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這個婢女她倒認(rèn)識,名喚無暇,曾是她身邊的人,從小照顧珺兒,后來珺兒搬到無韻軒,她便把無暇給了她。 只今年夏時,無暇突犯重病告假回了老家。 當(dāng)時她未曾多想,只讓珺兒多給她些藥錢,畢竟是從小伺候她的人。哪想今日無暇卻說,她其實并非重病,只是無意中聽到了珺兒和簡家那位三姑娘的談話,得知她對簡姑娘動了殺心而被珺兒下令滅口,幸而遇見了程淵,被她給藏了起來。 無暇朝著老夫人重重磕了個頭,道,“奴婢可以對天發(fā)誓,絕無半句虛言。” 柳莊亦在旁邊道,“大人說,夫人若是不信,他可以讓人去把四姑娘身邊的綾香帶回來讓夫人盤問?!?/br> 老夫人面色灰敗地坐在椅子上。 其實哪還用盤問,昭兒素來不做無把握之事,若非有了確鑿證據(jù),他也不會讓柳莊把無暇帶回來。 原以為是簡寧因為陳昔的事蠱惑昭兒,他才把陳昔和沈玉珺都調(diào)去了燕州,然而不管是從簡寧這幾日的言行來看,還是從昭兒今日的舉動來看,都是她錯了。 分明是珺兒先對簡寧動了殺心,昭兒才會有此一舉。 沈玉珺和沈昭都是沈老夫人的心頭rou,她疼沈玉珺,卻更心疼自幼吃盡苦頭的沈昭,也明白沈昭和沈玉珺并不親厚,當(dāng)時他沒把這事扯出來已經(jīng)是對沈玉珺手下留情了,若真把這事盤問清楚,對沈玉珺并沒有半點好處。 她揉了揉發(fā)疼的眉心,終是妥協(xié)道,“不必了,你們都下去吧?!?/br> 柳莊也未多言,只領(lǐng)著無暇告辭。 待得他們走得遠(yuǎn)了,沈老夫人才嘆息道,“珺兒真是糊涂,為了個陳昔,她竟然……” 說到一半,卻是怎么也說不出自己孫女害人性命的事。 她猶記得幼時珺兒是心軟得連殺雞都不忍心,她原以為自己這個孫女,自小受盡寵愛,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雖被慣得狠了些,卻到底還是良善的。哪曾想為了個陳昔,竟想要人性命。 金嬤嬤上前替老夫人揉著頭,道,“好在還沒釀成大錯,世子也沒追究的意思,日后等四姑娘回京,夫人約束著些便好。” 沈老夫人道,“也只能這樣了?!?/br> 不贊同沈玉珺的所作所為歸不贊同,但她到底是自己親孫女,沈老夫人也不愿此事鬧大。 想了想,又道,“你待會去梧桐苑跟少夫人說一聲,讓她好生歇著,這幾日就不用來請安了?!?/br> 雖依舊不喜歡簡寧,但這事情上確實是他沈家不對,她前幾日不該為難于她的。 ************ 簡寧是被藥味刺醒的,醒來時便見沈昭正坐在床邊,幫她揉著膝蓋。 清晨的陽光透過雕花窗的格子灑在他臉上,驅(qū)散了他身上的冷清。 在祠堂跪了兩日兩夜,乍一看到沈昭,她一時間還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大人何時回來的?” 膝蓋已經(jīng)揉得差不多了,沈昭放下手里的藥,溫聲回道,“昨晚便回了。” 又讓人送了水來洗漱。 簡寧起身,發(fā)現(xiàn)膝蓋處的疼痛減輕了許多。 她詫異抬頭望向沈昭。 沈昭正洗著手,感受到她的目光,回過頭來笑道,“這是秦太醫(yī)親調(diào)的藥,對于淤傷很有用?!?/br> 簡寧“哦”了一聲,也未多想,只以為真是藥效好。 又思及皇帝駕崩一事,擔(dān)憂問沈昭,“宮里情況如何了” 有丫鬟送來早膳,沈昭親將簡寧扶到桌邊,回道,“一切都還好,只是這段時日可能會有些忙,怕是不能常陪著你了?!?/br> 簡寧聞言,點了點頭,道,“公事要緊,我無礙的?!?/br> 沈昭將簡寧最愛的桂花糕移到她面前,道,“時候還早,你這兩日都沒睡好,待會用完早膳可再去睡個回籠覺?!?/br> 簡寧愣了一愣,點了點頭。 待得用完早膳,沈昭又因有事要忙離開了。 他讓簡寧用完早膳之后可回去歇著,簡寧卻是不能的,前幾日才剛受了罰,若真任性地回去睡了回籠覺,只怕日后在這府中,會更難過。 梳完妝,剛要出門,便碰到了老夫人院里的金嬤嬤,她拉著簡寧的手,笑得和藹可親,“老夫人說呀,少夫人前兩日也累著了,這幾日便好好歇著,就不用再去她那兒請安了?!?/br> 簡寧不知老夫人前兩日才不滿她新婚之后未曾去請過安,今日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 送走金嬤嬤后,正欲喚無雙進(jìn)來問問,孟夏已經(jīng)喜笑顏開道,“大人一早就讓柳莊去了一趟福壽堂,想必是跟老夫人說了什么,老夫人才讓人免了姑娘請安的?!?/br> 說完又問,“姑娘的腿感覺好些了沒?大人可是一晚沒怎么睡,一直在給夫人按摩呢?!?/br> 簡寧聽完卻是怔愣了許久,思及他臉上的疲倦,眼眶忽然有些酸。 他應(yīng)該知道,跪這兩日對她來說其實沒什么,在簡家時罰跪?qū)λ齺碚f是家常便飯,簡家祠堂也較定國公府陰冷許多。 反而是他,自己都累成那樣了,怎么就不知道休息一下。 姑娘自小就沒受過什么疼愛,如今大人肯對姑娘好,肯護(hù)著姑娘,孟夏是打心眼里替姑娘高興,然而看姑娘的樣子,卻似乎更難過了,她不由問道,“姑娘怎么了?” 簡寧眨了眨泛酸的眼,笑道,“沒事,就想著天涼了,該做些衣服過冬了?!?/br> 轉(zhuǎn)眼一個多月晃而過,冬月二十那日,京城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簡寧將最后一對護(hù)膝繡完,伸了個懶腰,又將護(hù)膝舉起來細(xì)看,覺得很是滿意。 恰這時有腳步聲傳來,她以為是去取飯的孟夏回來了,頭也沒回,一邊將護(hù)膝包起來,一邊道,“待會你去找下柳莊,把這護(hù)膝和我早上收好的衣服給大人送過去一下?!?/br> 最近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沈昭忙得幾乎要住到兵部了,她都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看到他。 那兒到底是衙門,定然沒有家中暖和,今日又變了天,也不知他冷不冷。 “你隔日便讓人送一套衣服過去,是想讓我在衙門安家么?” 帶著笑意的聲音自身后才傳來。 簡寧回頭,卻見好些日子沒看到的沈昭正掀開簾子進(jìn)來,他身上穿的,都是這幾日她給他做的衣衫,衣衫上還有未來得及融化的雪花。 她忙站起來,愣愣問,“大人怎么回來了?” 屋子里比外頭暖和不少,沈昭解下鶴氅遞給柳莊,道,“呈王反了,我可能得去一趟永州。” 他語氣很是平淡,仿佛很早就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簡寧卻是愣了好一會兒。 自先帝崩后,呈王就開始招匿亡命,演習(xí)兵法戰(zhàn)陣,大肆打造兵器,小皇帝曾降旨告誡他,他卻依舊我行我素,那時她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然而沒想竟來得這么快。 見沈昭過來,她又忙給他倒了杯熱茶遞給他,“什么時候去?” 沈昭道,“三日后啟程。” 第60章 出征 呈王叛亂, 小皇帝命了威北侯陳起與兵部尚書沈昭領(lǐng)兵前去平叛。 出征前事務(wù)繁多, 沈昭并沒多少工夫在家中久待,簡寧也沒留他, 待沈昭走后, 只默默去庫房,取了許多藥草。 沈昭這一忙又是好幾天,直到出征前夜才得空回了一趟。 回到梧桐苑時,簡寧像是剛忙活完, 桌上堆了好些荷包,塞得鼓鼓囊囊的。 見他回來, 她忙迎了上去,“大人回來了?” 沈昭將夾雜著風(fēng)雪的鶴氅脫下來遞給孟夏, “明日就要走了,回來看看。怎么這么晚還不歇息?” 簡寧給沈昭沏了壺?zé)岵枧? “我給大人準(zhǔn)備了些東西?!?/br> 她尋了個包裹,將荷包一個一個裝進(jìn)里頭, 道,“雖說已經(jīng)入冬, 可南方蚊蟲還是很多, 這個玄色荷包里裝著的藥草能驅(qū)除蚊蟲, 這個藍(lán)色里頭放的是可以止血化瘀的草藥, 大人一定要隨身帶著以防萬一。還有這個黑色……” 話還沒說完,忽然被沈昭一把拉進(jìn)懷里。 她手里還抓著那個黑色荷包,愣愣抬頭看向沈昭。 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雖說前世沈昭是在亂世之中活到了最后,然而今生實在變化頗多,比如她的命運,比如薛宴和顧妤的命運,比如陳昔和沈玉珺的命運都發(fā)生了變化,就連呈王造反的時機(jī)和理由,也同前世不大一樣,她總憂心沈昭今生的結(jié)局也會因這些而發(fā)生變化。 沈昭輕撫著她的頭發(fā),溫聲道,“我會盡快回來的。” 顯是察覺到她平靜表象下的不安,在安撫她。 簡寧愣了半晌,終是環(huán)上他的腰身,道,“我在家里等大人回來?!?/br> ********** 翌日,天還未亮,沈昭就走了。 簡寧剛送完沈昭回來,便有人來報,說她四jiejie簡玥來了。 回到梧桐苑時,簡玥正愜意地歪坐在貴妃椅上一邊吃著糕點,一邊看著話本,一臉滿足的模樣竟驅(qū)散了簡寧心底的失落。 有丫鬟覺得簡玥不像話,見簡寧回來就要提醒她起來。 然而不待她們提醒,簡玥已經(jīng)放下話本和糕點迎了上去,“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都快悶死了?!?/br> 說著又從丫鬟手里拿過一個匣子遞給簡寧,“我給你做的,看看喜歡不喜歡?” 這還是前后兩輩子,頭一次收到簡玥的禮物。 簡寧疑惑接過匣子打開,里頭放了一雙暖手套,暖手套上還繡著迎春花和黃鸝鳥,圖案雖說不上精致,卻也算憨態(tài)可掬。 她訝然抬首看著簡玥,“四jiejie何時對女紅開始感興趣了?” 在她記憶里,簡玥似乎除了吃和嘲諷簡瑤,對旁的事情都不是太感興趣,更別說靜下來心來做女紅了。 “上個月我娘給我請了個師傅逼我學(xué)的,你別說這東西剛開始做起來挺煩,做得多了竟還是有些趣味的,我家里還有好些呢。”簡玥說著,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我覺得不大好看就沒拿過來?!?/br> 簡寧見狀,不禁莞爾,將暖手套帶在手上細(xì)細(xì)看了看,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我很喜歡,謝謝四jiejie。” 簡玥霎時眉開眼笑,正要夸簡寧有眼光,卻又聽她問,“二伯母怎么突然想起給四jiejie請師傅了?” 簡玥罕見地紅了臉,卻也沒有扭捏,“還不是上個月家里給我定了門親事,她覺得我太鬧騰了,嫁過去會不討婆家喜歡,想讓我收收性子?!?/br> 簡寧初聽這消息有點意外,“四jiejie定親了?定的哪家公子?” 簡玥也不知想起什么,笑得頗有些憨傻,“禮部徐侍郎家的三公子,徐朗。” 看她這模樣,顯是對這樁婚事很滿意。 徐朗此人,簡寧倒有印象。 為家中嫡出,長得亦是一表人才,素來不愛搭理朝中之事,只喜好游山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