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jié)
溫庭別將手中軟綿綿的死人丟在地上,歪著頭端詳了一翻,“始終是可惜了?!?/br> 他撕了她的衣裳,蒙在她死不瞑目,因為窒息而扭曲變形的臉上。 之后,扔了自己身上僅有的一件衣袍,撲了上去。 漸冷的尸體,果然別有一番滋味! 他身后不遠處,顧斂星悄然醒來,看到眼前的情景,周身汗毛倒豎,不敢吭聲,也不敢逃走,退到角落里,縮成一團,面對著墻,一聲不吭。 她唯一比鳳傾城聰明的地方,就在于她已經(jīng)在魔爪下學會如何茍且偷生了。 堂堂空桑三公主香消玉殞,死訊僅止于這間看似金貴奢華的宮室,再無第三人知道。 瓊?cè)A見她進了神宮就再沒出來,便猜出了幾分,依然笑顏淺淺,不動聲色,繼續(xù)做他的第十二圣尊。 空桑這邊,秋慕白倉促收兵,班師回朝。 已迫至空桑近海的東煌海王艦隊果然信守承諾,見已解了朔方危機,便不多做停留,直接調(diào)轉(zhuǎn)船頭返航。 小皇帝鳳子燁年紀不大,立在城頭,望著巨無霸一般遠去的東煌艦隊,對身后的秋慕白道:“來日朕長大了,空桑的艦隊若是也有這般氣派,便不用再如此躲在垛口后面了?!?/br> 秋慕白欣慰這個小皇帝有這樣的心氣兒,“陛下若是有此志向,慕白定當鼎力輔佐,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鳳子燁此時已長得快要與他一般高,一雙眼睛有著少年人獨有的光芒,“你撤兵的時候,千淵那邊,是什么動向?” “回陛下,這場戰(zhàn)爭本就與孔雀王朝沒有太大關(guān)系,既然我空桑與藏海已經(jīng)撤兵,他們自然是無需逗留。” 鳳子燁心情甚佳,“下一次神都秋獵,朕要親自會一會日月笙和蕭云極!” 秋慕白笑道:“好,那么,陛下當從現(xiàn)在開始,當勤加修習,不可懈怠。” “知道了,秋師父!” 秋慕白幾乎是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陛下還是稱我一聲慕白比較好。帝師,在下不敢當?!?/br> 鳳子燁望著遼闊的大海,“秋師父謙虛了,若是木蘭芳尊尚在人間,朕必是要舍了你,求他收朕為徒,可如今,他已經(jīng)死了,那朕便認定你這個師父了!” 秋慕白含笑欠身點頭,眼光卻有些遲疑不定。 雅雅認定那朔方的國師勝楚衣就是尊上,若果真如此,今后的朔方,只怕不會再偏安西北一隅了?。?/br> —— 與此同時,同樣撤兵的卓君雅,業(yè)已趕赴藏海國東境。 對面暫時偃旗息鼓的東煌大軍,黑壓壓一片,簇擁著一乘黑色的巨大轎攆。 卓君雅一派王者風范,向?qū)γ婧霸?,“太華帝君久侯,孤王來了。” 那轎中響起溫潤干凈的男子聲音,“女王千里跋涉,辛苦了。本君略備薄酒,想請女王共飲,不知可愿賞臉?” 卓君雅端然一笑,“好啊,太華帝君,久仰盛名,今日能得一見,三生有幸!” 界碑那一頭,黑色轎簾掀起,走出一人,身材修長,一襲黑袍,面容清雅俊秀,略顯消瘦。 憫生! 行走自如的憫生! 卓君雅見了不禁一愣,這哪里是個魔君,分明就是個書生。 憫生信步走到界碑之前,翩然而立,“女王,請!” 卓君雅:“帝君請!” 兩人步入橫跨在邊境上的華蓋下,憫生悠然晚挽袖,替卓君雅斟酒,風情云淡之姿,閑云野鶴之態(tài),卻是一副帝王身家。 卓君雅就有些出神,他言談舉止,為何與尊上這般相似。 若說是刻意模仿,又行云流水般渾然天成。 若無意為之,卻又絲絲入扣,不差分毫。 她不禁看著那雙手有幾分出神。 憫生敏銳地察覺到卓君雅的細微變化,卻依然面如平湖,紋絲不亂,端起琥珀杯,遞到她面前,見她習慣性的以右手執(zhí)杯,卻虛弱無力,便知那手是被廢了。 “可惜了一把杏花劍,從此要空樓寂寞了?!睉懮捯粑绰洌值咨L,迅雷不及掩耳,在她的左臂,五指如鉤,由肩而下,雖未用力道,卻手法與勝楚衣當日一模一樣。 卓君雅未想到他突然有此一招。 她雖然手臂被廢,卻身法猶在,竟然會躲閃不及,又被人以同樣的手法在手臂上比劃了一番,若是他此時用了力道,只怕她的另一只手,也廢掉了! “你干什么?” 憫生拈著琥珀杯,淡淡笑道:“女王莫慌,本君只是想知道,當日廢你手臂之人,可用的是這番手法?” 卓君雅立時諸般戒備,“你怎么知道?” “因為,那個人,本君再熟悉不過了?!?/br> “你識得芳尊?” “他如此待你,你卻還依然喚他一聲芳尊?”憫生神情極為冷淡,抬手又斟了一杯酒,“果然癡心不改?!?/br> “你到底是誰?” “十年前,萬劍宗老宗主曾帶一個女孩兒赴神都朝圣,那女孩兒被留在廣木蘭神殿外,不得見圣顏,后來她百般哀求守在門口的一個少年,才得了空子,溜進神殿,拜見了木蘭芳尊。本君,有沒有記錯?” “你?你是那個少年?” “你可以喚我憫生?!?/br> 憫生將手中的酒杯遞到卓君雅面前,“他有一種接筋續(xù)骨的奇藥,名為黑玉膏,怎么,沒給過你嗎?” 他抬手在她右臂上一掠而過,“可惜了,時日已久,怕是無法再復原了?!?/br> 卓君雅接過那杯酒,一飲而盡,“你跟孤王說這些,到底要做什么?” 憫生低頭擺弄著自己手中的酒杯,“本君只是想知道你心中所想,以揣摩是敵是友?!?/br> 卓君雅上前一步,“敵又如何?友又如何?” 憫生張開雙臂,笑意淺淡卻有些猙獰,“敵者,置之死地,鏟除后患;友者,江山萬里,海闊天高。” 卓君雅踱了兩步,將這個一襲黑袍的人重新打量一番,“你?你不是他一手養(yǎng)大,又盡得真?zhèn)鲉??如何要為背叛他??/br> 憫生下頜微揚,“這不叫背叛?!彼謇士⌒愕哪樕?,有種從未示人的神色,“這叫報復!” 卓君雅從未想過,會有人敢向木蘭芳尊說出“報復”這兩個字,“你憑什么?” “就憑,我是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也是他最虧欠的人!” “你到底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憫生剛剛展露的神色驟然一斂,“你沒資格知道,你只需要按本君的吩咐,做你該做的事?!?/br> 卓君雅被他身上的一種深不見底的陰沉所威嚇,強作鎮(zhèn)定,“我憑什么聽你的?” “就憑本君可三日滅你藏海。”憫生將她手中的酒杯重新斟滿,“喝了它,便可活著出去。” 卓君雅咽喉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好,我可以與你合作,不過……” “不是合作!”憫生打斷她,“是臣服!” 他俾睨如螻蟻般俯視她,一字一句,“無條件臣服。喝了它!” 他袖底如有微風輕起,卓君雅便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殺意,只好舉杯一飲而盡。 憫生兀自自斟自飲,不再看她。 卓君雅向那只巨大的華蓋外走去,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你可知道你的帝后,與他甚是親密?” 憫生本垂著的雙眸驀地掀起,“本君的帝后?”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無妨,帝后,她早晚會回到本君身邊?!?/br> 卓君雅立刻洞悉了這個隱秘的情緒,“原來,東煌迎娶蕭憐的,本就是勝楚衣,從頭到尾,都沒你這個太華魔君什么份,孤王說的對不對?” 憫生的手中的琥珀杯一聲輕微的脆響,裂開了,“你若是再不走,本君的耐心可是要用盡了?!?/br> 卓君雅輕輕哼了一聲,出了華蓋,回了自己的御轎,招了隨從,“備筆墨,孤王要修書一封?!?/br> —— 孔雀王朝的大軍,從東境撤回,臨近宛城時,千淵策馬在前,遠遠地看一襲紅衣,一人一馬,立在官道中央等著他。 他不動聲色,繼續(xù)前行。 以清從后面追了上來,“別裝了,我都看見了,人都來了,矜持什么,想過去就過去,你要學學皇姐我,敢愛敢恨真性情!” 千淵懶得理她,又不是她尋死覓活攔著他的時候了。 可他面上神情雖是冷淡,卻雙腳一夾馬腹,座下的馬就一溜小跑地迎了過去。 “怎么只有你一個人來?”他四下看了一圈,問道。 “別找了,棠棠沒跟來,他的轎子在前面等著。”蕭憐調(diào)轉(zhuǎn)馬頭,與他并行,“我今天來,是專程來接珩兒,順便謝謝你替我解了后顧之憂。” “謝什么,無非將孔雀大軍拉出來,把你的朔方當成跑馬場,走了個來回,”千淵看向蕭憐,她今日似乎心情尤為的好,頗為有些春風得意,便不覺也隨著她的心情神色變得柔和,“況且,糧草軍餉都是你出?!?/br> 蕭憐咧嘴笑著擺手,“咱們之間,不要談錢,多傷感情。” 千淵轉(zhuǎn)而看向前方,“本宮與皇姐一共動用了十五萬兵士,這一趟的糧草軍餉大概四千萬兩,看在多次合作愉快的份上,給你個最低價,三千八百萬?!?/br> 噗! 蕭憐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都說你們姐弟倆精于算計,今日算是見識了!” “過獎?!?/br> “能不能再少點?” “最低價?!?/br> “那能不能緩緩?璇璣城重建,要花很多錢的?!?/br> 千淵重新看了看她,靜了一息,“三千八百萬兩,或者蕭皇陛下賣兒賣女賣自己,您選?!?/br> “日月笙!” 蕭憐一鞭子狠狠打在他的馬屁股上,千淵的馬便長嘶一聲,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