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過來?!眲俪孪蛩斐鍪?。 蕭憐的頭搖得撥浪鼓一般,“我不!” “過來——!”他一聲咆哮,嚇得蕭憐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從深淵的縫隙中掉了下去。 “勝楚衣,你清醒一點,你不認(rèn)得我了嗎……” 勝楚衣額間的罪印依然更深更加鮮紅,日光之下,襯在蒼白的臉上,無比妖艷,“認(rèn)得,如何不認(rèn)得,阿蓮,過來,到叔叔這兒來?!彼穆曇趔E然間又完全變成另一幅強調(diào),極力地小心試探,哄著她,“來啊,阿蓮,過來?!?/br> 蕭憐就有些艱難了,怎么突然就成叔叔了? 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過去,過去會怎樣,對面勝楚衣一聲咆哮,“過來——!” 她嚇得兩腿一軟,腳底一滑,整個人便向深淵墜去。 接著,面前黑光一現(xiàn),又被勝楚衣的蟒龍鞭給卷了,撈了上去,一頭整個被塞進懷中。 勝楚衣扔了蟒龍鞭,小心翼翼地將她的額發(fā)順了又順,“對不起,阿蓮,嚇到你了,對不起,叔叔不兇了,不兇了,對不起……” 說著蕭憐像個布娃娃一樣,被糊在了勝楚衣的心口,臉都快要被壓扁了,絲毫動彈不得。 她只剩下眼珠子還能滴溜溜轉(zhuǎn),心道:還好,沒被他活撕了,可是眼下的模樣,他該不會是得了神經(jīng)病了吧? 于是只好陪他玩,“叔叔,內(nèi)個,你弄疼我了,你先放開我一下下。” 這一招果然管用,勝楚衣立刻放開她,將她的臉捧起來仔細看,那雙眼中的雙瞳明顯渙散,原來又陷入夢魘了。 “阿蓮,你長大了?怎么和以前不一樣了?!?/br> 蕭憐兩眼一瞇,媽蛋!原來你心里還有個小的? 于是笑瞇瞇咬牙切齒道:“那叔叔你說,我是現(xiàn)在好看,還是小時候好看?” 勝楚衣歪著頭努力看她,似是想把她看清,看透徹,“都好看,阿蓮不管何時何地,是何模樣,在叔叔心中,都是最好看的孩子。” 孩子…… 蕭憐神色稍微緩和了一點,繼續(xù)撒嬌,“叔叔啊,這兩邊都是無底深淵,阿蓮怕怕,不如我們進屋去說話?。俊?/br> “好?!?/br> 勝楚衣果然百依百順,站起身來,向她伸出手。 蕭憐眼珠子又是一轉(zhuǎn),張開兩只手,“阿蓮腳軟了,叔叔抱!” 勝楚衣的神色便有了些為難,“阿蓮,你已經(jīng)長大了,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叔叔還是牽著你走吧?!?/br> 蕭憐這才心中有些小得意地站了起來,將手遞過去,跟著他回了那座被拆了的小屋,“叔叔,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勝楚衣腳步停了下來,思索了一番,悠悠嘆道,“七年,叔叔整整等了你七年?!?/br> “那么叔叔,阿蓮有些糊涂了,不知自己現(xiàn)在幾歲?!?/br> “你啊,該有十七歲了?!眲俪禄仡^,因著那罪印的緣故,滿面的邪魅之色,卻對著她滿心滿眼地都是醉人笑意,之后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向前走。 蕭憐心頭當(dāng)下橫過一道電光,厲聲道:“叔叔,你的劍呢?” 勝楚衣的腳步立刻停了,“劍……,是啊,我的劍呢?”他回身抓了蕭憐的肩膀,“阿蓮,叔叔的劍呢?你看見了嗎?我的霜白劍呢?” 他輕推開滿臉震驚到無法言喻的蕭憐,驚慌失措地在滿地狼藉之中尋找,“叔叔的劍呢?霜白劍呢?去哪兒了?沒了劍,如何守著阿蓮?沒了劍,我又是誰……!” 他從慌亂到狂怒,周身威壓四氣,將身后的蕭憐掀了倒退數(shù)步,一口血涌上咽喉,從嘴角沁了出來。 霜白劍! 叔叔! 阿蓮! 原來他就是那個死了七年的木蘭芳尊啊! 他還活著! 本該白衣漫漫地站在繁花似錦的木蘭樹下之人。 原來早就已經(jīng)為了那個孩子,身披無盡黑暗,承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立在地獄中央。 而那個孩子可曾知道他為她做的一切? 那個孩子又是誰? 她蕭憐,又是誰? 蕭憐的肩膀再次被勝楚衣捉住,他放大的臉在她面前有些妖異的猙獰,“阿蓮,我想起來了,霜白劍還在白蓮宮,叔叔帶你回去,我?guī)愦蛏仙窕实睿屗麄児蛟谀忝媲?,親口向你懺悔,叔叔要讓所有人知道,他們殺了我的阿蓮,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他拉起蕭憐的手,拖著她向外走,可沒走出多遠,腳下的鎖鏈就到頭了。 勝楚衣拼命地想要掙脫那手臂粗的鎖鏈,卻無論如何也掙不斷,那該是他怕自己毒發(fā)時失控,專門精心為困住自己所打造的。 蕭憐被他扯在手中,憐憫地看了他許久,眼眶中淚光不停地打轉(zhuǎn),抬起小手輕輕撫上勝楚衣冰涼的臉頰,“好了,一場夢而已,醒醒吧?!?/br> 勝楚衣猛地抬頭,便只見蕭憐一只手刀落下,幾乎是用上了她全身的勁兒,正敲在他后頸上,整個人便兩眼一合,沉甸甸地栽進了她懷中。 蕭憐向后一個趔趄,將他勉強抱住,眼眶中的淚這才滾落下來。 她將勝楚衣放在腿上抱著,深深地,深深地垂著頭。 如果他是木蘭芳尊,如果那些夢都是曾經(jīng)的記憶,那么她是誰? 她在夢中見到他,喊他叔叔,白蓮圣女死于炎陽天火,她便裹挾著炎陽天火重生歸來。 幾個生生世世的穿越,往世的記憶早就煙消云散,她對于自己曾經(jīng)是誰,又如何死去,仇人是誰,早就不在乎了。 可現(xiàn)在,她在乎的這個人,卻在為了她當(dāng)年的死,承受著如此煎熬。 她輕輕地替勝楚衣理順已經(jīng)繚亂地長發(fā),看著他漸漸陷入沉睡,該是數(shù)日不曾安睡,如今終于安寧下來,便睡得格外香甜,“叔叔……” 蕭憐試著喚了一聲,又覺得有些別扭,撇了撇嘴,對著睡著的人做了個鬼臉。 …… 蕭憐不知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人靠在殘桓斷壁上,兩只手小心地攏著勝楚衣。她連續(xù)幾夜沒睡,困得發(fā)慌,直到腿上的人動了一下,才猛地醒了過來。 “你怎么樣了?” 側(cè)躺在她腿上的勝楚衣掀開眼簾,嗓子有些啞,“尚好?!?/br> 他也不起來,就枕在她腿上,翻過身來仰面看她,神色有些復(fù)雜,“我好像做了個夢,憐憐,你可知道?” “額,是嗎?”蕭憐看向別處。 勝楚衣只一眼,便知她又說謊了,“看來,是真的做夢了?!?/br> “啊,內(nèi)個……”蕭憐不知該怎么接這個話茬,是跟他討論一下他的馬甲,還是跟他討論一下自己的馬甲。 “但說無妨,我都干什么了?” 蕭憐想了想,“額,內(nèi)個,也沒干什么,無非就是到處找你的霜白劍。” 勝楚衣緩緩坐起身來,低頭稍加整理了衣袍,腕上的鎖鏈發(fā)出嘩嘩的響聲,“所以,你都知道了?” 蕭憐見他背對著自己,立時眼珠子轉(zhuǎn)的飛快,雙手抱拳,“啊,是啊,大劍圣木蘭芳尊嘛,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勝楚衣驀地抬起頭,“僅此而已?” “那還應(yīng)該有什么?”蕭憐眨眨眼。 勝楚衣兩眼一彎,“沒什么了,如此甚好?!?/br> 蕭憐立刻警惕起來,“好什么?” “免去我與你娓娓道來,省了許多麻煩?!?/br> “對,如此甚好!” 蕭憐湊到他身后,小心道:“你體內(nèi)的幽曇之毒還會再發(fā)作嗎?” “暫時應(yīng)該不會了,花很快就到?!?/br> “哦,那么,你既然就是木蘭芳尊,那白蓮圣女……” “白蓮圣女就是白蓮圣女?!?/br> 蕭憐的話說了一半,被他給懟了回去,就不敢再往下問,下巴抵在他后肩,改問旁的,“那你,喜歡她嗎?” 勝楚衣淡淡回頭與她對視一瞬,“我對她……,視如己出?!边@四個字,他若是換了從前,敢于日月昭昭之下朗聲道出,可如今卻說得十分艱難。 蕭憐的下巴稍稍一沉,你對我視如己出?“那如果阿蓮長大了呢?比如,長得跟我一樣大?” 勝楚衣眼一閉,心一橫,“她長到雞皮鶴發(fā),也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你就算變成十歲的孩子,也是本座的女人!” 蕭憐的嘴角一抽,勝楚衣叔叔,看來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你要是發(fā)現(xiàn)這個你心心念念在尋找的,被你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已經(jīng)變成你的女人,還莫名其妙地給你生了個孩子,不知你會如何自處! “好了,過來?!眲俪律焓謫舅?。 “又干嘛?”蕭憐已經(jīng)被他“過來”兩個字嚇出毛病來了。 “抱抱?!?/br> “……” 她見他這幾日消瘦地厲害,此時稍稍恢復(fù)了一些神采,卻依然憔悴地令人心疼,便不忍拂他的意,乖順地爬了過去,窩進懷中,貓兒一樣,周身泛起淡淡的光暈,立時暖如一輪小小的太陽。 “你真的沒事了?”蕭憐抬手,在他眉心的罪印上拂過。 “沒事了,等到血幽曇送到,便可徹底無礙?!?/br> “那萬一花又被劫了怎么辦?不如我替你去接應(yīng)一下?” “不必,有憫生、弄塵二人親自護送,萬無一失?!?/br> “哦?!?/br> “憐憐?!?/br> “嗯?” “我有些累。” 蕭憐趴在他膝頭眨眨眼,“那就再睡會兒?!?/br> “睡覺恢復(fù)太慢?!彼曇粲肿兂闪搜鴰焺俪?! “……”蕭憐警惕地抬頭,“那怎么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