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慕靳裴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回院子。

    謝昀呈在飛機上沒閑著，十多個小時一直在加班處理工作，這會兒人困馬乏，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打了個盹。

    季星遙已經(jīng)開始在手機備忘錄列出謝昀呈的種種劣行，慕靳裴坐下，“他有沒有同時交過兩個或兩個以上女朋友？”他問季星遙。

    謝昀呈活活被氣醒，“誹謗有意思？”

    慕靳裴抬眼皮，兩股不對付的視線在空中廝殺。

    他面不改色道：“一個接一個換，只算濫情不負責(zé)任層面，還有補救機會，你要兩三個一起交往，這是道德敗壞，法官輕易不會把孩子判給一個這樣的父親?！?/br>
    據(jù)他所知，何楚堯也喜歡玩，跟謝昀呈物以類聚，不過何楚堯再會玩也沒謝昀呈會玩。

    何楚堯跟謝昀呈認識了十幾年，他那點破事，何楚堯門兒清，到時在法庭抖出來，那得多熱鬧。

    他怕的，就是何楚堯掌握了一些謝昀呈道德敗壞的證據(jù)，那謝昀呈想爭取監(jiān)護權(quán)的幾率微乎其微。

    他瞅著謝昀呈：“沒誹謗你也沒敗壞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別到時被何楚堯打個措手不及?！?/br>
    季星遙扶額，她預(yù)感那天將會是一場比渣大會。

    她也看向謝昀呈，“到底有沒有過同時交往好幾個？”

    謝昀呈拿起桌上剛才只抽了幾口的雪茄，再次點上，氣的心口疼，“我拿我的人格保證，沒有！”

    慕靳裴不輕不重‘呵’了聲。

    那聲‘呵’里傳遞的意思不要太明顯，你有人格嗎？

    季星遙暫且信他，畢竟他要不說話實話最后損失的是他自己。

    謝昀呈現(xiàn)在擔(dān)心的是小布丁那邊，他要怎么跟她說？

    不告訴小布丁實話又不行，她知道后肯定會很難過，她已經(jīng)十二歲，法官會征求她的個人意見。

    到時她去法庭旁聽，他那些劣跡斑斑的過往不就要毫無保留在她面前攤開？這多有損他溫暖父親的形象。

    謝昀呈用力吸了口煙，慕靳裴搭了他一眼，能猜到他為什么滿面愁容，“我負責(zé)跟小布丁說你們要對薄法庭這事?！?/br>
    謝昀呈覷他，顯然不放心，他吐出煙霧，“你？”

    “有什么問題？”慕靳裴站起來，“小布丁的經(jīng)歷，我感同身受，我知道要怎么跟她說。我明天就回?！?/br>
    他還要陪月月，先行離開。

    季星遙余光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拐彎走進展廳。

    謝昀呈看著指間的雪茄，細細琢磨慕靳裴那番話，什么叫小布丁的經(jīng)歷，他感同身受。

    抽了幾口，他把煙熄滅。

    仿佛明白了，慕靳裴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是被收養(yǎng)，他比同齡的孩子聽話懂事，會察言觀色，從不無理取鬧。他怕慕溫懷和裴鈺有了孩子，就不要他了，他也總以為，慕家其他人是不歡迎他的。

    失去親人，‘寄人籬下’的日子，他跟季星遙小時候沒經(jīng)歷過，自然不懂那種滋味，但慕靳裴懂小布丁。

    ——

    回到曼哈頓，他們各忙各的，分工明確。

    晚上下班，偶爾會約在畫廊辦公室見面。

    上一次在畫廊聚一塊是為了調(diào)查墜機案，謝昀呈是局外人，慕靳裴是困在局里走不出的那個人。

    這一回正好相反。

    謝昀呈將近一個月沒回家，今天回去給小布丁拿零食，他讓家里廚師做了一些玫瑰蛋糕和布丁。

    慕溫雅早已把零食裝好，她不反對兒子養(yǎng)小布丁，但也不贊成他去跟人家親爸爭孩子監(jiān)護權(quán)，可笑至極。

    “你這是跟誰賭氣呢，非要和楚堯爭孩子，人家是小布丁親爸，你說你一個外人湊什么熱鬧？”

    謝昀呈正在吃燕麥粥，這兩天沒怎么正經(jīng)吃飯，胃有些不舒服，回來吃點熱飯還被嘮叨。

    “媽，您消停消停行不？”

    慕溫雅哪會聽：“我是你媽，說你也是為你好，你跟何家多少年交情了，你看你現(xiàn)在弄得雞飛狗跳。”

    謝昀呈嚴厲糾正，“不是我要鬧，是何楚堯他跟瘋狗一樣，現(xiàn)在逮誰咬誰！”

    慕溫雅：“他mama跟我說了，你不讓他見小布丁，擱誰誰不急？”

    槽多無口，謝昀呈懶得再辯解。

    那天在病房，小布丁知道自己身世后哭成那樣，把被子蒙在頭上誰都不見，捂得一頭汗都不愿見人，何楚堯不是眼瞎沒看見。

    最后科里去了，陪她彈琴，后來她才慢慢平復(fù)下來，可她依舊沒有做好見何楚堯的心里準備。

    突然找到了親爸，還是自己認識很久又一直喜歡的人，偏偏親爸才新婚，就算擱一個成年的孩子身上都沒法一時接受，更何況小布丁還是一個病重的，身體有嚴重缺陷的十二歲的孩子。

    不知道何楚堯那個傻逼成天在想什么，幾天見不到孩子他就要起訴。

    謝昀呈突然沒了胃口，放下筷子?！八庇袀€屁用！要是小布丁想看他，我能不讓他去病房？”

    慕溫雅納悶：“那既然這樣，你跟他鬧什么，庭前和解吧，鬧成這樣不夠丟人的，你們現(xiàn)在不是應(yīng)該集中精力去照顧小布丁嗎？”

    謝昀呈盯著母親看，半晌，他道：“連你這么自私的人都知道要先照顧孩子，何楚堯他就是做不到，我憑什么要跟他和解？”

    慕溫雅：“……”被噎無語。

    和解沒可能，就以他對何楚堯尿性的了解，何楚堯爭取到撫養(yǎng)權(quán)后是不會讓他跟小布丁見面。

    而他沒法保證小布丁在何家就一定過得開心，那時他就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外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布丁想跟誰見面，想和誰親近，是她的自由，我也支持她，但她的監(jiān)護權(quán)必須得在我這，不然交給誰我都不放心?！?/br>
    謝昀呈起身，望著母親，“你就別和稀泥了，有那個時間你去社區(qū)做做義工，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正好洗滌洗滌你的心靈?！?/br>
    慕溫雅：“你這孩子你怎么說話呢！”

    謝昀呈拿上零食，頭也不回離開。

    醫(yī)院里，小布丁和月月正在玩撲克牌，兩人不會打牌，胡亂出。誰手里剩的牌多，就要在臉上用口紅畫幾顆星星。

    她們每人臉上都畫滿了，脖子上都是。

    “爸爸，你跟我們打撲克牌?！毙〔级λ惺?。

    “謝爸爸，陪我們玩兒?！痹略乱查_始撒嬌央求。

    后來她們一人抱著他的一條腿不讓他動，謝昀呈沒法子，只好陪她們打。

    結(jié)果她們兩人耍賴，他手里剩下的最多，她們開始給他化妝，口紅抹的臉上到處都是。

    畫廊辦公室，慕靳裴從公司出來就趕過去，只有季星遙一人在，辦公桌上鋪了一桌子a4紙，上面密密麻麻，記錄的全是謝昀呈的風(fēng)流史。

    季星遙正專注寫字，沒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慕靳裴。

    落日余暉正好透過窗灑在她身上，淺淺的黃，將她烘托得安靜柔美。

    慕靳裴看失神，目光沒來得及收回，季星遙突然抬頭。

    猝不及防，兩人有幾秒的對視。他在門旁，背著光，臉部光線偏暗，卻襯得他下頜線條更顯棱角。

    記憶像河，被打開一個缺口，攔不住。

    季星遙最喜歡線條感，在一起時她最喜歡親他的下頜。

    她表情還算自如，“早過來了？”

    “剛到，怕打擾你?！蹦浇岵粍勇暽D(zhuǎn)移話題，“要不要喝咖啡？”

    季星遙：“謝謝。”

    慕靳裴轉(zhuǎn)身去了隔壁茶水間，剛才那一幕的尷尬氣氛總算緩和。

    咖啡的香氣彌漫，慕靳裴進來。

    季星遙把剛才寫的那張紙壓在最下面，跟謝昀呈有關(guān)的那些細節(jié)她一張不落按順序整理好遞給慕靳裴，“看看有沒有什么要補充?！?/br>
    慕靳裴從筆筒拿了只紅筆，邊看邊修改，“到時不管對方拿出什么證據(jù)指責(zé)謝昀呈濫情，你只要抓住兩個重點回應(yīng)?！?/br>
    有些話，他作為前夫不合適說。

    “我給你寫在旁邊了?！?/br>
    “謝昀呈在感情上的…”浪蕩這個詞有些難聽，他改了個說法，“他感情上的污點，就算用84都沒法漂白，你就不要再跟對方爭論，人無完人，承認自己的不足反倒會在法官和陪審團成員那加分?！?/br>
    “謝昀呈在收留小布丁后的改變，這也是加分項?！?/br>
    季星遙點頭，慕靳裴說的這些她全都記在了筆記本上。

    慕靳裴：“你跟謝昀呈有沒有經(jīng)常一塊陪小布丁？最好把相關(guān)視頻準備一些，到時對方律師會提出，你跟謝昀呈不是夫妻，沒法給孩子營造一個正常的家庭氛圍，而何楚堯跟華晨是夫妻，這是他們的優(yōu)勢?！?/br>
    季星遙：“華晨是后媽，他們以后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不見得是多大的優(yōu)勢。”她沒往下說。

    慕靳裴：“到時如果你反駁，華晨是后媽，你不放心把小布丁交給后媽，那你就落入對方律師給你的陷阱里，你這是赤裸裸的歧視，對后媽有偏見，到時他們就會抓住你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華晨，不夠?qū)捜莶粔蛏屏紒矸礆⒛恪！?/br>
    “切忌，別拿未發(fā)生的事情在法庭上攻擊對方。”

    他暫停手中的筆，“辯護有兩大法寶，一個是不利于對方有利于自己的證據(jù)，二就是拿捏到火候的感情牌?！?/br>
    季星遙用另一種顏色的筆記下來提醒自己，到時不能在庭審時說些不該說的，反而被對方揪住不放。

    “我最近在惡補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方面的一些案例，可還是有很多細節(jié)沒兼顧到。”

    慕靳裴指指那一疊她自己整理書寫的材料：“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有些我也沒想到，你這里都有?！?/br>
    季星遙看他一眼，慕靳裴正好也在看她，她收了視線，低頭假裝做記錄。

    慕靳裴抿了幾口咖啡，又想起來一個重要的細節(jié)，“兩年前，我第一次見到小布丁是在冰淇淋店，她一個人買冰淇淋，后來也是一個人在路上邊走邊吃，她還跟剛認識的科里去莊園參加我爺爺奶奶的生日派對，謝昀呈在莊園可是親口說了他不知道小布丁在哪，你應(yīng)該也不知道，這是你們的嚴重失職，那天何家長輩也在場?！?/br>
    季星遙寫字的力道不由加大，差點把紙劃破，兩年前她狀態(tài)的確不好，經(jīng)常一頭扎進畫室就什么都忘了。

    慕靳裴不知道季星遙在想什么，“你跟謝昀呈商量一下，到時你們要怎么自圓其說，盡量不讓對方有發(fā)揮的空間?！?/br>
    說完，他接著看資料。

    窗外，天色已黑。

    慕靳裴和季星遙還在忙，互不打擾，期間季星遙的咖啡不知不覺喝完，慕靳裴給她續(xù)了一杯。

    季星遙手機震動，是謝昀呈，【忙完了來醫(yī)院，我晚上約了華晨。】

    “我得去醫(yī)院陪兩個孩子了?！奔拘沁b把桌上資料收起，最下面那張紙她單獨折好，收在了抽屜里鎖起來。

    慕靳裴把沒看完的裝文件包里，帶回去看：“我跟你一塊去醫(yī)院，正好跟小布丁聊聊天，把你們爭監(jiān)護權(quán)這事告訴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