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fā)現(xiàn)我是藍(lán)道王室的人后就開始調(diào)查我, 掛我的視訊，躲著我，不是在煩惱究竟該怎么處理我才喝醉的嗎？”明辰呼吸有些紊亂, 看了休登兩眼就不看了，賭氣般的說：“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你不可能下得了手殺我, 不如直接簡單點離婚吧。”

    休登的臉上表情一時十分精彩, 他皺著眉道：“我躲著你是因為我怕被你知道這件事, 我怕你恨我?guī)缀鯕⒘四闼械挠H人, 當(dāng)初藍(lán)道王室中不乏無辜的人, 那些都是你的血親……”

    明辰也給他說得怔住，倏地轉(zhuǎn)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休登望著明辰此時的眼神, 倏地明白了什么。

    “你其實早就知道……或者說，你一直都記得你的真實身份？”休登輕輕說。

    “當(dāng)然記得，我又沒失憶過。”明辰說。

    當(dāng)初休登在克拉克森林遇到明辰的時候就知道他不是當(dāng)?shù)匦『?，他倒是詢問過明辰，不過那時明辰很害怕暴露身份便瞞著沒說，只說不記得自己到底是誰了。

    金發(fā)金眸是首都人的特征，也是藍(lán)道王室的標(biāo)志。但金發(fā)金眸在首都星十分常見，休登心大，又時隔四年，沒往王室失蹤的那個王子身上想，修好自己的飛行艦就大大咧咧地把明辰拐回家了。

    休登安靜下來，他是從赫頓嘴里得知伊凡小王子為什么會失蹤的，是赫頓在秘密清剿自己的兄弟，為了鞏固自己的繼承權(quán)，連年僅四歲的伊凡都不放過。只是明辰究竟是什么流落在克拉克那個原始的邊陲之地的，就不得而知了。

    明辰被自己的王兄追殺，他一直記得這個事情，應(yīng)該很害怕暴露身份，首都星對他來說就是個虎狼之地。

    休登不禁去想，當(dāng)初明辰是以什么心情跟著自己走的。藍(lán)道王室殘害赫爾蘭德家的時候，明辰又是什么心情。

    他安靜了片刻，忽然一把將明辰拉進(jìn)懷中緊緊抱著，明辰一時還有些抗拒地推了他兩把，不僅沒推開，反而被休登抱得更緊。

    “爸媽出事的時候，即便你因為身份問題自責(zé)了這么多年，你也不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我會心疼得爆炸。”休登在明辰耳邊呼吸急促地說，濕潤的溫柔氣息直往明辰脖子里灌。

    如果明辰?jīng)]有因此自責(zé)，他不可能會第一時間覺得休登會因為他是藍(lán)道家的人而恨他。

    休登對此一直毫無察覺，現(xiàn)在光是想一想心里就難受。

    “你真的不在乎我是誰嗎？”明辰也隨之安靜下來，小聲說著。

    “在乎啊?！毙莸撬砷_他，望著明辰那雙金燦燦的眼眸，柔聲說：“你還記得我們結(jié)婚那天晚上，我跟你說過什么嗎？”

    明辰道：“你說，能再來一次嗎？”

    說完休登一怔，隨后兩人都忍不住笑了笑。

    “你就光記得這個？”休登無奈地?fù)崃藫崦鞒轿⑽⒎杭t的耳垂，“你曾經(jīng)是我的朋友，然后是我的弟弟，現(xiàn)在是我心愛的人。友情，親情，愛情，我們跨越了這么多，對我來說這世上不會再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你不是藍(lán)道家的人，從始至終你的身份都是明辰，你永遠(yuǎn)都是赫爾蘭德家的人?！?/br>
    明辰眼尾有些紅，他皺著眉垂眸不知看向何處，長久地沒說話。

    休登重新抱著他輕輕在他腦后撫了兩下，繼續(xù)道：“我躲著你沒有別的意思，是怕你怪我?！?/br>
    他說完也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對，要不是明辰性格強(qiáng)勢，不喜歡拖延，當(dāng)即就把他叫醒處理事情，不然兩人都誤解了對方的意思，再拖個一兩天的，事情指不定要發(fā)展到什么不可挽回的程度去了。

    明辰輕輕深呼吸了一下，隨后才拍了拍休登的后肩，伏在他肩上閉著眼睛道：“以后有事就說清楚，你再掖著藏著，我扒了你的皮?！?/br>
    休登心里那點柔情蜜意一下全沒了，頂嘴道：“你自己也沒有說清楚就要離婚??！還有，你怎么能這么理智冷靜的決定跟我離婚呢？我太受傷了！”

    明辰一把推開他，徑自就往外走。

    休登趕緊拉住他，“我真的受傷了！”

    明辰轉(zhuǎn)頭怒瞪著他，“撒手！”

    休登看到他眼里有淚光，心里一下跟被捅了一刀似的疼。他并不想跟明辰繼續(xù)說過去的那些事，連他自己都不想去詳談，不管時隔多久，那都是兩人不愿提及的一段回憶。

    “你吃晚飯了嗎？”休登沒松手，只是走過去和明辰并行。

    明辰也沒再抗拒地想甩開他，看了眼時間道：“都快一點了，你才想起來問？”

    休登笑道：“回家我給你做宵夜吧?！?/br>
    “嗯?！?/br>
    休登死也不松手地牽著明辰離開了會議廳，希里兄弟看著兩人背影，莫名其妙地?fù)狭藫虾竽X勺。

    這么快就和好了？

    還以為會有場大戰(zhàn)呢。希斯探頭進(jìn)會議廳看了一眼，也沒有打過架的痕跡，當(dāng)即也松了口氣，將軍每次和先生吵完架脾氣都很不好，動輒殃及池魚，這么快就和好他們早就謝天謝地了。

    希爾貓著腰溜進(jìn)會議廳把地上散落的文件收拾起來，能回家睡個安心覺了。

    回家路上休登忽然說：“赫頓還在軍區(qū)，你想自己處理他嗎？”

    原本休登是想直接一刀了之的，但既然現(xiàn)在知道他曾經(jīng)迫害過明辰，那讓他痛快的死，休登就不太樂意了。

    明辰困乏地歪在一邊，閉著眼睛假寐道：“我不想見到他，你自己看著辦吧?！?/br>
    那畢竟是很久遠(yuǎn)的事情了，要說仇恨，除了對方是藍(lán)道王室外，明辰對赫頓還真沒什么特別的恨。過去的事他都有點忘了，赫頓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跟螻蟻無異，誰會和一只螻蟻計較什么。赫頓是追殺過他，但要是沒赫頓，他估計也遇不到休登。

    都過去二十多年了，明辰實在不想看到這么個糟心的人，來敗壞自己的心情。

    休登勾唇一笑，看著明辰俊美的側(cè)臉輕笑道：“好，我來處理。你別睡著了，半夜該餓醒了，今天累嗎？”

    明辰?jīng)]理他，休登還自顧自地開車說個沒玩，偶爾偏頭看他一眼。

    良久明辰才睜開眼睛對休登道：“你見過瑪婭了嗎？”

    “還沒，希斯把她禁在王庭?！毙莸钦f。

    明辰沉默幾秒，微微蹙眉說：“我想見她。”

    “好，我明天安排。”休登面色有些凝重，“你小時候，和瑪婭關(guān)系很好嗎？”

    明辰道：“忘記了，只記得一些片段，她會把自己的蛋糕分給我吃?！?/br>
    休登輕輕嗯了一聲，“她年長你幾歲，應(yīng)該都記得你們小時候的事。赫頓會知道你的身份，就是瑪婭告訴他的，瑪婭應(yīng)該早就知道你是誰了，沒挑明了說。嘖，她竟然會認(rèn)出你來?！?/br>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心那么大?！泵鞒綗o奈地笑了笑，偏頭對休登說：“其實你把我?guī)Щ丶业漠?dāng)天晚上，爸媽就認(rèn)出來我了。他們不知道赫頓想殺我，想立刻把我送回王庭，是我求他們不要說，把我扔回克拉克就行了，后來他們才瞞著高庭收養(yǎng)了我?！?/br>
    休登驚訝地抽了口氣：“所以從頭到尾就我不知道？”

    明辰笑了笑，到家了，下車前他在休登唇邊吻了一下，“做飯去吧?！?/br>
    翌日早上明辰在王庭那片常年被精心打理的花園中見到了瑪婭，她正在給心愛的花卉澆水，輕輕哼著歌，清晨纖薄的日光落在她燦爛的金色長發(fā)上，遠(yuǎn)遠(yuǎn)看著像副溫柔寧靜的畫卷。

    “你怎么會過來？”瑪婭注意到由遠(yuǎn)而近的腳步聲，偏頭看到明辰走來，她輕輕一笑，放下手中精致的小水壺，抬手將一縷腮側(cè)的柔軟金發(fā)繞到耳后去。

    “喝茶嗎？”瑪婭走到小桌旁，倒了兩杯花茶，邀請明辰在她身旁坐下。

    此時這片花園中依舊如往日那般靜謐，只是原本侍立在周圍的侍者，變成了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看押著曾經(jīng)手握大權(quán)的國王。

    明辰并不推脫瑪婭的邀請，徑自過去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端起花茶輕抿了一口，淡淡道：“很香?！?/br>
    瑪婭溫柔地笑著，望著遠(yuǎn)處在微風(fēng)中擺動的花朵，感慨道：“我們多久沒見了？三十年？”

    “快了。”明辰放下茶杯，像是跟她閑話一樣姿態(tài)隨意地靠在椅背上，瀏覽這處和記憶里早已不一樣的花園。

    “你見過我們親愛的王兄了嗎？”瑪婭轉(zhuǎn)頭看著明辰，露出小女孩般明亮又狡黠的笑意。

    “沒見，懶得見他，將死之人而已?！泵鞒秸f。

    瑪婭給又給他添了杯茶，輕笑道：“我也是個將死之人呢。”

    明辰?jīng)]說話，瑪婭靜靜道：“你會替我向大將軍求情嗎？”

    “不會?！泵鞒降f。

    瑪婭往自己的茶杯里丟了顆糖，隨口說了句：“這么無情？你開口的話，他一定會饒我一命的?！?/br>
    “不是只有休登想殺你，我也想要你的命，你踩到我們的底線了。”明辰語氣倒不慎冷淡，反而很隨和，像是在和她討論手中花茶的味道如何。

    瑪婭也像只是隨口一問，并不介意他這么冷酷的答案，反而笑起來，道：“我理解。我只是失敗了，如果我成功的話，你和小職還有切利，以及你們家的那個新成員，我也都會殺掉以絕后患。就像大將軍曾經(jīng)對我們藍(lán)道王室做的一樣，一個不留?！?/br>
    “為什么要堵上一切去做沒有把握的事？”明辰淡淡問道：“時間過去這么久了，你真的以為區(qū)區(qū)一個高庭系統(tǒng)就能罷免休登的軍權(quán)嗎？”

    瑪婭輕嘲道：“大將軍當(dāng)年發(fā)動武統(tǒng)前，有足夠的把握嗎？”

    “沒有?！泵鞒胶敛华q豫道：“那時我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一旦被抓，就先把小職殺掉再自戕的準(zhǔn)備?！?/br>
    瑪婭道：“大將軍視家人如自己的性命，他都愿意押上你們的性命放手一搏，我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你和他不一樣，當(dāng)初我們已經(jīng)窮途末路，休登不反抗我們?nèi)叶紩缓疹D殺掉。而你，休登給了你足夠的權(quán)力，曾經(jīng)的赫頓都沒有你這樣的高度，整個帝國除了休登沒人能轄制你。”明辰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望著瑪婭漠然道：“休登也不是赫頓，他對你從來都沒有威脅，你圖什么？”

    “沒有威脅……”瑪婭呢喃一句，隨后低頭輕笑起來。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明辰面前麻木地解開自己的衣裳，將上身不著寸縷地袒露在明辰面前，一直恬淡的笑意在這一刻忽地猙獰起來：“看看我！你還敢說他沒有威脅嗎！”

    明辰眼瞳微漲了一圈，瑪婭雪白的胸前有一道猙獰恐怖的舊疤痕，從鎖骨下方斜著延至腰側(cè)，不知已經(jīng)多久了，創(chuàng)面甚至都圓潤了起來，足有一指粗細(xì)，不知當(dāng)初傷口有多深，這么看著竟像是她早已被劈成了兩截，又拼了回來似的。

    國王身上有一道這么驚悚駭人的疤痕，竟然沒有人知曉。

    “這是休登做的？”明辰說完就注意到瑪婭有些微隆的小腹，一時心中微有震動。

    “他沒跟你說過吧?！爆攱I冷笑著慢條斯理穿好衣衫，“當(dāng)年赫頓想拉攏休登，就把我送給他，趁著他醉酒，把我當(dāng)畜生一樣塞進(jìn)他的房間，然后休登給了我這道疤痕?！?/br>
    明辰?jīng)]有說話，皺著眉像是在沉思什么。

    瑪婭回去坐下，兀自說道：“我永遠(yuǎn)都會記得那一瞬間身體被劈開的感覺有多恐怖，那是你想象不到的?！爆攱I忽然對明辰笑道：“同樣身為藍(lán)道家的人，你的命也太好了。四歲就能躲開赫頓的折磨，被烏奈和安柏將軍收養(yǎng)，活在寵愛里，即便中途赫爾蘭德家遭逢劇變，也有休登大將軍為你披荊斬棘?！?/br>
    明辰靜靜地看著她。

    “而我?！爆攱I面無表情地說：“我被赫頓折磨了很多年。在權(quán)力中心的旋渦里，沒有權(quán)勢卻有一張漂亮的臉孔，是件很恐怖的事?！?/br>
    明辰漠然道：“你懷孕了，情夫是誰？”

    瑪婭神情一僵，一直從容不迫地態(tài)度終于緊張惶恐起來，她臉色蒼白地望著明辰，喉頭不住緊縮，雙手慌張地護(hù)住了自己的小腹。

    明辰指尖嗒嗒地在杯壁上敲擊著，這一刻才想明白瑪婭的動機(jī)。

    她在休登手下乖覺了十幾年，已經(jīng)贏得了休登的信任，為什么會忽然瘋了一樣妄圖蚍蜉撼樹？她的動機(jī)幾乎和休登相差無幾，休登是為了保護(hù)明辰和弟弟們，瑪婭則是為了腹中的新生命。

    她不想孩子重蹈自己這痛苦不堪的前半生，想在它到來之前就除掉所有的威脅。即便休登足夠信任瑪婭，瑪婭也不信任休登，曾經(jīng)休登留給她的陰影太過深刻，瑪婭一直以來都在懼怕休登。

    “休登知道嗎？”明辰問。

    “沒人知道?！爆攱I警惕地看了明辰一會，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放松了下來，輕撫著小腹道：“知道又怎樣？他會放過我？當(dāng)年你的養(yǎng)母烏奈·緹瑞就是懷著身孕被虐殺，我記得，被解剖了是吧？自己的母親如此慘死，大將軍就算知道了，就會放過一個藍(lán)道家的人了？”

    “他會的?！泵鞒降牟璞樟?，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續(xù)了一杯，“不過你死因不是因為你姓藍(lán)道，而是因為你威脅到我們弟弟的生命安全了。”

    瑪婭隨后笑起來，輕輕說：“我贏了我就會殺掉你們所有人，我輸了，老實說也不想活著了。我受夠做傀儡了，死就死了吧。”

    她把茶杯往明辰手邊挪了挪，讓他給自己斟滿。

    瑪婭撫著小腹道：“看在小時候我們還算一對關(guān)系親密的姐弟份上，能不能求你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別留下他，他不像小職一樣有視他為珍寶的哥哥們呵護(hù)他長大，與其讓他出來受苦，不如讓他跟我一起死了吧。”

    她的語氣全無惋惜或遺憾，亦不畏生死，想必在重啟高庭之前早就把兩種結(jié)果看透了。

    “沒問題?！泵鞒椒畔虏璞f：“還有什么？”

    “我的花?！爆攱I提起裙角走到一旁花架前，搬出一株名貴的女巫花遞給明辰，“我精心養(yǎng)了很多年，有些舍不得，你能照顧它嗎？”

    明辰眼神有些溫柔了下來，目光在瑪婭臉上流轉(zhuǎn)了許久，才輕輕說：“我會好好照顧的。”

    “那我就放心了?！爆攱I笑了笑，她拍拍自己有些粘上灰的衣裙，趕客道：“你們律師應(yīng)該很忙吧，還不回去嗎？我可是要先回房間休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