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興什么？”韻之慵懶地問，“我渴了……”

    扶意匆忙收斂心思，起身過來，嗔道：“真真是千金小姐，二小姐您稍等，我給您沏茶去?！?/br>
    第77章 紀(jì)州水土真真養(yǎng)人

    韻之還迷迷瞪瞪，喝了茶水緩過幾分精神，一面問什么時(shí)辰了，一面又好奇扶意：“你剛才在笑什么，有高興的事？”

    扶意敷衍說：“就是看看夕陽，怎么笑了？你睡迷糊了吧?！?/br>
    韻之揉著腦袋，黏黏糊糊說：“你們也不叫我?！?/br>
    只見芮嬤嬤來，道是東苑擺晚飯了，老太太要去，就等二小姐醒來。

    韻之不愛在她爹娘跟前做規(guī)矩，可也不好推辭祖母，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換了衣裳出門來。

    好在晚飯只有姑娘們跟著老祖母，其余夫人女眷都在別處，二夫人和少夫人過來伺候了一回，就被勸走了，孩子們在祖母跟前自在又歡喜，嘰嘰喳喳說著下午的戲，一餐飯吃得還算愜意。

    席至中旬，少夫人又來了，進(jìn)門說：“奶奶，我家延仕來了，來向您請安?！?/br>
    她看了眼在座的姑娘們，老太太會意，笑道：“不妨事，都是世家親眷，從小也認(rèn)得，叫延仕進(jìn)來吧。”

    不久，便見文質(zhì)彬彬的年輕男子跟隨少夫人而來，他樣貌英俊氣質(zhì)溫潤，徑直到老太太跟前行禮：“給您請安，晚輩來遲，實(shí)在失禮?！?/br>
    老太太笑道：“你公務(wù)繁忙，昨日來過，今日本不必過來，難得你這孩子禮數(shù)周全，要叫你jiejie拿好酒招待你?！?/br>
    她問大孫媳婦外頭都有誰在，便說：“叫平珞、平瑞好生招待他們的小舅爺?！?/br>
    邊上女孩子們，早已起身待客，見閔延仕向祖母行禮后，紛紛福了福，閔延仕亦作揖回禮，再與老太太問候幾句，很快就被少夫人帶了出去。

    一路往正廳走，閔延仕道：“好些日子不見，府里的姑娘們都長大了?！?/br>
    少夫人笑道：“是啊，韻之都十七了，我婆婆已經(jīng)在為女兒準(zhǔn)備嫁妝，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姑娘就該出閣了?！?/br>
    閔延仕道：“初霖也快了，爹娘在為她張羅婚事，只不過一時(shí)半刻還沒有中意的人家?！?/br>
    少夫人在娘家時(shí)，沒少被這個嫡出的meimei欺負(fù)，自然不在乎閔初霖的事，但弟弟閔延仕向來溫和懂禮，在兄弟姐妹中十分和睦友善，她少不得關(guān)心：“昨日奶奶來，提到你的婚事，要為你相看好姑娘?！?/br>
    閔延仕道：“戶部事務(wù)繁忙，我哪有閑心想那些，jiejie快別提了?！?/br>
    少夫人有些話不便也不忍心對弟弟說，想來延仕心里明白，作為長房長孫，他身上肩負(fù)的責(zé)任。

    剛好見扶意和五meimei迎面走來，二人見少夫人身邊有客，禮貌地停下腳步，少夫人便介紹：“這是我娘家的弟弟，慧兒總是認(rèn)得的?！?/br>
    慧之已是大方行禮：“閔家哥哥好?！?/br>
    少夫人又對弟弟說：“延仕，這位是韻之的先生，從紀(jì)州來的言姑娘，想來你們讀書人應(yīng)該聽過她的名頭，紀(jì)州博聞書院的大才女?！?/br>
    閔延仕的確聽說過博聞書院，也知言夫子有個女兒才學(xué)頗高，待抬眸細(xì)看一眼，目光一時(shí)定住了。

    扶意欠身行禮，沒有抬頭看，也不接少夫人的夸贊，之后隨慧之別過，便一起進(jìn)門去。

    少夫人繼續(xù)帶著弟弟出來，一面笑道：“老太太說，難得有個人能降服我家的混世魔王，韻之如今跟著扶意念書學(xué)道理，長進(jìn)了不少，扶意有涵養(yǎng)有學(xué)識，家中無人不喜歡她?！?/br>
    閔延仕跟在jiejie身后，不禁回眸看了眼，但二位姑娘已經(jīng)進(jìn)了小廳，再看不見了。

    姐弟倆來到正廳，少夫人將弟弟交給自己的丈夫，而閔延仕已經(jīng)看見祝镕，祝镕也朝他招了招手，要他去那邊坐。

    少夫人叮囑道：“也好，你們是同窗同席的兄弟，但別貪杯，明日都還要當(dāng)差?！?/br>
    開疆今晚也來了，嚷嚷著吆喝：“你怎么來得這么晚，趕緊罰酒三杯?！?/br>
    閔延仕先斟酒去敬各位長輩和官場前輩，一圈轉(zhuǎn)下來，才方坐定。

    開疆便說：“怪拘束的吧，不如我們辭了，去祝镕的小院里喝，他如今不跟著老太太住，終于斷奶了?！?/br>
    祝镕瞪著開疆，那小子哈哈大笑，給閔延仕斟酒：“閔郎中，你請啊?！?/br>
    閔延仕本想和祝镕說說朝廷的事，談一談各自的公務(wù)，被慕開疆在邊上嘻嘻哈哈給攪得說不上正經(jīng)事，想著也好些日子沒輕松自在了，便三杯酒下肚，一齊談笑風(fēng)生開。

    不多久，老太太那邊先散了，眾人起身相送，閔延仕再次看見了那書院的女兒。

    祝镕前去送他的祖母，只有開疆在一旁，他喝得半醉，玩笑著說：“我原以為，韻之meimei是京城女眷里的佼佼者，如今才知山外有山，紀(jì)州水土真真養(yǎng)人，不愧是我大齊發(fā)跡之地?！?/br>
    閔延仕以為他說的是言姑娘，但見開疆醉醺醺的，也沒敢搭話。

    此時(shí)祝镕已經(jīng)回來，說道：“賓客們陸續(xù)散了，要不要去我院里看看?！?/br>
    他們幾個年輕人便辭過長輩，結(jié)伴往西邊小院去，祝承乾看著兒子走在幾個孩子之間，氣質(zhì)出挑、大方瀟灑，面上不禁浮起滿足的笑意。

    二老爺祝承業(yè)不經(jīng)意看見，卻是心里一陣發(fā)緊。

    祝镕到底是撿來的，還是大老爺和外室養(yǎng)的，家中人人心里有本賬，只怕再過幾年，老太太和他兒子就要動心思，讓祝镕認(rèn)祖歸宗。

    如此一來，祝家的爵位斷然到不了他東苑的手上，祝承業(yè)雖已兒孫繞膝，但不得不承認(rèn)，長子次子的天資天分都不及祝镕高，將來在官場仕途也早晚被祝镕比下去。

    兩天的壽宴，本是順順當(dāng)當(dāng)，祝承業(yè)滿心歡喜，到這一刻，突然又危機(jī)上了心頭。

    扶意隨老太太回內(nèi)院后，和韻之窩在屋子里說了半天大小姐的事。

    她和祝镕約定暫不提大小姐是否曾經(jīng)懷孕，于是只告訴韻之，先嘗試與王府和平地商量，想辦法送大小姐回婆家，盡量不叫外人傳風(fēng)言風(fēng)語，也不鬧的祝家和王府決裂。

    韻之只關(guān)心jiejie還要被關(guān)多久，扶意反問她那屋里缺什么少什么沒有，大小姐的確是被軟禁，但想來不敢有人折磨傷害她。

    “表哥說，往后他隔三差五就去探望，好讓你放心?！狈鲆獾?，“咱們除了哭鬧一場，再做不了別的，連門都打不開，韻之，我們等一等可好？”

    “我聽你們的，但總要有個期限，這幾年我傻乎乎地以為，jiejie在莊子里靜養(yǎng)不想見人，我想著連奶奶都不見，我就不敢多事，畢竟她是大伯的女兒，沒想到……”韻之很懊惱，“我若早些鬧一鬧，就好了?！?/br>
    扶意說：“怎么能怪你呢？”

    韻之又說：“怪你，不早些來我家，我一個人也做不成什么?！?/br>
    扶意哭笑不得：“好好，怪我怪我?！?/br>
    韻之在扶意身上蹭一蹭，嬌然道：“你大我兩個月，兩個月也是jiejie，你就要讓著我?！?/br>
    之后她們又去老太太跟前，一道喝了消食醒酒的湯，祖孫幾人說了會兒話，老太太就命廊下的婆子送扶意回去。

    說家里賓客怕是還未散盡，別撞上了外客，要婆子們護(hù)著點(diǎn)扶意。

    便是那么巧，一行人在清秋閣外與祝镕相遇，而祝镕身邊還有慕開疆和閔延仕。

    兩處見禮，內(nèi)院的mama們擋著扶意道：“公子們都喝了酒，路上且小心，府里備了馬車，可別騎馬了。三公子，您送了客回來，也早些休息才好，老太太惦記著呢?！?/br>
    扶意被擋在后頭，規(guī)規(guī)矩矩沒有抬眼張望，之后被簇?fù)碇M(jìn)了清秋閣，就不知外頭的事了。

    夜里洗漱時(shí)，香櫞笑著說：“咱們書院里，雖也是少年郎無數(shù)，可大多家境清貧，氣質(zhì)孱弱，這兩天在東苑見了好些貴公子們，真真大開眼界，就方才跟著三公子的兩位，也是氣宇非凡。如此想來，我們書院的寒門學(xué)子們，便是科考來了京城當(dāng)官，也差著人家一大截，可見仕途艱難。”

    扶意道：“腹有詩書氣自華，金銀堆砌的虛有其表，撐不住什么場面，高門貴府的公子里，也多得是紈绔子弟扶不上墻。但寒門苦讀的學(xué)生有他可貴之處，世族公子們投胎好，難道就有錯？有出息的人，終究有出息，自先帝起，我朝以科舉取士，多少寒門躍升貴族士大夫，又有多少官家貴族沒落，祝家這般傳承三百年的世家大族，已是鮮少可見?！?/br>
    第78章 二房心計(jì)

    這是自然，大齊能出幾個祝家，您看二夫人挑兒媳婦，簡直跟皇帝選娘娘似的?！?/br>
    香櫞說著，抱起扶意替換下的衣裳，要去交給外頭負(fù)責(zé)浣洗的下人，一并連她自己的衣衫，都不必親自動手。

    翠珠說她在這府里，算得是一等的下人，只不過因是跟著言姑娘從外頭來的，不能照著算，不然和緋彤她們一樣，除了伺候好小姐之外，其余的活兒都不用干。

    香櫞回來后便說：“奴婢跟您來了這家里，不用干活，沒人打罵，每天山珍海味換著吃，出門前我還害怕來著，現(xiàn)在來了都不想走了?！?/br>
    扶意笑道：“你呀，吃得臉蛋子都圓了?！?/br>
    香櫞嘿嘿笑著，提起家里老太太的話，搖頭說：“那時(shí)候議論大戶人家，老太太說什么山珍海味天天吃，早晚也是要膩的，我看就是她老人家沒過過好日子，這大戶人家的山珍海味那也是換著吃，一樣?xùn)|西還能做出百種味道，怎么能膩呢，反正我是不膩。”

    “把你輕狂的，你也就記得吃了?！狈鲆庹f，“玩了兩天，該收收心，明日要早起，預(yù)備姑娘們來念書?！?/br>
    香櫞又夸贊：“您那堂姐每次見了面，橫豎不對付，只會哄著老太太欺負(fù)您，再看看這家的女孩子們，到底是出身高貴有教養(yǎng)，我一見姑娘們就喜歡?！?/br>
    扶意嫌她聒噪，那小丫頭自己躺下了，還叨叨半天，而扶意的心思早已飛到清秋閣外去。

    想起午后在內(nèi)院與祝镕說的那些話，不禁面上作燒，裹著被子滾進(jìn)床榻里。

    她心里明白，即便自己有反骨的心，有離經(jīng)叛道的勇氣，終究還是做了一樁不會有結(jié)果的事。

    來這家時(shí)日不長，可冷眼看著一大家子人的言行與性情，心里已是算得八八九九，祝镕將來必定是要繼承爵位的人，如此，祝家未來的公爵夫人，又豈能是她這樣小門戶……

    扶意翻了個身，卻想，小門戶怎么了？

    寒門學(xué)子能憑學(xué)識才干入仕為官、光耀門楣，乃至功勛卓著載入青史，她小門戶出身的女子，哪里不如人？

    那日祝镕親口對她說，不要放棄心中的念想，可見他在江上就已經(jīng)看透，他是知道自己的。

    想到這里，扶意反而臉不紅心不跳，她與祝镕的情意，與做不做公爵夫人不相干，就算這輩子孤身一人，她所盼所想，依然是憑自己的本事，能有一番作為。

    心里踏實(shí)下來，扶意安逸地閉上雙眼，將來的事誰也不知道，可她絕不輕言放棄。

    夜深人靜，熱鬧了兩天的祝家，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東苑內(nèi)室臥房里，二夫人洗漱更衣，疲倦地正要歇下，丫鬟們卻引著丈夫進(jìn)門來。

    姜氏不禁問：“怎么過來了，梅氏身上不自在？”

    祝承業(yè)說：“有些話要與你說，心里不踏實(shí)?！?/br>
    姜氏道：“這兩日一切順意，你怎么反而不高興？有人說閑話不成？”

    祝承業(yè)在榻上坐下，姜氏不得不起身來，披了件衣裳陪在一旁。

    “夜里我見大哥沖著祝镕笑，滿眼的歡喜。”祝承業(yè)說，“我想著，他早晚要讓祝镕認(rèn)祖歸宗，心里就不痛快?！?/br>
    “孩子是老太太當(dāng)初抱回來，當(dāng)著全族的人說，從廟里撿的。”姜氏道，“我心里雖也猜忌，可想想當(dāng)時(shí)的情景，先帝和當(dāng)今皇上都知道的事，他們要想改口，難道不怕欺君之罪？”

    祝承業(yè)道：“平珞和平瑞的資質(zhì)，我心里明白，幾個兄弟比一比，祝镕樣樣都出挑。那小子是有野心的，看著為了不越過兩個哥哥，寧愿到宮里去當(dāng)侍衛(wèi)，可他求學(xué)那些年，拼了命的念書圖什么？如今別看是侍衛(wèi)，那也是離皇帝最近的人，這小子不僅有野心，還精明得很?！?/br>
    姜氏無奈：“我們平珞和平瑞，也是京城世家公子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更何況，只要老太太和她兒子不改口，族人還能讓個撿來的孩子繼承家業(yè)？祝家三百年的血脈，就斷在這里？”

    祝承業(yè)道：“他們自然能有法子，你說血脈香火，往上數(shù)三百年，中間就沒點(diǎn)外人不知道的事？非要爭起來，血脈算什么？”

    姜氏道：“好好的，說什么喪氣話，只要不能證明祝镕是這家里的孫子，有的是人不讓他們?nèi)缫?，老三家就先不答?yīng)?！?/br>
    “不提他們?！弊３袠I(yè)越發(fā)嚴(yán)肅起來：“過些日子，我打算親自向老太太開口，把韻之接過來，你我親自教養(yǎng)管束。再兩個月，四皇子妃就生了，我們要早做打算，不論她生男生女，都要把韻之送進(jìn)宮去?！?/br>
    “這是自然?！钡狭碛兄饕?，說道，“你不覺得韻兒這些日子會說話了，同樣的事，擱在從前，只會惹得我們生氣，如今聰明多了，都是言姑娘的功勞?！?/br>
    “你的意思……”祝承業(yè)道，“讓她繼續(xù)留在老太太身邊？”

    “外人都知道，她是老太太養(yǎng)大的，說出去多體面，我們也不必到如今再糾纏著要接她回來?！苯蟿裾煞虻?，“她跟著言姑娘，學(xué)了點(diǎn)聰明圓滑的世故，往后進(jìn)宮到了貴妃身邊，日子也好過些。你想想你那女兒的毛躁脾氣，去了貴妃娘娘身邊，就宮里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她活得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