的二五八百的公子哥兒，這會兒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跟在陶少身后的人雖然已經(jīng)見怪不怪，但還是有點沒眼看的別開眼。

    本來確實奇怪，但只要他做的自然而然就沒人覺得不對了。

    沈琛把他這些細(xì)微的動作收進(jìn)眼里，又看他那一眼就知道經(jīng)看不經(jīng)凍的衣裳，微微皺眉：“怎么出來等著？”

    ——這時候壽星是該在里面待客的。

    陶恂支使人把車開走，自己雙手插兜跟在沈琛身邊：“里面老頭子在談下棋了，我又插不上話，出來透透氣?！?/br>
    ——就是順便等著你而已。

    明明等的都快罵人了，剛才那不耐煩的神色但凡有點眼力見的就不可能看不出來，這謊話著實拙劣，好在沒人敢戳穿他。

    陶小公子愿意出來吹著冷風(fēng)思考人生，誰還能罵一句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里面倒是熱鬧非凡，陶恂一進(jìn)去就被陶夫人捉住了，要不是礙于客人，怕是得直接過來耳提面命：“又去了哪兒？剛剛你程伯伯還說想見見你，結(jié)果哪到找不著人?！?/br>
    程家是在影視圈里有些地位，雖然陶夫人自己都不看好自己這傻兒子，但是就當(dāng)出去歷練歷練也是好的，家里還是保持能幫則幫的態(tài)度。

    陶恂挨近了沈琛一點，看著人禮數(shù)周全的跟自己母親問完好，這才抬了抬下巴：“我看里面人多，出去透透氣，順便接琛哥進(jìn)來。”

    陶夫人心說人沈琛從高中就開始次次逮你回來，難不成還能找不著路？但面上卻沒多說什么，反而還是高興居多。

    她家傻兒子能遇見這樣一個真心幫襯的朋友不容易，沈琛幫他良多，難得這沒心沒肺的臭小子肯聽他的話，還知道是為他好——這就很不容易了。

    當(dāng)初沈琛回國的時候，她和陶之行其實也只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試一試而已，沒想到那個混世魔王竟然還真被制住了，她心里還是十分欣慰的。

    陶夫人畢竟是宴會的主家，不一會兒就有人過來跟她打招呼，那就是上一輩的交情了，陶夫人有心給自家孩子鋪鋪路，把陶恂拉出來客套，這場面沈琛就不好繼續(xù)呆下去了，很是知趣的尋了個借口離開。

    陶恂在后面瞅了他好幾眼，就差沒喊一句琛哥你好歹把我也帶走啊，但他根本沒這個機(jī)會說話，陶夫人已經(jīng)拉著他繼續(xù)和他壓根認(rèn)不全的長輩們說話去了。

    沈琛天生的好看，輪廓深邃五官立體，眼睛銳利又深沉，哪怕是一眼就能看的出來是薄情的長相 ，也還有人前仆后繼的過來搭訕。

    沈琛家教良好，雖然表情冷淡毫無起伏，但是遇上過來說話的還是不得不應(yīng)付兩句，但有些人可能就是不長眼，像是根本看不出來拒絕似的，死纏爛打著問些降智一樣的問題。

    沈琛教養(yǎng)好，但是脾氣并不就見得好，沒一會兒就開始皺眉，然后借著端酒的功夫向主桌走了兩步。

    陶恂一眼看見幾乎快黏在他琛哥身上的女人，心里就是一梗，他是壽星不好過去，于是恨恨拿起手機(jī)。

    一刻鐘后 ，鐘家的小姐就被一群富二代拉去看起了名牌包，無情拋棄了剛剛還覺得玉樹臨風(fēng)值得一撩的沈公子。

    陶恂勉強掙脫了自家母親的鉗制，逆著人流往外面擠，好不容易出來就看見沈琛低頭在角落喝酒。

    長腿窄腰，身形并不消瘦，西裝外套下隱隱可見流暢的身體線條，十指修長拈著酒杯的樣子十足的漫不經(jīng)心，卻又莫名讓人覺得驚心動魄。

    這么好看的人剛剛被其他人撩了，陶恂頓時心里覺得手里的酒不好喝了，蛋糕也不甜了——他酸。

    其實沈琛是覺得無趣，他上輩子覺得跟著這些公子哥兒世家名媛們鬧著就當(dāng)散心，玩的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現(xiàn)在可能是經(jīng)歷的多了，跟這群靠著家里花天酒地的二代廝混倒是興趣缺缺。

    ——既然都知道是假的，當(dāng)不得真，那就是浪費時間罷了，他完全不想耗費那力氣。

    陶恂端著酒杯湊到他身邊，跟他碰了一下：“怎么？琛哥興致不高？”

    他今兒壽星，場中主角，這一靠近沈琛好不容易找的安靜地兒立刻就變的萬人矚目了，沈琛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

    陶恂就明白他確實是不想應(yīng)付了，掐準(zhǔn)時機(jī)把他帶上了樓，下面一樓熱鬧非凡，二樓倒是安安靜靜，沒幾個人有那個資格上來。

    “等會兒還有最近娛樂圈的里面的一個小明星過來唱歌，吵的很，你先上來歇會兒，昨天小郭還跟我說公司事情又多加班了?！?/br>
    到了年關(guān)了，別說沈琛就是他自己老爹都忙的恨不得過年沒生過他這個兒子。

    說著話的時候就把房門打開了，理直氣壯：“今天來的客人多，家里客房都亂的很，沒收拾過，琛哥你先在我這兒歇會兒——今天剛?cè)珦Q了，你委屈一會兒將就著歇吧。”

    陶家的別墅客房能全部占滿倒是稀奇事，不過沈琛也懶得說他——畢竟還是在別人家里。

    陶恂的房間第一感覺大概就是大，難得沒屈服于陶夫人粉粉嫩嫩的審美，灰藍(lán)的裝修算得上干凈利落，從垂下的吊燈里隱約可以看見一些未曾掩飾的金碧輝煌。

    整整齊齊的擺放大概是家里阿姨收拾的，較為私人的物品其實放的都懶懶散散，這房間沈琛見的絕不算少，他沒多大意見，但他有潔癖。

    最后在陽臺的躺椅上停了下來，陽臺的燈打的暗，能清晰看見他眼下一圈烏青，陶恂翻箱倒柜好不容易翻了條嶄新的毯子出來，就看見躺椅上的人已經(jīng)閉上了眼。

    他就明白大概沈琛是昨天又沒睡著。

    他睡不著白天偶爾會困，但一旦睡了就容易做噩夢，簡直比不睡還折磨人，陶恂剛剛還因為拐了人進(jìn)自己房間，并防微杜漸阻攔不長眼的人好起來的心情又壞了起來。

    出去吩咐了人不許在門口走動打擾，這才靠在二樓的走廊上抽煙。

    他不知道琛哥是什么時候患上這種病的，沈琛不是能和別人說這種事的人，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心里不安。

    煙尾差點燒到手指的時候他才手忙腳亂的跳起來，然后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闖進(jìn)門里，把自己放在墻頭上的高中兩人合影，兩個月琛哥送他的圍巾，四年前手把手教他寫的作業(yè)，衣柜里他以前打球落下的衣服全部收起來塞進(jìn)了衣柜里。

    看著滿滿三柜子的東西，陶恂自己嘴角都有點抽搐。

    ——幸好剛剛沒被琛哥發(fā)現(xiàn)。

    畢竟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覬覦兄弟的變態(tài)，雖然好像也沒什么錯，莫名覺得心堵。

    ——

    沈琛這一覺果不其然的做了噩夢，噩夢做的多了他自己其實都有些免疫了，但醒來的時候還是難免心有余悸，他剛剛夢見最后一通電話，陶恂的肺被槍打的對穿，哼哧哼哧的在最后的時間里跟他說話。

    莫名覺得心悸，然后加快腳步往外而去，外間還是一片燈火通明，生日宴會還在繼續(xù)，正是晚上最熱鬧的時候，小明星在臺上唱著老掉牙但是必備的生日歌，世界一片喧嘩。

    ——

    陶恂本來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跟著長輩做一個安靜的壽星，然后終于在自己母親和閨蜜感嘆當(dāng)初一直想生要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沒想到最后生了一個小子出來，如果是個姑娘就能跟沈家結(jié)個親家，十分惋惜的時候憤而離席。

    雖說是陶恂的生日 ，但長輩和長輩們一起聊天，小輩和小輩們一起，一直涇渭分明。

    許魏和一幫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聊著最近酒吧里又來了幾個漂亮公主，某個傻逼富二代又被捧的十八線小明星給綠了，諸如此類完全沒有營養(yǎng)的話題。

    陶恂有點百無聊賴的靠在桌子邊上喝酒，一連拒了兩三個過來攀附的人身邊才終于安靜點。

    ——琛哥這病該怎么辦？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得多難受，圈子里有一個姓盧的，專門弄醫(yī)藥的，認(rèn)識的人多，興許可以去問問。

    然后就跟感覺到什么似的，突然抬起頭來，這一次他抬頭的太迅速，所以剛好撞進(jìn)一雙鋒利卻深邃的眼瞳。

    那是一雙過于深沉的眼睛，像是斂在湖底的深不見底的潭水，在看著他的時候出現(xiàn)了一絲極細(xì)微的波動。

    陶恂愣愣的看了一會兒，突然推開身邊站著的許魏，沒顧得上身后一片罵聲快步就往樓上跑 。

    過去的時候沈琛已經(jīng)點了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上，深冬孤冷的月光朦朦朧朧的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深色風(fēng)衣削瘦的輪廓，手里的煙在空氣里獨自發(fā)燙。

    在某一瞬間，陶恂從遠(yuǎn)處看去時竟然覺得這個人和世界詭異的割裂著 。

    “過來干什么？”沈琛微微挑眉，冷淡的聲音堪堪讓人回神。

    “沒什么，就是感覺不太對.......”陶恂自己也說不出什么來，干脆說不知道，只是眼睛就沒一刻離開過他 。

    ——感覺，如果自己來晚一步，你就不在了，就會消失不見。

    這么矯情的說法他說不出來，但是不可否認(rèn)，剛剛從下面抬頭看見那雙眼睛的時候，他確實這樣想著，上樓的時候他幾乎能感受自己快的都快喘起來的呼吸。

    沈琛抬手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對這個回答不置可否，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無星無月，只有寒冷刺骨的風(fēng)呼呼作響。

    他忍不住按了按太陽xue，聲音低?。骸稗k完了嗎？”

    辦什么完啊，這晚上才剛剛開始，陶恂心里這樣想，但嘴里還是說：“差不多了，你想先回去就回吧，也沒什么好呆的，餓了吃點東西墊墊再走也成，你晚上睡過了忘了吃東西——我送你。”

    沈琛少見的點頭，把煙掐滅了，轉(zhuǎn)身向外：“走?！?/br>
    陶恂頓時心花怒放，琛哥這是讓自己送他回去？他狀態(tài)有點不太好，自己送才放心。

    走前面大廳想出去是不可能的，只能從后面陶家的小花園繞，走過人工湖的石橋轉(zhuǎn)個彎就是車庫，但沈琛沒停下，反而繼續(xù)往前。

    ——卻是往更前面的地方走過去。

    陶恂跟著沈琛走放心，沒有什么大晚上不敢往前的，走了一段后聽見沈琛問他，今年過生日想要什么禮物。

    沈琛問完也沒等著他回答，繼續(xù)往前，然后聽見他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后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笑：“琛哥你能來就是給我臉了，送什么我都高興，再說，你今年不是送了最貴的？”

    ——一整個公司，完了弄下來都是八位數(shù)打底，就是最疼他的老爺子都沒送過這么貴重的禮物。

    禮物都是次要的，他這輩子其實也就希望每次過生日沈琛都在他身邊就成了，不讓他每年生日都買醉完了看都看不著他一眼。

    難受。

    “還有一件。”沈琛終于停了下來，朝他手里扔了件東西，他接住了才發(fā)現(xiàn)是一把車鑰匙。

    前面花園中間停著一輛新車，在月光下露出流暢的機(jī)身，男人沒有不愛車的，所以他一眼認(rèn)出來是沈琛極喜歡的，賓利今年剛出的exp 12 speed 6e跑車。

    他看著沈琛，突然覺得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夜晚的風(fēng)吹在身上，帶著刺骨的寒冷，沈琛莫名想到剛剛做的那個夢。

    夢里那個即將走向死亡的蠢貨沒心沒肺的跟他說話，每一聲都費盡力氣。

    他說：“琛哥，過兩個月我生日，我、我挺想要那啥牌子，嗯，就是你最喜歡的那個牌子的新車的，你要不要考慮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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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恂：怎么？是兒子就不能結(jié)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