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jié)
蕭憐再也受不了了,頓在坑里,抱著頭吼道:“那你說,它到底怎么了?勝楚衣一定就在這附近,銀風(fēng)不會弄錯!他到底在哪兒!” 海云上也沒轍了,攤手,“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沙魔。” 弄塵去安撫蕭憐,“阿蓮啊,咱們先出去,也許是銀風(fēng)累了,鼻子不管用了呢。” 蕭憐回手將他推開,“出去,讓我靜靜!” 她一頭撲倒在沙坑里,埋頭低聲嗚咽起來。 茫茫一片黃沙,什么線索都沒有,他到底在哪兒! 死寂的沙漠中,沒有一點(diǎn)活氣,蕭憐的壓抑的哭聲,就隨著夜風(fēng)掀起的縷縷黃沙,飄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她在沙坑中哭累了,就蜷縮在里面,將脖頸上裝著鮫珠的花球拿出來,攥在手心,“勝楚衣,你在哪兒,你到底在哪兒……” 半睡半醒間,她恍惚覺得有一只溫涼的手,在臉頰上滑過。 蕭憐當(dāng)是海云上又來犯賤,猛地睜眼要打,卻睜眼一看四下無人。 “誰?” 她從沙坑中站起來,環(huán)視四周,除了趴在上面的銀風(fēng),連個鬼影都沒有。 她這一聲喊,驚動了不遠(yuǎn)處的弄塵和海云上,兩個人忙不迭的跑過來,“陛下,怎么了?” 蕭憐定了定神,“沒事,大概是做夢了?!?/br> 她借了弄塵的手,爬出沙坑,向里面回望一眼,的確是什么都沒有。 “你們回去吧,我在這里陪著銀風(fēng)?!?/br> 海云上一本正經(jīng)站在她身邊,對弄塵道:“你回去吧,我在這里陪著陛下。” 蕭憐抬手在他身后猛地一推,那人就撲通一下,跌進(jìn)了沙坑。 “再犯賤,活埋了你!” 如此,半個晚上折騰過去,幾個人重新安靜下來,蕭憐十分疲累,靠在銀風(fēng)身上,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憐憐……,憐憐……” 勝楚衣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 “憐憐,你怎么還是來了?真是傻?。 ?/br> 蕭憐眼皮動了一下,強(qiáng)行克制自己不要醒來,紋絲不動,靠在銀風(fēng)有節(jié)奏起伏的肚皮上。 又是一只溫涼的手,若有似無地在她面頰上滑過,“憐憐,我該拿你怎么辦呢?” 是他的聲音沒錯! 蕭憐心口激烈的起伏,猛地抬手去抓,卻終于還是抓了個空! “勝楚衣——!” 她凄厲的喊了一聲,睜開眼睛,依然是除了銀風(fēng),什么都沒有! 蕭憐見了鬼一般的站起來,“銀風(fēng)!你看見他了嗎?” 銀風(fēng)轉(zhuǎn)頭看她,嗚嗚地哼了哼,那雙碧綠的眼睛里,竟然滿是哀傷。 蕭憐心頭一陣被揉碎般的劇痛! 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勝楚衣——!” 淚水便再也無法抑制,崩潰般的傾瀉而下。 “阿蓮,怎么了?你怎么了?尊上怎么了?”弄塵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將已經(jīng)癱在黃沙中的人撈起來,抱進(jìn)懷里,“阿蓮,你怎么了啊,你告訴哥,你怎么了?” “他死了!他死了啊!” 她抓著弄塵,拼命地晃他,“我該跟著他一起來的!我為什么那么傻!要聽他的話!” 海云上立在一旁,有些尷尬,有些不忍,雖然平日里玩世不恭,卻沒見過女子這樣為了心上人肝腸寸斷的模樣,一時之間,無法安慰,“內(nèi)個,陛下啊,您先冷靜一下,你怎么就知道國師大人他死了呢?” “他的鬼魂在這里!他的鬼魂在這里??!他舍不得我,他來找我了!” 蕭憐倒在弄塵懷中,似是要將這一生的哀傷都哭盡了一般。 直到哭得再也沒有一丁點(diǎn)力氣,她才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死了一般,直到太陽重新升起。 “阿蓮,你別這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也許尊上沒死呢?也許你只是憂心過度,思念過度,生了幻覺?!迸獕m極力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 勝楚衣在他心中,是無所不能的神,怎么可能就在這黃沙中歿了呢,阿蓮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錯了。 蕭憐也希望自己是弄錯了,但是,睡夢之中,那聲音,那只手,太過逼真,如果不是他的鬼魂回來找她,又是什么? 還有銀風(fēng),它為什么尋到這里就再也不肯走了?只是不住的哀鳴? 到底為什么? 她呆呆地坐在烈日之下,跟銀風(fēng)一起守著那塊地方,眼睛一眨不眨。 “勝楚衣,你若是已經(jīng)死了,我就在這里,變成石頭陪你。你若是還活著,就給我滾出來!” 蕭憐站起來,搶了弄塵的劍,開始在那個沙坑周圍瘋了一般地挖。 海云上揣著衣袖,立在一旁看了半天,隨手撿了個家伙事兒,幫著挖。 弄塵抹了抹眼睛,掏出靴子上的匕首,蹲下來,也埋頭挖起來。 只有銀風(fēng)一動不動,趴在沙坑旁,悲憫地看著這三個人。 挖了許久,海云上扶著腰站直身子,“咱們是不是就在這里挖到山窮水盡,化作一堆枯骨,然后等你的國師來收拾?” 蕭憐的手停了一下,“你們走吧,剩下的水和干糧,都拿走,能走多遠(yuǎn),走多遠(yuǎn),我留下來陪他?!?/br> 海云上點(diǎn)點(diǎn)頭,“嗯,也好,反正我救也救過你,幫也幫過你,連暖床這么不要臉的事,我也努力過了,之前的烏鴉嘴之罪,也算抵消了,那我走了?!?/br> 他經(jīng)過弄塵身邊,“你一起走嗎?” 弄塵埋頭挖坑,“要滾自己滾!” 海云上所謂地晃了晃,“好啊,剩下的水,若是跟你分,也許還走不出去,我一個人,說不定剛剛好?!?/br> 他抬手將脖子上的圍巾蒙了臉,隨手牽了駱駝,“那我走了哈?!?/br> 沙坑中的兩個人,誰都不理他,只顧不停地挖!不停地挖! 直到駝鈴聲漸漸遠(yuǎn)去,蕭憐抬頭,“弄塵哥哥,在這里為他殉葬,你后悔嗎?” 弄塵滿頭滿臉都是沙子,抬頭看她粲然一笑,“有什么后悔的,我這條命本來就是尊上撿回來的,我的一切,都是尊上給的,能為尊上陪葬,是我的幸事?!?/br> 他看了看蕭憐,頹然的模樣,令人心碎,“只是你,如果就這樣永遠(yuǎn)留在這里,兩個孩子怎么辦?” 蕭憐深深低頭,“我心中,只有勝楚衣,他是我的一切!沒有他,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孩子們,自會長大,有司命和霽月照顧,他們很快就會習(xí)慣沒有爹娘的生活?!?/br> 她將手中的劍,再次深深插入沙中,用力挖下去,再不吭聲。 這時,遠(yuǎn)處又響起海云上的聲音,“喂!你們看!我找到了什么!” 趴在坑邊的銀風(fēng)蹭的站了起來,一陣風(fēng)聲,一把長劍,嗖地破空飛來,嗡地扎在沙坑內(nèi),整個劍身沒了進(jìn)去,只留了劍柄。 “辰宿的劍!” 弄塵驚叫! “你哪里找到的?” “就在前面,說來奇了,我向著那個方向一直走,明明眼前什么都沒有,就眨了個眼的功夫,前面就莫名奇妙多了一把劍!” 蕭憐走到那劍前,幾乎是顫抖著,將那把劍從黃沙中拔出來。 “辰宿的劍在這里,說明,他們的確來過這里,銀風(fēng)尋得方向沒有錯?!迸獕m還懷了幾分驚喜,拍了拍銀風(fēng)的大腦袋。 然而,蕭憐看著那把劍,反而淚如雨下,“劍在人在!如今劍在這里,人在哪里?” 她捧著那把劍,重新跪坐在沙地上。 原本藏在心中的最后一點(diǎn)點(diǎn)希望,也徹底化作了泡沫,在沙漠灼熱的日光下蒸發(fā)殆盡。 “啊,內(nèi)個……”海云上打破了哀傷氣氛,“我可不可以說句話?” “你要走就走吧,謝謝你把劍帶來?!?/br> “內(nèi)個,我不是這個意思?!?/br> 弄塵不耐煩,“能給的都給你了,已是阿蓮慈悲,你不要不知好歹!” 海云上搖頭,“不知好歹!好吧,看在你們這么悲傷的份上,我要是不說,顯得我不厚道!那劍上有字,自己看!” 他話說完拂袖而去,牽了駱駝便走。 蕭憐心頭猛地一驚,低頭去看劍身,果然一襲似有被利器劃過的痕跡。 她將劍舉到面前,迎著日光,赫然三個字,“活下去!” “勝楚衣……” 蕭憐站起身,手中拖著劍,漫無目的的向著茫茫沙漠哭喊,“勝楚衣!你在哪?你到底在哪?你是活了,還是死了?你若是已經(jīng)死了,我就去陪你!” 她撕心裂肺地對著一片空空蕩蕩,心碎不能自已。 “勝楚衣……,你到底在哪兒!好的,我活下去,我不死!但是我就在這兒陪你!我哪兒都不去!” 蕭憐以劍撐地,“弄塵,把他給我抓回來!” 弄塵都沒應(yīng)一聲,腳下一瞪,飛一樣地沖了出去。 很快,海云上連那匹駱駝,就一路哀嚎著,被揪了回來。 “蕭云極,你言而無信!” 蕭憐站起身來,“朕,向來說話算數(shù)!之前悲痛欲絕,差點(diǎn)忘了,入北漠之前,朕有言在先,勝楚衣無論死活,你都要死!” “蕭云極!你要干嘛?” “弄塵,把他和駱駝綁在一起!先吃駱駝!再吃人!” “蕭云極——!” 漫漫黃沙之中,響徹了海云上的哀嚎。 接下來的時間,弄塵繼續(xù)在黃沙中漫無目的地挖,蕭憐則抱著那把劍,靠在銀風(fēng)身上,蜷縮成一團(t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