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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兩點(diǎn)半。

    聞霽月和聞夏英到了縣城。

    縣城里到處都是房子，兩三層、三四層都有，看得聞夏英有點(diǎn)暈。

    聞霽月也是頭一回來，兩人問了一通路才找到公安局。

    聞大龍一路走路來的，不過到的時候倒是更早點(diǎn)，蹲在公安局對面等著。

    瞧見姐妹兩來了，聞大龍站起來，搓了搓冰涼的手和臉，強(qiáng)擠出個笑：“來了啊?！?/br>
    聞夏英冷冷地看他一眼：“當(dāng)然來了，這么好的機(jī)會，我們可不會錯過?！?/br>
    聞夏英還怕以后用得上戶口本的時候，老太太等人不配合呢。不過心里還是有股子氣，沖著聞大龍去的。

    她們都沒嫌棄聞大龍，聞大龍居然還嫌棄她幺妹！

    聞夏英沒個好臉色，強(qiáng)擠出個笑的聞大龍也笑不出來了，臉板著像誰欠了他的錢。

    三人走進(jìn)公安局，問清轉(zhuǎn)移、新建戶口要在哪個窗口辦理，就去了辦事的窗口前。

    窗口的男公安問清來意，有些奇怪地反問：“這位同志，你是真的要把你四個女兒的戶口轉(zhuǎn)移出去，讓她們自己新建個戶口？”

    聞大龍看一眼兩閨女，黑著臉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窗口的男公安還想再問，他身邊的女公安拉一下他袖子。

    “人要辦，你就給人辦唄?！?/br>
    “什么情況？”

    “人分家了，大隊(duì)批的，可以辦理。”說話的女公安是王家村的，昨天請假在家，正好知道幾姐妹的事。

    “那行吧?！蹦泄驳皖^改資料，然后啪啪地蓋章，忙碌起來。

    窗口外邊。

    聞大龍聽著分家兩個字，耳根子都是紅的。

    聞夏英沉默地拉著聞霽月的手，時不時看一眼男公安寫的東西。她認(rèn)識一些字，不過日常用不上，倒是有些生疏，有個別字還認(rèn)不出來。

    聞霽月則是好奇地打量了幾眼局內(nèi)的布施，以及強(qiáng)上貼的那些很有時代意義的宣傳畫報。

    “姐，我過去看看報紙?！甭勳V月對聞夏英小聲說了句。

    聞夏英看她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松開了手。

    聞霽月交代了一聲，就走到了報紙架旁邊，翻找著她想看的最新的報紙。

    現(xiàn)在陽歷上已經(jīng)是八零年的開始了，應(yīng)該有一個老人，在海邊上畫一個圈，帶來一股時代浪潮。

    聞霽月找了好幾份報紙，確認(rèn)了自己的記憶沒錯。時代快要騰飛，能在這樣的時代生活，也是件令人激動的事。

    是新生，是突破，是向著美好生活進(jìn)展，而不是末日的絕望、壓抑。不過處于這個時代，她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些別的？

    未來還遠(yuǎn)，聞霽月將這個問題放在了心里，準(zhǔn)備等自己長大一些，能力跟得上了再去展開手腳。

    接著她有些渴望，又有些頭疼地看起了報紙。她要吸收信息，但是這樣的事她一直不是很擅長，她只是個搞搞后勤，帶帶孩子，照看老人的。

    看了二十來分鐘，窗口那邊辦好了新的戶口本。

    聞夏英拿了自己那本，看都不看聞大龍，徑直跑到聞霽月身邊，攤開讓聞霽月看。

    “小妹你看，我是戶主！”聞夏英覺得新鮮至極，就好像得到了官方的認(rèn)可，她們組成了新的小家，一切都將和過去不同。

    這大概就是儀式感？

    反正聞霽月也能感覺到那種心臟跳躍的感覺，很高興，比中午終于吃到了rou還要來得開心。

    許是聽到了聞夏英興奮的聲音，窗口那邊的女公安還笑著出聲道：“這是咱們縣里第一個女戶呢！林隊(duì)長知道肯定高興?！?/br>
    好了，破案了。人家女公安認(rèn)識林勝男。

    那邊男公安也覺得新鮮，還挺高興的。

    一屋子里，不高興的只有聞大龍。

    第一個女戶……難道要被寫在書上笑了嗎？

    聞大龍苦笑著搖搖頭，心情更沉重了，他看一眼兩姐妹，沉默地離開。

    沒有發(fā)怒，因?yàn)楸┞读恕皟鹤印钡乃麤]有資格，假的也沒有。還得怕小閨女突然生氣，哪天送他去吃國家飯。

    聞大龍拿上戶口本，也不轉(zhuǎn)縣城，揣進(jìn)懷里，迎著冷風(fēng)往回走。

    三點(diǎn)半，聞霽月騎著自行車載著聞夏英從聞大龍面前過去，帶起一陣兒冷風(fēng)。

    這陣風(fēng)特別冷，冷到刮得人臉疼。

    聞大龍偏過臉躲了一下，前頭的人影就變小了。

    聞大龍盯著人，恍惚地想：他閨女兒什么時候會騎自行車了？

    再仔細(xì)想，好像每個閨女都長得很快，一眨眼就長大了。一個接一個，和地里的蘿卜似的。

    聞大龍腦子震過“做爸爸的人，要呵護(hù)孩子，你做到了嗎？”的熟悉問話，心里閃過沒有的回答。

    聞大龍又想到小閨女機(jī)靈的樣子，嘆氣道：“如果你是個兒子，你說多好？”

    如果小閨女是個兒子，他肯定不會沉迷醉酒、麻痹自己，也不會做出讓自己一輩子都不想提起的事……

    但是說那么多都沒用，等待聞大龍的是李秀鳳的暴怒。

    李秀鳳中午那陣兒出去了，一回來發(fā)現(xiàn)屋子里有些不對。仔細(xì)翻了下，發(fā)現(xiàn)是戶口本不見了！

    戶口本是個平常用不著的東西，但是用上了就是大事。要不是家里多人，就是家里少人。

    戶口本不見了，李秀鳳還有些擔(dān)心地看了下她藏錢的地方，還好錢沒少。

    再找了一遍，李秀鳳就發(fā)現(xiàn)只少了戶口本。

    問題來了，誰拿了戶口本？

    聞老根說自己沒動，聞小龍和徐美玲沒必要，二孫子沒回家，大孫子也沒動，小孫子哪里會關(guān)心戶口本，頂多也就摸幾個糖吃吃。

    唯一剩下的人，就是聞大龍。等村里找一圈也沒找到人，目標(biāo)就明確了，妥妥的事聞大龍！

    聞大龍拿戶口本能干什么？李秀鳳心里只有一個答案，這傻兒子怕是被忽悠著給那幾個丫頭片子偷戶口本了。

    做錯事的時候，傻是不能諒解的。

    因此聞大龍一到家，李秀鳳就往他懷里去翻，兩下就把戶口本拽出來了。

    李秀鳳怒道：“大龍，你偷家里戶口本干嘛??？你說，你是不是拿去給那幾個小丫頭片子立新戶口了？”

    聞大龍點(diǎn)頭：“是。反正不是咱家人了，留在戶口本上，明年還要咱交糧呢！劃出去不是更好?！?/br>
    聞大龍也知道他媽的性子，路上想了好幾個推辭的借口，交糧只是其中一個。

    李秀鳳聽了氣不打一處來，猛地拿手?jǐn)Q聞大龍的胳膊：“你這個蠢貨，我還指著這個弄點(diǎn)好處呢？你就給我送出去了！”

    聞大龍又道：“她們脾氣那么大，主意那么正，不會給的?！?/br>
    “我弄得來弄不來是一回事，你這上趕著幫她們是怎么回事？”李秀鳳瞪大了眼，找出了不對的地方，“你忘了她們是怎么鬧大了，讓你在十里八村丟臉的？”

    聞大龍聞言也黑了臉，心道這下可不是十里八村丟臉了，指不定得縣史有名。這好幾個十年，縣里第一個女戶呢……

    聞大龍也心情不好得很，他推開李秀鳳擰自己胳膊的手：“媽，興她們不認(rèn)我這個爸！就不興我不認(rèn)她們了！再說了，不是你們說她們不孝什么的，留著有什么用？糟心??！”

    聞大龍難得的幾句硬氣話，懟的李秀鳳啞了口。

    聞大龍把鍋甩了，推一把就走回屋，留下李秀鳳氣得胸脯起起伏伏。

    李秀鳳喃喃道：“娘死了，爸不認(rèn)的，這臭名聲我看她們回頭怎么嫁人！肯定一個比一個嫁的不好，到時候怕不是哭著回來讓我介紹個工人！”

    聞家這邊剛停歇，外頭的天忽地陰下來，隨即又是一亮，洋洋灑灑的雪花飄落了下來。

    這場遲冬的雪，姍姍來遲。等風(fēng)雪過后，便是豐年。

    雪下了一整晚，第二天聞家村一片白茫茫。

    聞霽月在鳥鳴啾啾聲醒來，睜開眼，聞夏英正抓著只鳥在她面前期待地等著。

    那只鳥兒圓乎乎的，是兄弟姐妹里長得最胖乎的一只，聞冬水沒舍得宰。

    眼下這只鳥兒急急慘叫，不過身上倒是好看又別致，翅膀尖一個紅的一個綠的，尾巴是紫色的，是只精致小鳥了。

    聞夏英眼巴巴地問：“好看嗎？”

    聞霽月從被子伸出脖子，點(diǎn)頭道：“好看，不過我不喜歡玩啊?！彼浦慕愀矚g些。不過聞冬水手下殺了太多只，這只胖鳥看到聞冬水就打哆嗦。

    聞夏英把抓住鳥的手往回一收：“不是給你玩的，你說我拿這鳥去縣城里買怎么樣？”

    聞夏英狠心道：“一只、一毛！十只就是一塊！”

    聞霽月看看那鳥兒，捂嘴打一個呵欠：“回頭染好看點(diǎn)，兩塊錢一個，三塊錢兩只。”

    “?。俊?/br>
    聞夏英對幺妹的手狠傻眼了。

    一只鳥兒就十多斤rou了??？她幺妹將來不會是個歷史上那種大jian商吧？

    而且……“有、有人會買嗎？小孩哪有那么多錢！”聞夏英傻傻地問。

    聞霽月笑:“誰說我們要賣給小孩了？”

    第22章

    “難道不是小孩才喜歡這種小玩意兒？”

    聞夏英說著, 手上不自覺地?cái)]了一把小胖鳥，擼得小胖鳥“啾——”一聲，搖頭晃腦地躲。

    聞霽月一邊穿衣服, 一邊道：“二姐, 你不是也喜歡玩。”

    “可是我不會花那么多錢買這鳥……”聞夏英說到一半, 自覺地停下來想了想，假設(shè)道, “要是我很有錢, 這鳥兒再可愛些, 我說不定就會買了。我們可以賣給那些很有錢的人！”

    聞夏英震驚一番后, 就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聞霽月。

    聞霽月摸摸自己的小辮子, 鞭子沒歪啊。唔，二姐一定又在心里夸我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