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她抿了抿唇:“可是四……裴行越不就成了我的堂兄了嗎?”緹寧最終沒有隱瞞自己的腦子里閃過的念頭。 “他不適合你,朕會為你找一個德才兼?zhèn)涞鸟€馬?!北菹潞孟窈敛辉诤蹙煂幍倪^去,當(dāng)然他也不需要在乎,他看著緹寧那張熟悉的臉,他只需要讓她幸??鞓返倪^一輩子。 他答應(yīng)過他的。 “還是,你舍不得他?”陛下忽然問道,語氣仿佛就是閑談一般,沒有深意。 緹寧心里一震,下意識否認(rèn),“我沒有?!?/br> 陛下松快地笑了下,又看著緹寧,嚴(yán)肅的面容盡可能讓它顯的慈祥些:“寧兒,你喜歡昌樂這個封號嗎?如果不喜歡,父皇可以改。” 緹寧深吸了一口氣,她沉默了良久良久才說:“我喜歡?!?/br> **** 緹寧抱著圣旨住進(jìn)陛下賞賜的幽福宮的時(shí)候覺得好像是一場夢。 大安憑空而出一個昌樂公主百姓也像是一場夢,不是說陛下沒有女兒嗎?這個昌樂公主是誰?呃,原來是趙桉將軍十幾年前走丟的女兒,年輕人或許不清楚這個名字,但是他們的父輩祖輩當(dāng)年是聽著趙桉將軍的威名長大的,得知是他的獨(dú)女被陛下封為公主,只有拍手稱好的。 至于朝野上,不贊同的聲音卻多了些,這可是公主!且不是義女,還是上了玉碟宗譜的公主,一個孤女而已,怎么能混淆皇室血脈。 但是如今的陛下大權(quán)在握,不是隨意可揉捏的,這股反對之風(fēng)很快就被鎮(zhèn)壓下去。 有些士大夫仍然不滿意,但見陛下如此堅(jiān)持,便換了個法子,說既然是趙將軍的獨(dú)女,陛下認(rèn)作自己的女兒,豈不是讓趙將軍唯一的血脈都斷了。 畢竟上了玉碟記了皇姓從倫理上來說那就和趙桉將軍沒關(guān)系了,是陛下親女兒。 奪人子女,實(shí)在不是什么好名聲。 然后便有人提意,忠臣孤女的確應(yīng)該厚待,陛下認(rèn)為義女封公主也成。 當(dāng)然了,這封奏折呈上來就被當(dāng)今給罵回去了,且連貶三級。 用晚膳的時(shí)候,陛下給緹寧說了這件事,然后問問她的看法。 緹寧上輩子只有個心里疼她但要求嚴(yán)格的爺爺,從來沒有體驗(yàn)過處處周到的慈父心腸。這段時(shí)間處下來,她剛開始還有些兢兢業(yè)業(yè),這幾日對陛下也就當(dāng)?shù)?,聽后便道:“父皇這是殺雞儆猴,雖然上了玉蝶,但只是個公主影響不了朝局,父皇如今重罰,大家為了烏紗帽也不敢再進(jìn)言了?!?/br> “說對了一半,寧兒,只有上了玉蝶才更保險(xiǎn)?!北菹聦⒕煂幭矚g吃的那盤桂花蒸挪到她面前。 緹寧有點(diǎn)清楚。上了玉蝶她才是各位世子的宗法上的堂妹,就算沒有血緣關(guān)系,她也不可能嫁給她了,大安堂妹和堂兄搞在一起,可是□□。 與之相反,不上玉蝶,即使她是公主,也仍然可嫁皇族。 思及此,緹寧模糊地閃過一個念頭,裴行越連嫂子和小叔子都能搞出來,還在乎堂妹不堂妹。 不,不。 緹寧搖了搖頭,裴行越雖然厲害,可歸根究底,不過是個世子,還是比不過她……爹。 思及此,緹寧猶豫了兩瞬,還是沒給裴行越寫信。 他知道的,她說喜歡他愛他非他不可是謊言。打開鳥籠,她自然會飛走。 *** 西漠腹地。 短短幾月,臨西軍一路往西,不僅逼退西夷大軍,還深入西夷腹地,祭天揚(yáng)威,只待尋到西夷最后精銳,便可回返西州。 只是從半個月前進(jìn)沙漠開始,這位世子的氣場便特別危險(xiǎn),雖然他是時(shí)不時(shí)會笑,但那種笑是皮笑rou不笑,渾身冒冷氣。 也因此,雖然勝利在即,大家仍然不敢縱情歡樂,畢竟雖然大半年前出征前大家都沒把這位臨西王世子放在眼里,臨西王世子在西州城內(nèi)名聲還行,可從來沒有說能打仗。大家只把他當(dāng)個混軍功的皇親國戚。 但這大半年來,大家已經(jīng)深深地見識到了什么叫做用兵如神,天生將才,更是有人拿他和趙桉將軍對比。 說起趙桉,免不得說說京城剛傳來的消息,“聽說趙將軍的女兒找到了,還被陛下認(rèn)做女兒,封了公主,若是趙將軍有靈,也能安息了。” 話剛落,說話的武將脖子便有些涼嗖嗖的,他抬起頭,便見裴行越目光沉沉地盯著他。 武將忍不住一哆嗦,裴行越目光陰沉地挪開,他抬腳往帳篷里走,越走一步,心里的暴虐便越發(fā)強(qiáng)盛。 世子之位,果然是太低了。 **** 陛下知道緹寧喜歡畫畫,給她尋了好幾個畫師,緹寧埋頭在皇宮里苦練畫藝,一個月下來,緹寧覺得自己的水平有了長足進(jìn)步。 這一天緹寧剛用過早膳,香蘭沉穩(wěn)地進(jìn)來了,“公主,陛下請你去御書房?!?/br> 香蘭也是覺得人生難測,明明一年以前,她還是江陵城內(nèi)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如今卻成了昌樂公主的貼身大宮女,就連宮里的娘娘都要給她幾分薄面,人生可真是神奇。 但越是神奇,香蘭越是努力穩(wěn)重,努力和嬤嬤們學(xué)習(xí)宮規(guī),不給緹寧丟面子。 緹寧進(jìn)宮前是想把香蘭留在將軍府,這丫頭比她傻,念在兩人主仆一場的份上,她自然會給她尋個好去處。 但香蘭認(rèn)為沒有比昌樂公主身邊更好的去處了,緹寧才帶了她進(jìn)宮,想著香蘭大一點(diǎn),再給她尋個好去處。 這姑娘雖有小毛病,可人非圣賢,她自己都有毛病呢,香蘭忠心一條,就抵得過別的壞毛病了。 她帶著香蘭和她另外一個孫公公特意派來的貼身大宮女瑞草去了御書房。 緹寧進(jìn)了書房行禮,便看見她左下側(cè)兩三米處竟然還站了個風(fēng)流蘊(yùn)藉容貌不凡的青年。 “寧兒,這位是定國公府的卓二公子?!北菹轮钢?。 緹寧聞言雙眸一亮,不是因?yàn)閯e的,而是這位卓二公子是書畫乃是當(dāng)朝的一絕,尤其擅長工筆畫。 卓云益欠了欠身:“草民拜見公主殿下。” 緹寧讓他起身。 陛下又道:“既然你們都喜歡畫藝,自己下去切磋吧?!?/br> 緹寧帶著卓云益出了御書房,他是男子,自然不能去后宮,緹寧帶他去了流光閣,那附近原本是當(dāng)朝皇子們讀書啟蒙之地,只是當(dāng)今無子,便空置了。 流光閣東西臨水,視野開闊,且沒有門窗阻隔,夏日是竹簾擋風(fēng),冬日便是錦緞,陛下尋來的幾位畫師都是在這個地方教導(dǎo)緹寧畫藝。 “卓公子,我看過你十三歲時(shí)的秋菊圖,顏色清雅,筆觸細(xì)膩,秋菊含骨,很是難得?!本煂幷f道。 卓云益道:“公主過獎?!?/br> 語氣是謙虛的,但神色不卑不亢。 緹寧笑了下,抽出自己昨日畫的那幅秋菊圖:“卓公子看看我昨日畫的這幅秋菊如何?” 卓云益漫不經(jīng)心地看過去,這一看過去,松散的身體一下子繃緊起來,緹寧畫的是御花園里開的正好的一盆墨菊,用的是工筆,色澤輕柔,秋菊迎風(fēng)搖曳,那宣紙上的畫好似也在舒展身姿。 卓云益目光在上面停駐良久,再看向緹寧的時(shí)候,眼神里多了幾分尊重,“公主好畫技。” “不過這片花瓣畫的略微僵直了一些?!弊吭埔嬷干掀渲幸粋€地方。 緹寧看過去,那也是她昨日畫好后最不滿意的地方,但畫作既成,便是不好改動了。 “你能改嗎?” 卓云益聞言并未推辭,反而興致勃勃地挽起衣袖。 提筆沾墨,動作宛若行云流水,下筆也是成竹在胸,毫無猶豫,不過寥寥兩筆,原本有些僵硬的菊花花瓣便舒展開來,緹寧見此,對卓云益的佩服多了幾分。 他雖然年齡輕輕,可比父皇給她找的幾個畫師技術(shù)要高明的多。 就是裴行越在這兒,也不一定能用兩筆改好她的花瓣,且他不一定會乖乖改,說不準(zhǔn)會把她的清淡可人的秋菊圖改成寒風(fēng)霜降里的菊花圖。 她怎么又想起了裴行越了? 緹寧趕緊搖搖頭,將他趕出腦子。 前幾日西洲已經(jīng)傳來消息,西夷已經(jīng)被攆出臨西千里外,十來年都沒有再犯之力。 與此同時(shí),還有一個消息傳來了,說臨西王世子不日將要進(jìn)京,一是敘西夷之事,二嘛,如今京城都有好幾位王府世子了,再來他一個也不多。 緹寧腦子里不停地閃過裴行越的臉,他腦子無疑是頂尖的,可當(dāng)皇帝…… “殿下,殿下……”卓云益已經(jīng)放下筆,見緹寧雙眼放空,輕聲叫道。 “嗯嗯,怎么了?”緹寧趕緊回神。 “草民改好畫了?!?/br> 緹寧連忙看過去,單單幾筆,常人看不出和最開始有什么不同,但緹寧卻能清楚的分辨處,最開始這幅畫多了幾絲凝滯之氣,如今看來,卻少了幾分匠氣,多了靈氣。 為了徹底把裴行越搖出腦袋,緹寧把這這幾日不懂的東西都問了他,卓云益一一解答,緹寧終于沒有腦子去想他了。 卓云益開始見緹寧,即使她美色過人,眼神從未有絲毫波動,但如今談?wù)撈甬嫾紒?,神采飛揚(yáng)。 具體而論,緹寧如今的畫技和卓云益略有差距,可她從后世來,擁有著一些后世的智慧和技巧,到了最后,兩人言談甚歡。 直到嬤嬤在門口提醒:“殿下,宮門要下鑰了?!?/br> 卓云益這才見日暮往西,不知不覺,一下午又過去了,他略含不舍地道:“草民告退?!?/br> 緹寧點(diǎn)頭。 一日談?wù)摦嫾枷聛?,她清楚卓云益的水平是真的高,這種高不僅是過人的天賦,還有他的熱愛,加上他潛心的學(xué)習(xí)。 卓云益就著暮色,往宮門口走,他一腔激動,將緹寧今日用的幾個從來沒見過的技巧不停在腦子里演示,恨不能現(xiàn)在就飛回書房,潑墨揮毫。 “二弟,二弟,我叫你幾聲了?!倍▏雷幼吭茍D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你怎么還在這兒?” “不是等你嗎?”卓云圖拉著卓云益上了馬車,及至馬車距離宮門有一段距離后,想起卓云益進(jìn)宮前的不甘愿,他無可奈何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阿諛奉承之事,可那位如今是陛下的心頭寶貝,她又喜歡畫畫,你隨便教她幾……” 卓云益突然激動地打斷卓云圖的話,“大哥……” 卓云圖一愣,“怎么了?” 卓云益雙眸發(fā)光,神色激動,“能和殿下探討畫藝,是弟弟的福氣?!?/br> 卓云圖愣住了,他這個弟弟從小不愛權(quán)勢榮華,沉迷書畫,且靈氣逼人,小小年齡就因秋菊圖名震天下,如今剛過二十,便已經(jīng)書畫兩絕。 當(dāng)然了,也是因?yàn)檫@,性子便有些不染凡間塵埃,尋常事很難引起他的激動。 “殿下畫藝很好?” “豈止是好!”卓云益激動道,然后眼巴巴地望著宮門,“就是可惜,是個姑娘家,否則我便能……”留在她家,或者請她來我家了。 卓云圖聞言,也看向皇宮的方向,眼睛里多了幾分思量。 緹寧時(shí)常和卓云益見面討論畫藝,有時(shí)候他進(jìn)宮,有時(shí)候是她出宮,與此同時(shí),緹寧的公主府也開始修繕了,便在從前趙桉將軍府的隔壁。 轉(zhuǎn)眼京城下起了第一場雪。 緹寧披著雪白的斗篷站在廊下,香蘭急匆匆地走了過來,低聲道:“殿下,臨西王世子今日進(jìn)京了?!?/br> 緹寧聞言,呼吸僵硬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