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jié)
于是它只好坐下來,守著他。 蕭憐來到它身邊,看著它碧綠的眼睛里,滿是期待,又滿是哀傷,“你又看見他了是嗎?” 銀風(fēng)的喉嚨里輕輕哼了哼。 蕭憐當(dāng)即扔了龍牙,跪坐下來,“他在這里?對不對?” 銀風(fēng)又哼了哼。 蕭憐湊到銀風(fēng)的臉側(cè),順著它的目光,向前看去,那里什么都沒有。 可是它就一直定定的看著那里。 于是,她也伸出手去,向著一片虛空,探出指尖。 勝楚衣坐在這面,微笑地看著她,伸手將她的指尖輕輕捏住。 蕭憐頓時周身如被電流擊中一般,雙眼瞪得滾圓,她感覺到他了! 他就在這里,正牽著她的手。 “勝楚衣!是你嗎?” 手心,被人輕輕一點。 蕭憐立時熱淚滂沱,說不清是哭還是笑,“你真的在!你在這里!你怎么了?我該怎么救你!” 那手的拇指輕輕撫摸她的手掌,平靜而溫柔,似乎在示意她安靜下來。 蕭憐深吸幾口氣,安靜的跪坐下來,“好,我明白,我不哭,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就寫在我手心?!?/br> 她說完,將掌心向上,閉上眼,悉心體會。 果然掌心就被輕輕一點,之后,似有一只溫涼的指尖在她掌心慢慢書寫。 乙。 木。 生。 “乙木生?”蕭憐睜開眼,望著勝楚衣的方向,掛滿了淚珠的臉綻出一抹笑意,之后,她拍了拍銀風(fēng)的頭,“幫我守著?!?/br> 銀風(fēng)似是看到了對面勝楚衣欣慰的笑容,乖順的用頭拱了拱蕭憐。 便端端正正坐在了她身邊。 遠(yuǎn)處正被迫拖著一只巨大的龍骨向這邊艱難走來的海云上見了,“喂!蕭云極,你別以為你是女的就偷懶!你知不知道這一根龍骨有多重!” 他身后立時被弄塵踹了一腳,“怎么跟我們陛下說話呢!不想變魚干就趕緊干活!” 蕭憐不理會身后的吵吵鬧鬧,安靜閉上眼睛,調(diào)動乙木生的力量,一抹淡淡的綠光,便開始緩緩在掌心浮起。 那抹綠色,仿佛有穿越空間的能力,透過黃沙與綠洲之間無形的屏障,漸漸縈繞上了勝楚衣的掌心。 觸碰的感覺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蕭憐迫不及待的將勝楚衣的手緊緊握住,勝楚衣那只手也立刻反手將她握住。 乙木生的力量驟然間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泛著濃郁的綠光在兩界之間翻滾。 “憐憐……”勝楚衣在這邊輕喚她,聲音就有些哽咽。 蕭憐望著空握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明明什么都看不見,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將他牢牢地握在手心。 “勝楚衣,告訴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勝楚衣的聲音停滯了一瞬,“憐憐,若是你我從此天人永訣,你怕嗎?” “不!”蕭憐立刻死死握住那只看不見的手,“我不會跟你分開,死都不會與你分開!” “憐憐啊,若是真的留下來陪我,你可知是什么代價?” “什么代價我都不怕,我不會撇下你一個人離開這里,你若回不來,我哪怕化作一堆枯骨,也在這里守著你!” 那只被緊握的手中,勝楚衣的指尖動了動,“好,那便且行且珍惜?!?/br> 沙魔水柔遠(yuǎn)遠(yuǎn)地立在勝楚衣的古木屏障之外,側(cè)耳細(xì)聽了許久,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無非是男女情情愛愛,依依不舍之詞,于是撇撇嘴,走了。 沙漠之中,寂靜地夜晚,傳來蕭憐咯咯咯的笑聲。 她坐在沙丘上,望著天空那一輪月亮,歪著頭,似是枕在誰的肩膀上。 身邊,銀風(fēng)安靜地守著她。 沙丘下面,搬了一天龍骨的弄塵和海云上簡單啃了幾口干糧,對視了一眼。 海云上道:“你家女皇陛下可能是真的瘋了?!?/br> 弄塵慨嘆,“多情自古空余恨,她若是這樣能開心,就讓她開心好了?!?/br> 那兩只被分隔在兩個空間的手,被乙木生聯(lián)結(jié)在一起,自始至終沒有分開過。 勝楚衣笑著道:“只是可惜了,說了要與你生八個孩子,最后卻只留下棠棠和珩兒?!?/br> 蕭憐靠在他肩頭,拉著他的手猛地一緊,明明是十二個,他為什么故意說成八個? 有人在監(jiān)視他們! 于是她順著他意思嘟著嘴抱怨道:“你說話向來不算數(shù),說過要千里紅妝,盛世大嫁地娶我,卻為何沒了下文?” 勝楚衣的手該是在她的頭上揉了揉,“只能來世再補給憐憐一個盛世大嫁了?!?/br> 蕭憐扭頭看向一片虛無,在那一面,則正是勝楚衣的雙眼,“不,九幽天神像下,我們還差了一拜,不如,在我臨死之前,湊一個完滿吧?” 勝楚衣抬起另一只手,輕撫她的面頰,“好,湊一個完滿?!?/br> 兩人相對而跪,一個在白茫茫的黃沙之上,一個在幽深的叢林深處。 同一個地點,不同的世界,全靠那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向聯(lián)結(jié)。 勝楚衣向著蕭憐的方向,深深俯身拜下。 蕭憐也向著勝楚衣的方向,深深俯身一拜。 兩人就這樣保持著跪拜的姿勢,凝然不動,誰都不愿先抬起頭來。 蕭憐一只手緊緊握著勝楚衣的手,另一只手緊緊攥著黃沙。 良久,勝楚衣才溫柔開口,“第三拜,夫妻對拜,禮成?!?/br> 他直起腰身,抬起另一只手輕扶蕭憐,“娘子,請起。” 蕭憐深深埋著的頭緩緩抬起,綻出了無與倫比的笑顏,“夫君?!?/br> “既然長夜漫漫,想邀娘子月下共舞,不知是否有幸?” 蕭憐笑道,“好啊。” 勝楚衣立在她身后,執(zhí)了她的手,一圈一圈繞下殺生鏈,又從她耳畔摘下霜白劍碎片,小心牽著她的手,引著她將那只劍鋒的殘片掛在纖細(xì)的金鏈上。 他帶著她的手臂,浩然揮出殺生鏈,那手中順勢運出的力道,便將柔軟的鏈子揮出如長劍。 勝楚衣在她耳畔低語,“今夜起舞,名為蒼生嘆,娘子當(dāng)牢記?!?/br> 蕭憐兩眼中放出堅定的光,“永世不忘!” 一雙看不見的手,牽著蕭憐的手,整個人縱身飛躍而起,霜白的碎片在月色下光華璀璨,流螢飛火,曇花怒放,此處轉(zhuǎn)瞬即逝,彼處又再次盛開。 而另一個世界中,cao縱著蕭憐的勝楚衣如一人獨自林中起舞,無與倫比的盛世風(fēng)華,猶如幽深的密林中一朵暗黑的花。 水柔遠(yuǎn)遠(yuǎn)立在綠洲高處,蒙著面紗的臉上,眉宇之間神情盡是傾慕之色。 有種按捺不住的悸動呼之欲出。 三日,三日之后,這個人就是她的! 如此,倒是沒什么必要晝夜監(jiān)視了。 她終于稍稍放下心來,離開了那片古木叢林,扔下勝楚衣一個人,依然在密林深處,一襲黑袍,舞得如癡如醉。 起初是與她共舞,之后是牽著她的手,稍加點撥,讓她隨著自己手下的力道跳躍騰挪,最后便只是牽著她的手,看著她將那蒼生嘆越舞越是嫻熟。 坐在沙丘下陪著的兩個人,撐著腮幫子看那上面仿佛瘋魔了一般絢爛舞動的人影。 海云上:“你們陛下是不是傷心過度,已經(jīng)瘋了?不過這一條大金鏈子還真是舞得好看?!?/br> 弄塵則越看越是心驚。 勝楚衣的劍法,他長這么大,只在劍劈神都那一日見過一次,雖然當(dāng)時一片混亂、驚恐、哀傷,可那絕世的劍舞卻是任誰只要看過一眼,便終身再難忘懷。 阿蓮怎么突然會了尊上的劍法? 他跟海云上打了個哈哈,“陛下該是想以舞姿祭奠尊上吧?!?/br> 如此,不眠不休,直到幾近天明,蕭憐已有了幾分疲憊之色。 “憐憐,休息一會兒,可以了?!?/br> 蕭憐咬牙,“再練一次,我還沒完全記住?!?/br> 勝楚衣牽著她的手一緊,將她拉入懷中,雙臂抱著虛空,“我們還有時間,切莫急躁?!?/br> 蕭憐將頭埋進(jìn)那看不見的胸膛,“可我一刻都等不了了?!?/br> 勝楚衣將臉頰在她耳畔摩挲,以極低的聲音在她耳畔低語,“憐憐,你當(dāng)安心凝神,悉心體會乙木生,才能真正與我配合地天衣無縫,成為我的劍,與我共舞蒼生嘆?!?/br> “我真的可以嗎?” “不可以也必須可以。我們只有三日時間,甚至更少,若是失敗,便從此天人永訣,永無相見之日?!?/br> “楚郎……,我好怕……,我從來沒有這樣怕過,七年前引下天火自絕于世,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怕過!” “憐憐,你且記得,只要乙木生在,你我就在一處,若是敗了,我便隨你去。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入輪回,我隨你入輪回。生生世世,形影相隨,不離不棄,永世不渝!” “勝楚衣!不要這樣……”蕭憐還想說什么,卻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捧了臉頰,一雙看不見的唇輕輕覆在了唇上。 蕭憐垂著手臂,任他攬進(jìn)懷中,合上眼,淚珠潸然滑落。 隔世一吻,生死一諾。 第二日,弄塵依舊與海云上盡可能多的搬運龍骨過來。 蕭憐端坐在商丘上,依偎在勝楚衣看不見的肩頭,遠(yuǎn)遠(yuǎn)看去,依依不舍,柔情蜜意。 “憐憐,萬里黃沙之中,雖然沒有一滴水、一絲生機,限制了天街雨和乙木生,但卻無礙于你的炎陽火,你當(dāng)因地制宜,借助沙漠中的炎炎赤日,使天火再上一個臺階。否則,對上沙魔,依然毫無勝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