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身后圍觀的人便有些緊張,不知尊上到底會不會接這個孩子。 良久之后,勝楚衣終于一手輕挽廣袖,另一只手探出食指,在蕭白蓮額間的神印上輕輕一點,“淘氣!” 之后兩眼微微一彎,也就笑了,笑得那樣美,如一株開滿繁華的樹,一尊滿身光華的神。 所有人立時都松了一口氣,尊上終于是愿意接下這個孩子了。 勝楚衣伸手將蕭白蓮小心抱起,那小小嬰兒竟然真的不哭也不鬧,就這樣跟著他上了象牙攆,回了神皇殿。 木蘭芳尊從此成了新一任圣女的養(yǎng)育者,這就意味著他不但要將她撫養(yǎng)成人,還要將一身的本事傾囊相授,等到她成年之后,親手扶她登上神皇之位,再立在她身后,守護她一生,直至二者其一寂滅。 如果按照這個道理走下去,不久的將來,圣女本身就是整個圣朝的最高精神信仰,而她身后,還站著整個璃光最強的大劍圣,神皇殿十二圣尊之首,木蘭芳尊。 如此二人的合璧,將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古往今來,尚無先例。 有些事,若是完美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便是一種危險。 然而當年的勝楚衣,太過清心寡欲,超然世外,又太過強大,高高在上,從不削于在權(quán)謀之上浪費心神,所以從來沒有想過,他與蕭白蓮之間越是親密無間,就越是成了旁人的眼中釘rou中刺,讓很多人寢食不安,除之而后快。 勝楚衣自從接回了蕭白蓮圣女,本來說好了給憫生他們四個妹控帶回來一個小meimei玩,結(jié)果卻是自己被那嫩得一塌糊涂的小粉團子迷倒了。 不但大興土木,在神皇殿中央硬生生開辟出一塊地方,修了座白蓮宮,還撇下自己原本的廣木蘭神宮不要,親自搬進白蓮宮去日夜守著。 等到白蓮圣女兩歲左右,能跑能玩能說話了,勝楚衣每天一個重要任務(wù)就是把他的小白蓮花從憫生他們四個人的魔掌中搶回來。 而且每次,不管憫生和弄塵他們?nèi)绾螏е挵咨復娴萌鰵g,只要勝楚衣遠遠地往那里一站,蕭白蓮就像一個被一個無比巨大的磁石吸引了一樣,顛兒顛兒顛兒地就跑了過去,張開小手要抱抱。 弄塵不樂意了,沖過去捏她的小胖臉質(zhì)問:“哥陪你玩得上天入地,渾身是泥,就差沒長毛飛了,你也不讓我抱一下,怎么見了尊上就跟個膏藥一樣黏上去?” 蕭白蓮就在勝楚衣懷中,居高臨下,洋洋得意,奶聲奶氣道:“叔叔,白白噠,香香噠,好漂釀,阿蓮稀飯——!” 弄塵他們幾個就立刻沒脾氣了。 本來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優(yōu)哉游哉地過下去,一個神仙叔叔,四個妹控,團團轉(zhuǎn)地寵著一個天上有地上無的小美人兒,要什么給什么,說什么是什么,只要是這世上的好東西,不管她要不要,都尋來給她。 只等著到她十八歲,再將她奉上神壇,名義上嫁與上神九幽天,之后立在她的身后,守護她一輩子。 但是…… ------題外話------ 太華魔君,后宮八千,好色無德,人間楷模。 第98章 不如就在這地獄深處逍遙縱情 但是,當蕭白蓮七歲那年,一個人在花園里抓蟲子時,就無意中聽到了幾個宮女的對話。 “去年的上元節(jié),他送了我一只紙燈,那上面的詩看得人耳紅心跳?!?/br> “我那位啊,去年送我的是只鐲子,我一直都戴著呢?!?/br> “啊,后天就是上元節(jié)了,真想出去見他?!?/br> “你們省省吧,咱們這樣的人,選進了白蓮宮伺候圣女和尊上,已是三生有幸,可若再想出去,就難如登天了,你就自己在房中點了那紙燈,寄托一下相思就好了?!?/br> 蹲在花叢后的蕭白蓮歪著小腦袋開始琢磨了,上元節(jié)?紙燈?鐲子? 于是接下來的兩天,勝楚衣的袖袍都快要被扯爛了,“叔叔,你就帶我出去一次吧,就一次,我就想看看上元節(jié)是什么樣子的?!?/br> “尊上,我真的好想有一只紙燈?!?/br> “木蘭芳尊勝楚衣,本座命你抱我出宮看花燈!” 勝楚衣看著那個居然敢跟他掐著腰發(fā)狠的小不點兒,無可奈何,哭笑不得,“好吧,就一次,下不為例?!?/br> 于是,上元節(jié)這一天,蕭白蓮被換了一身普通的布衣,塞進勝楚衣的轎攆中,躲在他的衣袍下,被帶進了滾滾紅塵之中。 小小的人,立在神都燈火通明的天街上,望著長長的五彩燈河,驚地許久回不過神來。 原來這世間不是只有那靜的可以聽見腳步聲的白蓮宮,原來世上不是只有叔叔、四個哥哥,還有那些木頭人一樣的宮女,以及每年來覲見她一次的圣尊們。 她小小的腦袋已經(jīng)快要不管用了,世界原來大的無法想象! 她個子小,立在人群中什么都看不到,就爬上勝楚衣的背看,最后索性騎到他脖子上去看。 她把整條街所有能吃的東西全部吃了一遍,直吃到肚子疼才罷休。 她看到什么都新鮮,什么都想要,勝楚衣就盡量滿足她,要什么就買什么。 可是沒多會兒,他這邊兒付著錢,一回身,那小人兒就沒了。 他剛要發(fā)作,目光穿過人群,就看到她立在不遠處,手里拿著一根糖葫蘆,正認真地在看皮影戲。 那一場皮影戲,講得是段生死相許的戀情,男的是個蓋世的英雄,女的是個傾國的公主,兩人幾經(jīng)生死,打敗了謀朝篡位的jian佞,最后走到了一起,那公主成了女皇,便封那男的做了攝政親王,兩人相親相愛,永遠在一起。 蕭白蓮看出了神,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直看到散場收攤,手中的糖葫蘆再也沒吃過一口。 勝楚衣只穿了一身簡單的白袍,如一道月華,就立在她身后,靜靜地陪她,守著她。 直到周遭的人都散盡,蕭白蓮才回過頭,仰面看他,“叔叔,我想要一個紙燈?!?/br> “好。不過買了紙燈,我們就該回去了?!?/br> “好。” 回去的路上,蕭白蓮將頭枕在勝楚衣的腿上,迷迷糊糊道:“叔叔,我還想要一個鐲子?!?/br> “阿蓮不是已經(jīng)有很多鐲子了嗎?” “我想要一只叔叔親手送的?!?/br> “好。” 三天后,一只雕著蓮花的白玉鐲就送到了蕭白蓮面前。 “試試看,合不合適。”勝楚衣哄著她,替她戴上,稍微有些大。 蕭白蓮開心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鐲子,“沒事,我會長大的,等我長大了,就合適了?!?/br> 此后,中元節(jié)就像一道門,在小小的女孩兒心中,打開了另一個世界。 這一年,端午節(jié),要出去。 中秋節(jié),要出去。 冬至,要出去。 新年,要出去。 第二年開始,除了逢年過節(jié),便是每個月十五都要出去。 起初勝楚衣不肯,畢竟帶圣女出宮是犯了大忌諱。 可又禁不住她花樣百出、尋死覓活地求,每當看著她趴在他腿上,哭得滿臉淚花,抽抽搭搭地樣子,他就沒辦法了。 他撫著她毛絨絨的頭,“阿蓮啊,我是不是欠了你的?” “是啊,你上次答應(yīng)過我,要帶我去吃世上最好吃的燒鴨!”蕭白蓮破涕為笑。 從此,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蕭白蓮越來越高,不知何時起,他們一起出去時,從他牽著她的小手,變成了她緊緊抓著他的大手。 終于,到了十歲那年,她又饞燒鴨了,勝楚衣只好哄她,“讓弄塵去買來給你吧,他腳力最快。” “不行,要剛出爐的,那樣皮才脆。” “那就把店里的老師傅傳入宮中,在你眼皮子底下做給你吃?!?/br> “不行,要從巷口慢慢走進去,要用鼻子嗅著空氣中的香味,要混在普通食客中,要肆無忌憚地吃才有意思!” “……好吧?!?/br> 勝楚衣又一次輸了,“阿蓮,你記住,這是最后一次,你已經(jīng)十歲了,頻繁出宮太容易引人注意,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br> “好了好了,知道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一乘樸素的轎子,從神皇殿的角門悄然出來,穿過一城又一城,最后在燒鴨店的巷子口停下。 蕭白蓮如愿以償?shù)刈诎吆劾劾鄣呐f木頭桌上,雙手抱著一只鴨腿狼一樣的啃。 勝楚衣一只手撐著腮看著她,陪著她,過一會兒,再換另一只手,繼續(xù)撐著腮看她。 吃到一半,蕭白蓮忽然停住了,挽起的衣袖中,露出兩只雪白纖細的小胳膊,上面掛著白蓮鐲。 “叔叔,親王是什么?” “該是皇帝的兄弟?!?/br> “那如果皇帝是個女的呢?” “那也有可能是她的夫君。怎么突然問這個?” 蕭白蓮抬起頭,用袖子抹了一下嘴上的油,一雙艷色初顯的眼睛亮晶晶道:“那以后我登基為皇,叔叔做我的親王吧,好嗎?” 勝楚衣將手肘從桌子上拿下,神色全沒了之前的溫和,“阿蓮,你已經(jīng)十歲了,以后這樣的話,不準再亂講,甚至想都不可以想。還有,以后,你不準再出來了,今日是最后一次??禳c吃完,我們該回去了?!?/br> 蕭白蓮送到嘴里的鴨子還沒啃下去,就突然停住了,眼里瞬間噙滿了亮晶晶的東西,她狠狠撂下那只鴨腿,瞪著勝楚衣,扁著嘴,將手腕上的鐲子摘下,狠狠地砸在桌上,“還你!我還不稀罕呢!” 之后便一個人沖出了小店,沖出了巷子。 守在巷口的是向來話不多的辰宿,不失時機地將她攔住,塞進小轎,帶回了神皇殿。 留下勝楚衣一人,身姿依然端然地坐在小店內(nèi),淡淡地看著那只沾滿了油的鐲子,眉頭輕蹙。 他是不是做得有點太多了…… 他輕挽廣袖,伸出白玉般的手,想將鐲子拾起來,忽然心頭一凜,一個閃身,整個人兩臂張開,像一只巨鳥一般倒退著飛了出去。 一只紫色泛著幽光的短箭,正扎在那只白蓮鐲中央。 “木蘭芳尊,身為圣朝圣尊之首,勾結(jié)上邪魔國,蠱惑圣女,穢亂神宮,褻瀆九幽上神,妄圖顛覆圣朝,其罪當誅!” 只這一句話,便將滿身光華的神,從此判入了萬劫不復之地! 那一次,便是兩人的最后一面。 他只身遠赴東陸,摘下上邪王的人頭,天真的以為這樣就可以自證清白,可等他回到神都,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四個少年滿身是血地跪在他面前,而他向來最鐘愛、最期許的憫生,也已是雙腿盡廢,再也無法復原。 “阿蓮呢?” “阿蓮,她……在千丈崖,在您的木蘭樹下?!?/br> 勝楚衣松了一口氣,他的擔心終究是多余的,阿蓮是圣女,是未來的神皇,是整個圣朝的至寶,他們還需要她,并不會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