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沈硯山一貫陰沉,這幾天更是臉沉得能滴下水來。 這天,司大莊買了酥皮點(diǎn)心,知道司露微喜歡吃,就讓小弟送回家。 小弟準(zhǔn)備掛在門上,突然大門從里面打開了。 小弟微愣,繼而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meimei,大莊哥讓我送點(diǎn)心?!?/br> 司露微認(rèn)識這人。 他叫孫順子,今年才十四歲,長得虎頭虎腦的,將來也是第二個司大莊,又傻又憨。 他平時看到司露微,眼睛都發(fā)直,且不肯叫jiejie,無論如何都要喊一聲“meimei”。 “別亂叫。”司露微蹙眉,接過了點(diǎn)心。 她砰的關(guān)上了門。 孫順子看著她的背影,想著她那模樣——長腰細(xì)肩,但前后都有料,他有點(diǎn)心猿意馬了。他背后對司露微總能起各種歪心思,但當(dāng)面是不敢造次的,連眼睛都不敢亂瞟。 他急急忙忙跑去告訴司大莊:“你家meimei回家了。” 司大莊一聽大喜,打算回去堵住司露微,讓她煮一頓午飯。 沈硯山卻拉住了司大莊的后領(lǐng)。 司大莊很高,沈硯山跟他一樣高,只是沒他那么壯。 就體型上說,兩個沈硯山才能頂一個司大莊。 “下午有事,你把人全部叫上,等我吩咐。”沈硯山道。 說罷,他自己走了。 司大莊喊:“五哥,你干嘛去?” “我回家一趟?!鄙虺幧筋^也不回。 沈硯山走得很急。 回過神來,他強(qiáng)迫自己有條不紊慢慢走,可腳步不知不覺又加快了。 他心里是有氣的,氣卻不過那么點(diǎn),不夠這幾天漏的。 漏了氣,心虛就浮上來。 到底是他燒了司露微的書,司露微發(fā)脾氣,他無話可說。 回到家時,他發(fā)現(xiàn)司露微正在收拾包袱。 她把自己的衣裳都裝好了,這是下定了決心不肯再跟他們過了。 沈硯山瞧見這情形,心先涼了半截。 他原本性格就沉默陰郁,此刻冷著臉,就更顯得刻薄陰狠。 “做什么?”他閑閑開口,眼睛從她身上掃過。 司露微不看他:“我要搬到飯館子后面的庫房去住,以后在那邊做事了,來回跑不方便?!?/br> 沈硯山奪下了她的包袱,狠狠扔在了地上。 他反手扼住了她的下頜:“小鹿,那天的話我是沒說清楚嗎?你想走,不問問我?” 司露微抬眸看著他:“我還在縣里,不過是隔了幾條街,人又不跑。五哥想要找我,隨時都可以。” 沈硯山露出一個冷笑:“跟我玩心眼?” “不敢。” 沈硯山手里的力氣加重:“哪里都不許去,就在家里。這話我只說一遍,你如果去飯館子住,我就派人砸了那飯館子?!?/br> 司露微的呼吸有點(diǎn)重。 她死死咬牙。 “五哥,何必欺人太甚?當(dāng)初是我和我哥哥救了你,否則你就爛在街上了。這街上死過的人還少嗎?官府派人往亂墳崗一扔,被野狗咬得連塊全尸也沒有?!彼韭段⒙馈?/br> 她眼睛里,全是厭惡。 沈硯山心里也發(fā)狠。 他輕輕蓋住了她的眼睛,冷冷道:“欺人太甚?誰教你咬文嚼字?那個徐大才子?” 屋子里寂靜。 司露微沒答這句話,但她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 她沉默,沈硯山也沉默,兩個人默然了半晌,心里都委屈。卻是各自委屈各自的,一點(diǎn)共同之處也沒有。 “去做飯,吃好了下午有事?!鄙虺幧阶罱K退后幾步。 司露微撿起了包袱,沉默了良久,有點(diǎn)任命,不敢把沈硯山這個麻煩招惹到飯館子里去。 她放下東西,去廚房忙活了。 她做了三個人的午飯。 司大莊平時是不敢?guī)Ш蠊酚鸦丶业模驗(yàn)樗韭段⒉幌矚g。 人高體壯的司大莊不肯承認(rèn),他其實(shí)是怕他meimei的,但是又不知道為什么怕。 司露微是高挑個子,腰條兒軟,胳膊、腿怎么吃都不長rou,全跟麻桿似的又長又細(xì)。雖然有力氣,可大腿還沒有司大莊小臂粗,真沒什么可怕的。 他有時候被她撓了,氣狠了就想:“老子是男人,才不怕她!” 然后沖到了她面前,被她一個眼神掃過來,心里就怯了:“錯他娘的,還是怕!” 他的那些朋友們,都艷羨他meimei的好廚藝,常說要到他家吃飯,他請示過司露微,司露微只說:“滾。” 他就真不敢?guī)Щ貋怼?/br> 他自己跑回家,跟司露微和五哥一起吃飯。 他們倆不說話,司大莊也不敢說話。 一頓飽飯之后,沈硯山讓司大莊去把那群兄弟全部叫過來。 司露微在廚房洗碗。 剛忙好,外面就有司大莊喊她的聲音傳來:“露微,快點(diǎn)過來,五哥有話說。” 司露微擦了擦手,解下圍裙,掃了眼滿屋子人,約莫十三四個,臉色頓時就不太好。 而他們,也有點(diǎn)怵司露微,都低頭不看她。 沈硯山拿出一張地圖,攤在了桌子上:“我們今晚,去打劫明月山寨?!?/br> 明月山是南湖縣城郊三十里最大的山頭,后來被土匪扎寨。 那邊的土匪窩很肥沃,聽說都有槍了。 眾人一聽這話,全部炸開了鍋,覺得五哥在異想天開。 那土匪窩有兩三百人,他們才十幾個人,這是去送死嗎? “五哥,咱們干嘛要去冒險?”孫順子忍不住問。 沈硯山道:“明月寨有槍,有錢。咱們搶到了槍,就去投靠沈團(tuán)座,全部弄一身軍裝穿?!?/br> 眾人愕然。 南湖縣有兩個團(tuán)的駐軍,全部是南昌督軍的部下。 其中有個團(tuán)座也是姓沈,跟沈硯山是本姓,沈硯山好像幫過他一點(diǎn)小忙,勉強(qiáng)算認(rèn)識,交情幾乎沒有。 司露微聽到這里,臉色一片慘白。 她見識有限的認(rèn)知里,這世上最可怕的人,第一是當(dāng)兵的,第二是土匪。 他們有槍有人,想要?dú)⒄l就殺誰。 地痞們卻只是像蒼蠅老鼠一樣,討厭歸討厭,危害性不算大。 可沒想到,五哥不想做老鼠了,他要去當(dāng)兵了,而且是想搶了土匪窩做資本去當(dāng)兵。 看他這籌劃,很顯然不是想當(dāng)個普通兵,而是想當(dāng)個軍官。因?yàn)槠胀ūS便進(jìn)去,不需要什么槍支、財(cái)產(chǎn)投誠…… 司露微再次后悔,當(dāng)初無論如何也不該救他的。 這人就是個禍害。 偏這禍害手里拿著司露微的賣身契。 眾人好像被五哥的話說得熱血沸騰,紛紛詢問計(jì)策。 司露微額頭開始冒汗。 第7章 我不做你的女人 沈硯山很早就在打明月寨的主意。 只是他手里一直沒有合適的誘餌。找伎女去假扮貴婦,實(shí)在難,很容易穿幫,那些土匪的眼睛很刁。 而用他的小鹿兒,他又舍不得。 萬一有個意外,他真是要懊惱死了,好不容易看上個女人。 直到今天。 司露微實(shí)在是惹惱了他。 他想:“好,讓她怕一怕,見見血腥,她就知道輕重了!” 他的話,對她沒什么分量,她居然還想從他眼皮底下搬走,他是很生氣的。 他這個人,對旁人狠,對自己更狠,哪怕是心愛的女人,說要教訓(xùn)一頓就要教訓(xùn)一頓,雖然他心疼得要死。 司露微上次打司大莊,看似挺狠,實(shí)則下手不重。 沈硯山后來回過味,她是想打他,打司大莊只是做給他看。那一下下的,其實(shí)都在抽打他沈硯山。 他的小鹿兒不僅潑辣,還學(xué)會了點(diǎn)小心機(jī),真是既叫他欣慰又令他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