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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清明上河圖密碼6:醒世大結局在線閱讀 - 第7節(jié)

第7節(jié)

    魯仁頭腦一嗡,像挨了一錘。

    “你莫怕,這是你自家的事,我不會告發(fā)你,更不會脅迫你。以你這米豆般小膽,你受的罪已遠勝過徒刑,更苦過殺頭。你那兒子恐怕也與你一般。我只勸你莫再受人脅迫,做這些歹事。愧上添愧愧更愧,罪外加罪罪更罪。阿鼻地獄便是這般來的——好了,我不但餓,說了這些閑話,口也干得灶洞一般了。你去給我尋些吃食來。吃飽喝足,我繼續(xù)在這安樂袋里睡覺,等那人來取我。你也好放心尋你的解脫去——”

    魯仁猶豫良久,還是從車轅邊取下水袋,過去解開了麻袋口??

    五、醫(yī)心

    陸青行至新鄭門外,來尋王倫的另一好友溫德。

    溫德年近四十,家中世代行醫(yī),他曾考過一回太醫(yī),沒中,便丟了這念頭,在這西城腳開了間醫(yī)鋪。陸青走到醫(yī)鋪門前時,夜已深了,醫(yī)鋪門卻仍開著,里頭透出油燈光。

    溫德才給一個老者問過診、配好藥,那老者從腰間解下一個小綢袋,邊摸錢,邊傷老嘆貧。陸青看他衣著神色,并非窮寒之人,只是慣于倚老貪討小利。溫德也瞧出他這心思,卻只笑了笑:“都是尋常藥,您隨意付兩文錢就是了?!薄皟晌??怕是少了?”“不少,不少,比一文多一倍?!崩险呙⒆コ龅囊话雁~錢塞回袋里,果真只拿了兩文出來。溫德笑著接過,隨手丟進桌邊的陶罐,送老人走到門外:“夜黑了,您仔細行路。”一扭頭,才發(fā)覺陸青,先是一愣,隨即瞇起眼笑道:“忘川?難得逸人出山,快請進!”

    陸青抬手問過禮,才舉步走進醫(yī)鋪。里頭三面排滿藥柜,中間只剩幾尺寬空處,又擺了張桌子,一椅一凳。陸青便在那圓凳上坐了下來。

    溫德關好門,從桌上茶盤中提起一只陶壺,倒了盞水遞了過來,湯色清白:“我那渾家這兩日犯了春疾,已經去后頭睡了,爐火也熄了,便不給你點茶了。春宜護肝,這是熬的白菊葛根湯——”

    陸青笑著接過:“溫兄只醫(yī)身,不醫(yī)心?!?/br>
    溫德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說的是將才那老者,便又瞇起眼呵呵笑起來:“我只是半上不下一郎中,哪里敢醫(yī)人心。連孔圣人都說,老來戒之在得。越老越貪,怕是人之常性,否則何必言戒?何況只爭幾文錢,有何妨害?怕的是,老來貪占權位,不肯退閑,那便真如孔圣人所言,老而不死謂之賊——對了,那楊戩是你??”

    楊戩死后,陸青頭一回與人談及此事,心里隱隱有些不自在,只微微頷首,并未言語。

    “去年那燭煙計失敗后,王浪蕩說要去請你相助,我還說決計請不動你,誰知竟被你做成了——唉!那毒煙蠟燭還是我熔制的,非但沒能動到老賊分毫,反倒害了棋奴性命??”

    王浪蕩是王倫綽號。溫德言罷,又重重嘆了口氣,眼中竟閃出淚來,他忙用手背擦去。

    陸青淡淡應了句:“李彥替了楊戩。”

    “我也聽聞了?!睖氐掠致冻鲂┬?,嘆了口氣,“此事便如我行醫(yī),常會遇見些老病根,年年治,年年犯??蛇@些人上門來,怎好不治?治一回,多少能好一陣,人也能多活些時日。行醫(yī),不過是跟上天爭時日。實在爭不得了,也就罷了。”

    陸青頓時想起了因禪師那句遺言,“豈因秋風吹復落,便任枯葉滿階庭?”兩者言雖殊,義卻同。溫德面慈心善,天性和樸,卻又毫不愚懦,于善惡之際,始終能見得分明。

    陸青自幼修習相學,見過無數殘狠卑劣,于人之天性,早已灰心。此時卻不由得贊同孟子所言:“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人乃萬物之靈,這一點靈光中,不僅有智,更有善。只是,靈之為靈,極珍也極弱,如同冰原一點微火,略經一陣寒風,便即熄滅。能保住這點微光者,極少,卻并非沒有。佛家有“薪火相傳”之說。這荒寒人世,正是憑借這些四處散落之微光,方能見亮,才得存續(xù)。而心中懷亮之人,如同暗室之中,對燈而坐,也自然比旁人安適淡靜??

    他正在出神,溫德笑著問道:“忘川之畔人何在?”

    陸青也笑了笑,但旋即正色:“我是來尋王倫。”

    “哦?你也未見他?去年十一月初,我跟他聚過一回,之后便再沒見他影兒?!?/br>
    “我也是那時見了他一面。他被楊戩捉捕了?”

    “嗯。不過,我也只是聽聞?!?/br>
    “方亢兄說王倫投靠了楊戩?!?/br>
    “你莫聽他亂說,他只是妄測。你我都該知曉,王倫人雖浪蕩,但絕做不出那等卑濫之事。”

    “清明那天,他在東城外?!?/br>
    “哦?我也正要說這事。那天,我趕早去東郊上墳,強邀了方亢一起去踏踏青、散散悶。晌午回來后,在汴河北街葉家食店吃了碗面。才吃罷,便一眼瞅見王倫從店前急匆匆往東頭走過去,穿了件紫錦衫,以前從沒見他穿過。方亢背對著街,并沒瞧見。我怕他和王倫又爭罵起來,便忙付了錢,借口有事,讓方亢先走。等他走遠,我才急忙去尋王倫,一直尋到郊外那片林子,都沒尋見。后來才知,你竟也在那里,楊戩也死在虹橋上。”

    “王倫上了一只客船?!?/br>
    “他離開汴京了?”

    “沒有。不過從此消失不見?!?/br>
    “消失不見?”

    “那船,是楊戩安排的?!?/br>
    “這王浪蕩到底在做什么?對了!我醫(yī)過一個海貨商人,他正月底去了登州,說在登州見到了王倫,身邊還跟了兩個漢子,神色瞧著有些不善?!?/br>
    “正月十五,王倫托人給我捎來封信,那人說王倫在山東兗州?!?/br>
    “兗州、登州,他一路往東,去做什么?”

    “不知?!?/br>
    “我還聽個人說,前一陣在金明池邊,瞧見他和那個唱奴李師師同上了一只游船。這王浪蕩,浪蕩得沒邊了。我想去打問打問,可那唱奴的門,又不是咱這等人輕易能登——”

    陸青聽了,心頭一寒:此前,王倫一心刺殺楊戩。如今楊戩已死,他卻行蹤難測,莫非又在謀劃新計?李師師曾得官家臨幸,王倫接近李師師,難道想??

    第五章 世態(tài)

    理亂在人。

    ——宋太宗?趙光義

    一、杯盤

    秦檜覺著自己應該姓“勤”才對。

    世人往往以勤為苦,他卻以勤為樂,一刻都不愿閑。又極愛結交人,即便里巷孩童、街頭力夫,甚而乞丐,他都從不冷臉相對。當年他讀《論語》,見孔夫子勸弟子讀《詩經》,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迸d是感發(fā)情志,觀是考察世風,群是切磋互啟,怨是針砭時政。他卻覺著,何止詩,世間眾人,不論高低,其言談話語,皆是學問,皆可興觀群怨。

    清明那天,秦檜去東城外替妻子的姑父辦事,在虹橋上目睹了那場神仙異事后,他有些渴,便去橋北頭的霍家茶肆吃茶。旁邊桌上坐著兩個船工模樣的人,年紀和他相仿,都是三十出頭。其中一個話語沉緩、意態(tài)不俗;另一個則勁健有力、血氣旺盛。秦檜便笑著端起茶碗湊過去攀談,一來二去便入了港。兩人一個叫吳用,一個叫張青,是初次到京城,正在尋下處。秦檜和兩人談得投機,尤其吳用,腹中藏了不少詩書,頗有些睿見,便執(zhí)意邀兩人去自己家中暫住。兩人抵不住他的盛情,便跟了去。

    到了家,妻子王氏見他又招了外人來白住,且是兩個窮漢,登時沉下臉,撂下手里正在擦拭的那只鑲銀燭臺,轉身去了里間。連使女也冷聲喚走,不許斟茶。吳、張二人立在堂屋中,好不尷尬。秦檜卻經得多了,先笑著請兩人落座,自己取過茶壺,見里頭還有半壺溫茶,便給兩人各斟一盞,安撫了兩句,才進到后面。

    妻子王氏坐在臥房窗邊,握著把白石小槌,正在研缽里搗弄胭脂膏,她使著性兒,杵得乒乓亂響。那使女守在一旁,惶惶無措。秦檜這妻子家世赫赫,祖父是神宗年間的名宰相王珪,如今王家雖然不抵當年,但余威猶在。王氏的姑父是當今鄭皇后之弟、同知樞密院鄭居中。還有一位表姐,是當今才女李清照。

    秦檜家世則甚是低微,父親只做過一任縣令,家境清寒,又早早謝世。秦檜一邊靠教私塾謀生,一邊苦讀應考。從十六歲起,連考四屆,二十五歲,終于得中進士及第。王家榜下?lián)裥?,將女兒嫁給了秦檜。

    秦檜何曾近過這等貴家女兒,不但容色妍麗,美玉一般。那一言一笑,一舉一動,更是處處透出瑩瑩貴雅之氣,令秦檜頓覺自己渾身塵泥。得了這個妻子,歡喜不亞于中進士。秦檜不知該如何尊、如何敬、如何愛、如何惜,才抵得上妻子這嬌貴。

    他雖中了進士,起初只補授為密州教授。那點薪俸,僅夠養(yǎng)活一人。王氏受不得密州窮陋僻遠,更嫌秦檜這芥豆般官職,便留在京城父母家中,不肯隨他赴任。秦檜雖有些傷懷,卻毫無怨意,反倒更加慚疚。

    那幾年,當今官家為揀選文學才士,于科舉之外,又創(chuàng)設詞學兼茂科。每試只取五人,考中則可授館職。館職是清貴之職,在宮中崇文院的史館、昭文館、集賢院及秘閣任職,所選皆為天下英才,一經此職,便為名流。

    秦檜自少年時,便渴慕能入館閣,成為歐陽修、蘇軾一般的天下名士領袖。因此,他勤磨文筆,從未一日中輟。這些年更悉心揣摩官家好惡,知道當今官家最愛端雅俊逸文風,便加力習學漢唐文章、六朝韻致。

    一番勤,必有一番幸。為了和妻子團聚,三年任滿、回京待選時,他應考詞學兼茂科,竟一舉得中。不過,他并未得授館職,而是被任命為太學學正。

    秦檜先還有些失落,卻被妻子一番話罵醒:“你個村腦袋、泥眼珠,如今的館職,早已不是當年的館職。當年是萬中選一,如今卻成了年節(jié)里的粥飯,隨意濫賞。宣德門前那些戴幞頭、執(zhí)牙笏的,捉三個,就有一個帶館職。能和太學學正比?太學學正手底下管束三五千太學生,將來這些人登上朝堂,誰敢不記你的恩?你還在這里計得算失、嫌三怨四,你以為這美差平白就讓你占了?你若不是我丈夫,我姑父肯舉薦你?”

    秦檜聽了,心下大悟,忙跪到妻子面前,一把抱住她嬌軀,千悔萬謝,從楚辭到唐詩,揀了百十句麗文美辭,滿心滿意將妻子痛贊了一番。而后又立即前去拜謝姑父鄭居中。鄭居中起先對他不咸不淡,見他知曉好歹,也便著了意。得知秦檜夫妻仍在賃房住,便將自己京中的一院精致小宅賞給了他們。如今,秦檜住的便是這宅院。

    秦檜好交友,不時請朋友來家中盤桓相聚。妻子王氏并非一概不接納,也并非只看眼下窮富貴賤。她自幼經見得多,識人眼力遠勝秦檜。秦檜所交之人,若入得了她的眼,即便窮賤,她也不惜錢財,極力籠絡;否則,便是高官巨富,她也毫不容情。

    那天,秦檜帶了吳用和張青到家中,王氏只匆匆一眼,并未細看。秦檜到臥房里,先支走使女,而后甜言軟語,細說了一番。王氏果然回轉心意,讓秦檜去外頭待客,她在簾后潛聽。秦檜出去和吳用閑談了一陣,再進到里頭時,王氏只淡淡說了句:“拿定瓷杯盤?!?/br>
    他們家中共備有六套杯盤,分別是汝、官、哥、鈞、定、磁六窯瓷器,由精到粗,分作六等。王氏鑒定來客是哪等人,便用哪等杯盤,肴饌酒果相應也自有分別。唯有前三等人,王氏才肯出力出錢來款待,后三等全由秦檜自己支應。王氏將吳用和張青只定為第五等,便轉身回臥房,不再過問。

    秦檜樂得妻子撒手,便叫廚婦備了些菜蔬酒rou,款待吳、張二人,讓他們在客房中安歇。這一住,便是半個多月。秦檜傾心相待,那兩人也并未白食白住,這些天來,幫秦檜出了不少力。王氏知道后,也將杯盤升到了第三等哥窯。

    當然,秦檜每日見的人、忙碌的事極多,這兩人只是其中之一。

    最讓秦檜掛心的是太學,王黼升任宰相后,廢止了三舍法,重行科舉舊法。這不但關涉到萬千舉子,秦檜的職任也因之大動。三舍法時,學正權位極重,直接掌管太學生的升黜。換回科舉舊法,考中與否,則全由禮部試官決定。秦檜這學正一職便淪為閑差。好在他任期將滿,得盡早另尋他途。他四處探問吏部磨勘、差注消息,妻子王氏更是不斷囑托家中親故。

    不過,在任一日,便得盡一日責。太學生們如今心神大亂,全沒了規(guī)矩章法。尤其是秦檜最看重的兩個學生:一個是章美,本是前三甲之選,竟缺考殿試、返回家鄉(xiāng);另一個是武翹,讀書極勤進,如同秦檜當年。這陣子卻似變了個人,這兩日更是不見了蹤影。

    今天,秦檜去太學,仍未見到武翹,便騎了馬,去武翹家中尋問。到了武家門前,里頭傳來男女哭聲。秦檜忙下了馬,卻見一人騎馬奔了過來,是訟絕趙不尤。

    二、宿房

    周長清坐在十千腳店后院那棵槐樹下,一邊吃茶看書,一邊靜候。

    這時已過午后,雖已來了幾撥住店的客人,卻都不是要等的。周長清平素難得為事焦憂,這時卻也有些坐不住了。手里那卷《史記》一直停在《絳侯周勃世家》那一頁,始終翻不過去。他不禁自哂一笑,如此經不得陣仗。

    他定了定神,讀過了那一頁。其后所記是西漢名將周亞夫平叛七國之亂,率軍坐鎮(zhèn)昌邑,不論叛軍如何挑釁,均不動如山。一夜軍中噪動,周亞夫卻安臥不睬,第二天,混亂自息。周長清讀到此處,越發(fā)自愧,放下書卷,抬頭望向綠槐碧空。

    他極贊賞馮賽這計策,用那八十萬貫釣引出李棄東和譚力四人。昨天馮賽捎來口信,說譚力四人中的一個果然去過范樓,打問出了汪石被害一事。如此,譚力四人與李棄東果真成了仇敵,他們心懷大恨,必定會極力尋見李棄東。巨款加大恨,釣出他們的勝算便增加不少。

    想到那八十萬貫,周長清不禁笑嘆了一聲,造化果真弄人。那李棄東如此精細聰智,竟這般輕易便丟了這筆巨款。這些錢又被馮賽當作無用之物,隨意丟在爛柯寺,玩笑一般。

    那譚力四人若細想一番,應能推斷出:李棄東自然不放心將八十萬貫交給別人,清明那天一定會攜帶身邊。他們輕易便能打問出,李棄東那天遭遇意外,被炭商吳蒙強行捉走,馬和袋子寄放到了曾胖川飯店。

    眼下最關鍵一條是:他們是否都已知曉,那八十萬貫放在爛柯寺中?

    周長清得到馮賽口信后,立即去了旁邊的川飯店,向店主曾胖打問,是否有人來打問過柳二郎那匹馬?曾胖說:“怎么沒有?前兩天,先后有兩個來打問過。那馬馮相公騎走了,這一向他都寄住在爛柯寺里,我讓他們到那寺里尋去。周先生您也在留意那匹馬?那匹馬究竟有什么稀罕處?”

    “那馬是西域良馬,拿來配種極好?!敝荛L清含糊應過,心中卻暗贊馮賽推斷。那兩個人自然分別是李棄東和譚力四人使去的。眼下情勢便有趣了:

    首先,雙方都已知曉馮賽那八十萬貫放在爛柯寺;

    其次,雙方都重罪在身,更疑心此乃陷阱,都不敢輕易現身,親自去?。?/br>
    第三,如此巨額錢財,任何人見了,都難免動心,因而也不敢托人去??;

    第四,彼此都猜測對方必定會去取這八十萬貫,因而必會潛藏附近,互相窺伺;

    第五,譚力四人不但要錢,更要李棄東,以報汪石之仇。

    馮賽的主意是,既然雙方都在窺伺,便派個不相干的人,去爛柯寺取了那錢袋出來。讓李棄東和譚力四人都誤會是對方之人,必會尾隨跟蹤,如此便好逐一捉捕。

    崔豪聽了,立即說出一個人,叫陳三十二,這人信得過、肯出力,而且疑心重、膽子小,正好做那個鬼鬼祟祟去爛柯寺取錢的人。

    范樓和曾胖川飯店兩處疑問都落定后,崔豪立即去尋見陳三十二,說定了此事。今早,陳三十二去爛柯寺背了錢袋出來,照崔豪所言,沿汴河南街過虹橋,繞一圈回來,最后進到十千腳店后街那個院子。陳三十二毫不知情,瞧著果然是在替人辦一樁危險之事。崔豪、劉八和耿五三人則在沿途暗中監(jiān)視。

    周長清坐在這后院中等候消息,派了店中一個叫竇六的得力伙計暗中傳話。陳三十二進到那院子后,過了半晌,竇六從崔豪那里得來訊息:先后有兩個人跟在陳三十二后頭,一個是十來歲小廝,另一個是個閑漢,兩人都常在這汴河一帶走動??磥黼p方果然都被引動了,但都極小心,不肯輕易現身。

    這也在馮賽預料之中。接下來,便瞧后街那院子了。

    那院子門正對十千腳店后門。主人舉家回鄉(xiāng),才搬走不久,將鑰匙留給了周長清,托他轉賣,此事旁人并不知曉。

    照馮賽預計,李棄東和譚力四人必定會使人監(jiān)視那座院子,若是守在街口太久,必定會招人起疑。尤其是夜里,更難監(jiān)視。最便宜的法子,莫如住進十千腳店朝向后街的宿房,尤其是后門兩邊的那兩間,后窗正對著那院門。

    這兩間宿房是南房,背陰潮暗,通常人不愿住。周長清特意空下了這兩間,有人來投宿,讓伙計盡量引薦其他宿房。若是執(zhí)意要選這后門邊的房子,必定是李棄東或譚力四人所差。

    然而,周長清一直等到傍晚,又來了幾撥客人,都沒有選那兩間南房的。

    崔豪和劉八、耿五則在外頭繼續(xù)跟蹤那小廝和潑皮,也始終沒有再捎話回來,恐怕也沒跟出結果。

    見暮色漸起,周長清坐得渾身酸木,剛起身要活動身體時,卻見兩個男子走進后院。其中一個是三十來歲的漢子,身形瘦長,戴頂黑綢新幞頭,穿著件淺褐錦褙子,卻有些臟舊。另一個十八九歲,藍絹衫褲,生得妖妖翹翹的。周長清認得,是常在這虹橋一帶廝混的小潑皮,似乎名叫翟秀兒。周長清已先交代過后院主管扈山,也一直守在這后院里。扈山忙迎上去招呼,那漢子口里說要住店,眼睛卻直望向后門邊的宿房。周長清見了,心里一動,忙避轉過身,裝作去收拾桌上的書卷,側耳聽著。

    那漢子果然選了后門邊的宿房,兩間都要,扈山忙說其中一間已被客人預訂了,而且那房子潮暗。漢子卻說一向住南房住慣了。扈山又說那房子比其他的寬一些,可住兩人,房價多三十文錢,漢子又說不妨事。扈山便引兩人走到左邊那間,打開門,說叫人給他們打洗臉水,又問他們吃什么。漢子卻說已吃過,趕路困乏,要早些安歇,莫要攪擾。隨即便進去關上了門。

    周長清側耳聽著,不由得暗笑:是了。

    兩方已經來了一方,只是不知是哪一方。另一方呢?

    三、火困

    梁興在城里兜轉了一天。

    他原本要去紅繡院會那梁紅玉,然而,才進城門,就發(fā)覺身后有人跟蹤。是兩個漢子。他裝作不知,繼續(xù)前行,心里暗想:冷臉漢和摩尼教都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不知這兩個漢子是哪一路。

    他先沿著汴河大街慢慢走了一程,去紅繡院原本該向南,他卻從麗景門進到內城,向北拐到第一甜水巷,穿出巷子,走到榆林街口時,覺著有些餓了,見街角有家茶肆,便進去坐下來休息。他身上原本沒有多少錢,昨晚又用去大半,只剩不到百文錢,便只要了一碗煎茶、兩張胡餅,邊吃邊暗中留意。那兩個漢子停在身后不遠處一家靴店前,一個假意試門前擺的靴子,另一個在和店主搭話,兩人眼角都不時瞅向這邊。

    梁興仍裝作不知,繼續(xù)吃餅,無意間掃見街角停了一輛廂車,那車夫目光一碰到他,立即閃向一邊。身后車簾也微微一動。又一撥跟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