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沈硯山騎馬回來,見狀先是愣了下。 “小鹿?”他下了馬,走到了她身邊,“站在門口發(fā)什么呆?” 司露微回神,睜開了眼睛:“我剛回來,想曬曬太陽。今天暖和。” 沈硯山道:“哪里暖和?風冷死了,回家吧,別凍病了你?!?/br> 他說著話,把自己那間新做的大氅解下來,披到了司露微身上。 他的大氅,外面是軍用的呢料子,又硬又厚,里面是灰鼠皮,又暖又柔軟,總之是沉甸甸的一大件,差點壓垮了司露微的肩膀。 他是大高個子,司露微也是頎長身量,可這大氅及他小腿,整個兒的把司露微包裹在其中,讓她都邁不動道。 她無言看了眼沈硯山。 沈硯山?jīng)]覺得哪里不對勁,還替她攏了攏前襟:“別凍著!” 司露微:“……” 真是盛情難卻。 她邁步往里走。 可能是身上太沉,也可能是大氅太暖,從門口走到正院那么一段路,司露微渾身冒熱氣,隱約是要透汗了。 沈硯山問她:“暖和嗎?” 她當時還以為他只是隨口問問,她也隨口答:“很暖和。” 到了黃昏的時候,副官們搬了幾個箱籠進來。 沈硯山給司露微買了四件皮子衣裳。 江西的冬天沒那么冷,炕都不需要燒,皮子衣裳又貴又重的,幾乎沒有人穿,不像在北京,大戶人家總得有幾身皮子衣裳壓箱底。 沈硯山給司露微砌炕的時候,就在盤算著這件事,于是他找到了城里的幾名行腳商。 這些行腳商專門跑上海,把好東西運回南湖縣。 他們運回來的東西,多半是以新鮮為主,質(zhì)量不佳,但價格奇高,就是賣個獵奇。 他們自然不會販賣皮草。 沈硯山給了他們一筆錢,讓他們?nèi)ド虾5哪硞€鋪子,專門給他買幾套皮草過來。 他連鋪子的地址都說得清楚。 “……別想以次充好。你們都是南湖縣人,家就在附近。敢拿了老子的錢跑,老子會挖了你們祖墳,殺了你們?nèi)?;若是敢以次充好,老子斃了你們。”沈硯山道?/br> 幾個行腳商靠買賣賺錢,哪里敢得罪當兵的? 沈硯山又承諾他們:“皮草買回來了,我給你們一半價格作為傭金。我其他都不在乎,只要東西好,而且年前得回來?!?/br> 他先威脅,又許下重利。 行腳商們做長久打算,自然不敢蒙騙他。 他還是不太放心那些行腳商,所以這件事他也沒跟司露微提。 不成想,今天那批貨就到了。 行腳商依照沈硯山的吩咐,果然買了四件皮草——一件黃澄澄的貂皮大氅、一件銀紅緞面灰鼠皮里襯的短身小斗篷、一件銀狐坎肩、一件猩猩紅貂皮披風?!按┙o我瞧瞧?!鄙虺幧浇羞^司露微,對她道。 第67章 為誰美麗? 司露微一眼看中了猩猩紅的貂皮披風,卻猶豫著沒敢伸手。 她從前總渴望一件紅裙子,然而家里買不起,她又不太敢穿。 她總擔心自己太過于打眼,被哪個流氓盯上。 “試試。”沈硯山眉宇籠罩了層溫柔,笑容和煦,“我特意讓行腳商從上海帶回來的,你先試試暖和不暖和?!?/br> 司露微是個細高挑的個子。 司大莊不太喜歡她這種身形的女人,但對于絕大多數(shù)的審美而言,她這種身材是很好看的,穿衣裳也能撐起來,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她聽了沈硯山的話,把披風罩在自己小襖的外面。 顏色鮮艷,襯托得她一張臉越發(fā)瑩白如玉,她眼瞳烏黑、鬢角鴉青,對比太過于明顯,能撞進人心里去。 沈硯山覺得她美,此刻的她更美。她性格清冷,故而艷而不俗,像一朵海棠。 “好看?!鄙虺幧近c了點頭,“又好看又暖和,你過年的時候穿這個?!?/br> 司露微對著鏡子瞧了瞧。 她以前一到冬天臉色就發(fā)青,今年好了很多,肌膚雪白,再被這猩猩紅一襯,更顯得氣色好。 “太太瞧見了,肯定夸好看?!彼韭段⑾?。 她很想穿給徐太太和徐風清看看。 于是她問沈硯山:“都是送給我的嗎?為何要送給我?” “想對你好?!鄙虺幧降馈?/br> 司露微:“……” 見她微微蹙眉,沈硯山改了口。 “你不是幫我們招待了牛高參嗎?這個,算是五哥謝謝你的,好不好?”他柔聲哄道。 他派人去買衣裳的時候,牛高參還沒有來。 司露微也明白,卻不點破,只是問:“那我能穿出去嗎?” 沈硯山本想說當然可以。 旋即,他又想到了什么。 他聽出了司露微的弦外之音,略微沉了臉,沒言語。 司露微道:“那我不穿出去了。” 沈硯山覺得,不讓她穿到徐家去,她以后都不會再穿了。 他的一片好心,都要浪費了。 他滿心的不甘,全部無用武之地,只得違心答應(yīng)著司露微。 “……過了臘月二十八,就不要出門了。你這幾天到處走走,該去拜訪誰就去拜訪誰。下次再出門,就要等正月初一了。”沈硯山道。 司露微點點頭。 她把衣裳仔細疊好。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穿了她自己新做的長襖,并沒有穿那件風氅,一大清早就去了徐家。 沈硯山起床之后,看到她和瑪麗都不見了,皮子衣裳卻一件也沒動,氣得差點要打人。 司大莊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不敢招惹他。 軍營里今天要發(fā)冬衣和軍餉,沈硯山一整天都很忙,但是心情很不好。 參謀們都找司大莊打聽,團座今天是哪里不快了,司大莊很想說:“我家小鹿又惹他了。” 但這話說出來,就要解釋半天。大傻子不會撒謊,懶得替五哥和小鹿遮掩,索性道:“不知道?!?/br> 眾人越發(fā)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觸了團座的霉頭,這個年都過不好。 沈硯山心情雖然不好,可軍餉給足了,又給軍士們?nèi)堪l(fā)了嶄新的棉衣棉鞋,又讓他們在過年期間輪流休沐,爭取每個人都能休沐一天。 軍中休沐的時候,將士們可以出去吃喝嫖賭,樣樣不忌諱。 沈硯山自己,則帶著司大莊回家。 回去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了主意,對司大莊道:“去金雁山莊喝酒。” 這段日子忙,沈硯山很久沒帶司大莊去喝花酒了。 五哥不帶,司大莊一個人是不太敢去的,不是怕什么,就是擔心自己闖禍給五哥惹麻煩。 “好?!彼敬笄f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很傻很憨。 沈硯山進了金雁山莊,仍是點了伎女煙汀。 煙汀非常機靈,也知道沈硯山的習慣,只喝酒聽曲,不沾姑娘的身,但是酒很講究、被褥也要又軟又蓬松。 她這邊安排妥當,沈硯山就進來了。 他脫了風氅,坐下來開始喝酒。 他一直不說話,煙汀也不敢擅自做主,只是默默陪在旁邊,給她夾菜。 沈硯山喝了好幾杯酒,突然問煙?。骸澳阆胍H身嗎?” 煙汀耳朵好像響了個驚雷。 她愣了愣,然后把所有的情緒都斂去了,只淡淡道:“贖不起。我八歲就被賣給了陳爺,他供我吃喝,教我讀書認字唱曲,不是幾塊大洋能出去的?!?/br> 陳爺就是這金雁山莊的老板。 他手下的姑娘,都是精挑細選的,從小培養(yǎng)。不認識字的伎女,都是低級的,做皮rou買賣,一塊大洋能被睡一個月。 高級值錢的伎人,不僅僅要漂亮、會說會笑,能彈能唱,還要識文斷字。她們賣的不是皮rou,是愛情。 煙汀是金雁山莊的頭牌伎人,她這一輩子,不被榨干最后一滴油水,都別想脫身。 一聽到“贖身”二字,她渾身的血脈都在逆行。 “你替我辦件事,若是成功了,我就把你贖出去。你若是失敗了,我也把你贖出去,然后將你賣到低等的娼寮去。”沈硯山道。 煙汀打了個寒顫。 她的牙關(guān)發(fā)酸,不停道:“是,沈團座,我會拼盡全力?!?/br> 沈硯山讓她靠過來。 她果然輕輕靠到了沈硯山懷里。沈硯山就在她耳邊,低聲把自己的計劃,說給了她聽。 司大莊不知五哥的陰謀,他只當是真的來喝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