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節(jié)
她動作劇烈,就無法克制地眩暈,力氣越來越弱,卻一直撞那牢籠,額頭上鮮血淋漓,“楚郎,我求求你,我答應你,我一定回來,你放我出去,我要看棠棠最后一眼?。 ?/br> “楚郎,你怎么對我都行,可是你不能這樣對棠棠,棠棠是我們最疼愛的女兒,她要走了,她要走了?。∧阕屛胰タ纯此?!我求你——!” “勝楚衣!你會后悔的!你一定會后悔的!” “……” 那黃金籠,被她撞的嗡嗡作響,卻巋然不動。 神龍臺當值的宮女太監(jiān),誰都不敢靠近半分。 遠處過來查看情況的白凈凈,急匆匆趕回去回報,將蕭憐的話,一字一句,一個不漏地學給了風君楚。 “棠棠?”風君楚抬眼,“哪兒來的棠棠?她還說了什么?” “還說,還說‘勝楚衣,你一定會后悔?!卑變魞艟o張地直抹汗。 “勝楚衣,楚郎!哈哈哈哈哈!”風君楚慘笑,“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揮手,猛地將滿桌子的筆墨紙硯全掀了干凈,“原來是這樣!她口中的楚郎,一直是別人!一直是別人——!” 他指著白凈凈,“傳朕的旨意,今日起,封鎖神龍臺,沒朕的旨意,那兩扇門,永遠不準打開!你想要的,朕偏不給!朕要讓那黃金籠,陪你到地老天荒!” 神龍臺中,蕭憐激烈地掙扎,幾乎昏死過去,口中依然念著,“棠棠,不怕,娘親來了,娘親來接你……,棠棠,娘親最喜歡的棠棠……” 朦朧中,那滿樹粉白的梨棠花霎時間,仿若都開了。 雪團子一樣的孩子,張開雙臂,甩開小短腿向她沖來,她那樣糯,那樣軟,連話都說不清楚,又那么美好,是她用命換回來的孩子。 “棠棠……,棠棠……娘親不好,娘親不好……” 蕭憐倒地不起,也沒人敢進來半步,更沒人相扶。 她昏昏沉沉睡了三日,唇間沾了些濕潤的清水,才猛地睜開眼,“棠棠!” 眼前的,一個女人,似曾相識,卻記不清是誰了。 那張臉,生了些細紋,姣好的容顏,似乎已經被歲月抹去,只留下胭脂掩飾不住的憔悴。 “你醒了?二十年不見,可還認得我?” “雪婉瑜?”蕭憐坐起身來,疑惑地看著她。 “是我。”雪婉瑜平靜地看著她,微笑道:“做神仙真好,二十年,容顏不老,難怪他對你念念不忘?!?/br> 她用軟軟的帕子,沾了水,小心替蕭憐擦去臉上的血痕,“從前,我只當你獨得了他的全部寵愛,現(xiàn)在才知,你并不比我過得好,至少,我還是自由的,而你,卻只有這牢籠?!?/br> 她的聲音里,沒有半點嘲諷,全是誠意。 “你出去吧,他不準任何人進來,你這樣,只會害了自己?!笔拺z心頭,仿佛缺了一塊rou般地疼。 棠棠走了,棠棠走了啊…… 生老病死,世事無常。 雖然早知會有這么一日,可卻沒想到,她連送她一程都做不到。 雪婉瑜卻不走,只是從隨侍的女官手中拿了傷藥,細細替她將額頭上,手上的傷處理干凈,“不用怕,他不在宮中?!?/br> “不在?” “是,昨日突然出宮了。” “做什么去了?” “不知道,一個人微服出行,沒人敢問?!?/br> 蕭憐不想再提這個人,看著雪婉瑜,“你不恨我?” 雪婉瑜抬眼,微笑:“恨過,不過早就不恨了。恨又能如何,愛又能如何?既然愛都換不來什么,恨難道會讓我更好受?” 她仿佛一切都已看透一般,眉眼平和,放下了執(zhí)著,反而比從前看起來,更美了一些。 “你一定想不到,這二十年,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拜神?!?/br> “拜神?” “是的,陛下,賜了我一尊對面神,說是海國供奉的神明,我曾經因為恨將它打碎,后來又因為怕,親手將它的千片萬片碎片重新拼湊在一起??删驮谄礈惸巧裣竦倪^程中,忽然就對這世間的一切頓悟了?!?/br> 雪婉瑜說到這里,眼中閃爍著某種光,是看透一切的光。 她當初親手打碎了神像,蕭憐曾預言她褻瀆神明,將不得善終,可如今,她卻靠自己的雙手和善意,悟透了一切,改變了一切。 而真正的神明,卻沉迷于情愛生死之中,無法自拔。 —— 風君楚,乘了一艘大船,漂洋過海,數(shù)月之后,到了一個地方,叫做璃光。 璃光劍圣勝楚衣,當今?;时辩翊蟮鄣母妇?,海國一戰(zhàn)后立地封神。 他自然是知道他的,這世間,有誰不知道他。 既然知道他,便知道了那個叫做蕭憐的女子是誰。 有人說她封了神,有人說她殉了情,原來她是去了九洲。 他早就該知道,她就是那個蕭憐,若是早知道,那邊明白,她心中所想的,到底是誰! 也自然知道了她口中的棠棠是誰。 風君楚踏上神都的大御碼頭,正值神皇大喪期滿,滿城盡去素縞。 逝者已矣,海國派來了新的神皇即將登基,一切歌舞升平。 他的心頭卻是如被重重一擊。 在問得神皇寂滅后的陵寢所在后,風君楚便于夜深人靜之時,悄無聲息地來到梨棠的大墓前。 “梨棠,這么隨便的名字,是他給你取的,還是她?” 他在她的墓前,按照父母祭奠子女的規(guī)矩,做完了全套,之后,筆直地立著,許久,一動不動。 “她那樣拼了命急著要出來,該是想見你最后一面,可我當時并不知道,如今知道,卻已經遲了?,F(xiàn)在,我代她,在你的墓前祭奠,希望你不要怪她,她……她也是身不由己,她該是很疼你?!?/br> 風君楚,在梨棠的墓前,立了一整夜,天明時分,悄然離去。 —— 三個月后,九洲的楚皇還朝,卻一病不起。 他從來沒有病得這么重,身邊卻除了白凈凈,沒人敢靠近半步。 蕭憐在神龍臺中,悄無聲息,對他的消息不聞不問,靜候那個時刻的到來。 雪婉瑜也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先行一步,自縊而亡。 風如烈當年一個妾室的遺腹子風臨軒,如今正值盛年,打著為父報仇、推翻暴君的名義,揭竿而起,在一群朝臣大將的簇擁下,逼宮廣和殿。 替風臨軒開門的,是白凈凈。 殺伐一生,到最后,風君楚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他此時已病入膏肓,形銷骨立,卻一身凜然雄風仍在,讓磨刀霍霍的風臨軒不敢上前半步。 “禪位,沒問題,但是,朕有個要求,你必須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答應下來,如有違背,不但天誅地滅,不得好死,還會如朕一樣,斷子絕孫!” 風臨軒有些心里沒底,“你總要說是什么要求才行,若是有悖天理人倫,我一定不會答應!” “放心!必不會辱沒了你的英名?!憋L君楚從御書案的暗格中,拿出一只早已寫好二十年的圣旨,扔了下去,“照這個去辦?!?/br> 風臨軒拾起圣旨,展開看了一眼,當下唰地合攏,面露喜色,微微有些貪婪和猙獰,“成交!” 第1章 活殉(三更) 皇城中的喪鐘敲響,沉甸甸地一聲又一聲。 他走了? 蕭憐坐在黃金籠中,隔著重重絲絨帳,半點看不到外面,只聽得宮人們往來奔走,知道該是皇帝大行。 她壓在心口的大石,忽地一輕。 終于結束了嗎? 二十年囚禁,二十年不見,她陪著他走完這一場情劫,心劫,如今,終于可以結束了嗎? 她分外想念外面的海闊天空。 離開這里后,第一件事,便是去他墳頭上踹一腳,然后去祭奠棠棠。 她暗自盤算,莫名有些欣喜。 九場天劫,已過去了三生三世,剩下的日子,她決計不會再下來招惹他,忘了她是誰的勝楚衣,太可怕了。 可是,為什么脖頸間那只瓔珞,卻沒有半分松動的跡象? 難道他還沒死? 這時,神龍臺的大門打開,進來許多宮女太監(jiān)。 白凈凈手中拂塵一揮,“來人啊,伺候龍妃娘娘上路?!?/br> 一只巨大的幕布,轟地從她頭頂?shù)狞S金籠上落下,她便如一只籠中鳥兒一樣,陷入了黑暗之中。 接著似是有什么機關在轉動,腳下便是一晃! 整個巨大的黃金籠緩緩下沉,進入了地下! “你們要干什么!”蕭憐拼命地晃動牢籠,卻只聽見頭頂上白凈凈閹人獨有的笑聲。 “龍妃娘娘,奉先皇遺照,賜你活殉,您就在地下,慢慢陪著先皇吧?!?/br> 頭頂上,有機關隆隆合攏的聲音,最后一絲朦朧的光也漸漸消失,只有白凈凈幸災樂禍的聲音,“別掙扎了,先皇英明,用了畢生時間,在整個墓道中,布滿壓制你神鬼之力的法陣,娘娘您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逃出去半分!” “風君楚——!你個王八蛋——!” 蕭憐瘋狂的將籠中的一切拼命砸向外面,卻無濟于事。 那巨大的牢籠沿著一早修造好的軌道緩緩前行,向著既定的目標,風君楚的陵寢而去。 “風君楚——!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還沒死!你這個瘋子!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