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一只銀輪般的滿月，下面是一片浩瀚碧波。

    海風(fēng)溫涼，稍有秋意。

    風(fēng)君楚張開雙臂，兩眼一閉，我賭你一定是個神仙！

    你若不是，我死就死吧！

    想完，便真的腳下一蹬，整個人撲進了茫茫夜色中的大海。

    他是真的不會游泳，也不掙扎，就閉著氣，任由自己下沉，再下沉。

    他在水下睜開眼，透過月光，隱隱看到遠處有一個巨大的黑色陰影向他這邊飛速移動而來。

    好吧，還沒淹死，就先葬身魚腹了。

    好大的一只魚，碩大的身形如鋪天蓋地的夜色，將他整個淹沒。

    風(fēng)君楚閉了眼。

    下一刻！

    嘩地一聲巨響！

    他被破浪擎出水面。

    一只巨爪，將他托在半空。

    風(fēng)君楚睜開眼，對上一雙巨大的金色眼睛，光是瞳仁就有他身量那么大！

    一只巨龍，月色下，鱗甲鮮紅如血，瀝下海水后，閃閃發(fā)光。

    “你還真敢死給我看？”巨龍開口，是蕭憐的聲音，卻如雷鳴。

    “哈哈哈哈哈哈！”風(fēng)君楚全身濕透，長發(fā)凌亂地貼在周身，放聲大笑，兩眼冒出激越的光，咬牙切齒地狠狠道：“你果然不是凡人！終于肯出來見我了！”

    他見了她這副模樣，非但不怕，反而愈發(fā)興奮。

    蕭憐將他小心放回船上，這才用另一只龍爪子尖，勾著一只與巨龍比起來小得不像話的燈籠，扔在他腳邊，“還你的破燈籠！”

    她剛才發(fā)覺他有異，沖過來地急，那燈籠被海水激流沖擊，此時已經(jīng)爛得只剩下個骨架。

    “破燈籠你還巴巴地拿著？”風(fēng)君楚也不怕水，也不怕她，又重新躍上船舷，坐在上面，悠蕩著雙腳，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

    蕭憐瞪了他一眼，也不說話，直接沉入了水中。

    海面重新恢復(fù)了寂靜。

    風(fēng)君楚心頭一涼。

    她就這么走了？

    又生氣了？

    可片刻之后，前方不遠處的海面，驟然掀起一股巨浪，一只巨龍，沖天而起，直奔明月飛去！

    巨大的翅膀遮蔽了月光，在大船上一掠而過，之后掀起浪花，再從風(fēng)君楚面前飛過，從龍頭到龍尾，一一在他眼前呈現(xiàn)了一番，濺了他一身水后，又重新一頭扎入水中。

    海面重歸寂靜。

    風(fēng)君楚靜靜地等著。

    果然沒多久，身后傳來腳步聲，一只小手在他肩頭拍了一下，“都濕透了還吹海風(fēng)，想再發(fā)燒一次？”

    他不回頭，唇角立時展開無與倫比的笑顏，在月光下，襯著有些狼狽的濕漉漉的發(fā)，飛快的轉(zhuǎn)身躍下，將身后的人抱住，生怕她再跑了。

    “答應(yīng)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蕭憐被他抱著，發(fā)現(xiàn)這半年，他又長高了些許，肩膀也比之前寬了一點。

    她的手小心撫上他的后背，轟地，一重圓融的光，將水淋淋的人——烘干。

    “我是個怪物，你不怕嗎？”

    “只怕怪物不理我?！彼е环?，開始耍賴。

    “我可以留下來陪你，但是……”蕭憐與其說是心軟，不如說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guān)。

    “但是什么，你說，我全都答應(yīng)，是不是不想做妾？是不是不想讓我娶那個什么公主，我現(xiàn)在就答應(yīng)你，娶你為妻！現(xiàn)在開船就走，船上什么都準備好了，去哪兒都行！”風(fēng)君楚喜滋滋地哄她，自以為猜中了一切。

    “不行！”蕭憐推開他，“不行，你必須娶她?！?/br>
    接下來的話，她覺得那不是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的，“你必須娶她，跟她完婚，這是你的命?！?/br>
    風(fēng)君楚僵在原地，莫名地覺得此時比浸在海水中時還要冷，“你說什么？”

    “你不是說我是神仙嗎？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我知道你的命，你命中注定，必須娶她，否則，你會永遠失去我，明白嗎？”

    蕭憐決定用最殘忍的方式告訴他，他若是能接受，她就留下來，他若是不能，那最好，她正好離開，回去心安理得地等他，不用這么苦苦陪他煎熬，互相折磨。

    她以為風(fēng)君楚會做痛苦的掙扎，會質(zhì)問，或者會又發(fā)瘋，尋死什么的。

    結(jié)果，出乎意料，他忽而一笑，“好，原來只是這樣，我答應(yīng)你。”

    他重新上前一步，來到她近前，捧起她的臉，“娶誰都無所謂，反正我只要你。”

    他低頭輕輕吻了她一下，只是在她的唇上，一觸而過。

    之后，忽然笑得有些妖異，有些危險，“你不會后悔上了這條船的。”

    說著，將她打橫抱起，下了船艙。

    “喂！風(fēng)君楚！你早有預(yù)謀啊！”

    蕭憐捶著他，卻許久都沒這么開心過，任由他將自己抱入船艙深處。

    那里，一早被他精心打造成了一間洞房，大紅的綾羅，大紅的喜字，大紅的龍鳳燭。

    “本想與你先拜過天地，可是我等不及了，不如明早再拜不遲。”

    ……

    直到那海上的月亮，漸漸西墜，折騰了一整夜的人才趴在她身邊沉沉睡去。

    蕭憐已經(jīng)沒精神想自己這么做到底是對還是錯了，好累啊，他哪兒來的那么大勁兒！

    可那雙眼剛合上，就聽見甲板上有極輕的腳步聲。

    她唰地睜開眼，閃身以神力化出衣裳，飛快地看了眼依舊熟睡的風(fēng)君楚，鉆出了船艙。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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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猝不及防一把玻璃渣（一更）

    蕭憐前腳出了艙門，風(fēng)君楚便立刻睜開了眼。

    他靜靜聽著她的腳步走遠，才起身不緊不慢披了衣裳，跟了出去。

    甲板上，粉團子一樣的身影，撲在她懷中，一面撒嬌一面哭，“娘親，娘親，你不要小寶了是嗎？爹爹也不要小寶，娘親也不要小寶，小寶不活啦！”

    焰殺靜靜地立在兩人身邊，淺淺含笑，看著小寶耍憨。

    蕭憐一陣頭疼，這父女倆，還真是一個模子出來的，這個也拿死嚇唬她，那個也拿死嚇唬她。

    “好好好，小寶不哭，”蕭憐生怕吵醒了風(fēng)君楚，若是被他看到此情此景，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只怕又要尋死覓活的了，“小寶乖，娘親還有點事，很快回去陪你好不好？”

    “不要！”小寶氣得推開她，跺腳。

    焰殺立在一旁開口道：“你最好回去一趟，你的寶貝女兒，鬧起脾氣來，已經(jīng)沒人能管得了了?！?/br>
    蕭憐仰頭，“她才是個孩子，你都管不了？”

    焰殺鼻子輕哼，“也不看她是誰生的?！?/br>
    他話中的意思，該是說小寶承襲了勝楚衣魔神血脈，太過強大，禍害起人來，誰都招架不住。

    這番話，蕭憐自是明白的，可聽在悄無聲息隱在甲板下方的風(fēng)君楚耳中，便是另一番情景。

    原來她早已與旁人有了孩子，如今孩子他爹管教不了了，就帶著娃來認親。

    他的手，暗暗攥緊，從艙門的縫隙中，緊緊盯著蕭憐的背影。

    你若是敢走！就永遠不要再回來！

    外面，蕭憐被小寶鬧得焦頭爛額，看著她小小的身子，因為情緒激動，已經(jīng)開始泛起淡淡的一層水墨色的霧氣，隨時有可能發(fā)作。

    這不點兒雖然年紀小，可勝楚衣的魔神血脈卻是半點不漏地承襲了下來，若是在這里發(fā)作，不要說這片海灣，就連那邊兒的風(fēng)國王都，都要頃刻間毀去。

    她只好小聲兒安慰：“好好好，娘親這就陪你回去，不要哭了?！?/br>
    “娘親答應(yīng)小寶再也不走了?！毙毮税蜒蹨I。

    “好，娘親一直陪著小寶，再也不走了?！?/br>
    “娘親！你最疼小寶了！”小寶幸福地撲進蕭憐懷中，從她肩頭，雙眼幽深烏黑，向著船艙中眨了眨眼。

    她看得見里面有個人正在看她，讓你搶我娘親，現(xiàn)在我終于把娘親搶回來了！

    蕭憐感受到小寶身上的戾氣，生怕傷了還在船上的風(fēng)君楚，趕緊起身，抱了她，“走，娘親現(xiàn)在就帶你回去?！?/br>
    她連頭都沒來得及回顧，就抱著小寶，隨焰殺一起，消失在原地。

    艙門后，風(fēng)君楚頹然坐在了地上。

    她走了……，她終究還是跟她的男人，她的孩子走了。

    那么，我又算是什么——！

    他一拳打穿了船艙的木板墻，尖銳的木屑將手背劃出數(shù)道血痕，鮮血淅淅瀝瀝地滴落，每一滴都如刀鋒在心頭劃過。

    他沉沉閉上眼，若是從來沒上過云端，便也覺得凡間尚好，可又為何將他送上云端，又這樣活生生踐踏入地獄！

    ——

    蕭憐急匆匆?guī)毣亓松裼?，躲進祖山，調(diào)動祖山中神脈的力量，替她壓制了體內(nèi)翻滾如潮的魔性，等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重新恢復(fù)了清明，已經(jīng)是十天之后。

    她看著她小小的身影又重新歡愉起來，追著焰殺的大尾巴跑，一顆心才稍稍放下。

    只怕要等勝楚衣回來，才會有辦法將她的魔性徹底調(diào)和，在這之前，只能如此了。

    想起勝楚衣，蕭憐心頭忽然咯噔一下，莫名地有種難捱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