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既然林和西已經(jīng)是打定主意要欺騙他,又為什么要在謊言中夾帶真實存在發(fā)生的事。 真假半摻的確更能取得他的信任,只是……游重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堪稱荒謬的可能性來。 臉色隱隱不太好看,他打斷其他人的話,沉聲問:“林和西那條路上,是不是有一家醫(yī)院?” 眾人相互茫然對視。 片刻之后,才有人想起來回答:“沒有吧?!?/br> 接著又有人附和:“我去過那里,別說稍微大點的醫(yī)院,就連小診所都沒有。” 游重目光掃向剩下沒答話的人。 有人已經(jīng)打開地圖軟件,將搜索后的結(jié)果拿給他看,“地圖上沒有,那多半就是真的沒有?!?/br> 游重沒有說話。 在座的人紛紛跳過這個話題,轉(zhuǎn)而提起其他的事來。 始終蹙眉沉默的夏成風(fēng)卻在此時笑了起來,“有是有的,但是我們當(dāng)時都還小,所以不知道而已?!彼碱^輕輕舒展,“我也是才想起來,去年聽我爺爺提起過,林和西路有一家很小的私人醫(yī)院,只是很多年以前就被拆掉了?!?/br> 說完,他面露疑惑,“你問這個做什么?” 沒有回答他的話,心中逐漸生出淡淡的悔意,游重神色復(fù)雜地起身,抬步跨出沙發(fā)外,“你們玩,我有點事要回學(xué)校一趟?!?/br> 沒有朋友是真話,被生母遺棄在醫(yī)院里也是真話。比起親生母親去世這件事更為糟糕的,大概就是連親生母親在世時,也不喜歡他的存在。 他步伐極快地朝別墅外走,腳步邁出時甚至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急切。在前院找到自己的車,游重開門坐入駕駛位,垂眸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此時離林和西打語音電話過來找他幫忙,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十分鐘。 掛掉語音以后,林和西才想起來自己能用手機打車。只是時間已經(jīng)接近深夜,打車軟件上遲遲沒有人接單。 反復(fù)取消過幾次以后,終于有人接單,只是對方距離有些遠(yuǎn),開車過來大概還需五分鐘左右。 兩個醉鬼乖乖地坐在路燈下,沒有發(fā)出一點吵鬧的動靜。 林和西也在路邊蹲下來,拿出手機排位打游戲。 約莫三分鐘以后,一輛車從nongnong黑夜中滑出,緩緩?fù)T谒媲?。借著暗淡的光線輕掃一眼,確定是全黑的車身,林和西起身去明亮的燈下扶那兩個醉鬼。 大概是嫌醉酒的人麻煩,司機坐在駕駛座沒有下車幫忙。 車內(nèi)亦沒有開燈,摸黑將方青檸和她朋友送入車后座,林和西彎腰退出車內(nèi)。 正要抬手關(guān)上車門,繞去副駕駛坐時,林和西余光掃過面前這輛車的全貌,又扶著車門猛地頓在原地。這輛車的車型并不是他在軟件上約到的那輛,也不會有人開價值不菲的豪車來接送客人。 最后,林和西覺得這輛車有點眼熟。 他轉(zhuǎn)身去看車牌,車牌號也是一串十分熟悉的數(shù)字。 心中微動,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jīng)先于大腦做出行動,林和西快步走向駕駛座,在漆黑一片的車窗前彎下腰來,抬手敲了敲駕駛座前緊合的車窗玻璃。 車窗在他的動作里降下,緩緩露出游重那張英俊深邃的臉來。 對上游重那雙熟悉的眼眸的那一刻,林和西黝黑清潤的瞳孔亮了亮,繼而眼眸微彎笑了起來。 觸及他眼里流溢而出的笑意,游重的眸光微微轉(zhuǎn)深。 也不知道是夜色太黑,還是腦中有關(guān)林和西家庭背景的信息作祟,又或者是林和西那個笑容過于純粹和驚喜,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間,游重眼前浮現(xiàn)出來的,竟然是巷子里那只小小的流浪貓叼著吃食仰頭看人時,懵懂卻又殷切的模樣。 第32章 借住一晚 打車軟件上約的車還卡在紅燈路口,林和西退掉訂單,繞回車后座旁邊,先替她們關(guān)上后座車門,然后才轉(zhuǎn)身去開副駕駛的門。 低頭準(zhǔn)備坐入時,冷不丁地想起游重之前說過的話,他又退了出去。 游重偏過臉來蹙眉問:“你要干嘛?” 林和西立在原地,緩緩眨過眼睛,“不是說副駕駛不讓坐?” 游重怔了怔,很快也記起這回事來,五味雜陳地看向他,“你坐吧?!?/br> 面上有輕微的笑意涌現(xiàn),林和西彎腰坐了進來。 提醒他系好安全帶,游重問:“你要送她們?nèi)ツ睦???/br> 林和西垂眸略作思考,而后回答:“去城南小區(qū)吧?!?/br> 游重不太贊同地皺起眉來,“你要把她們帶回你住的地方?” “不行嗎?”林和西轉(zhuǎn)過頭來與他對視,唇角漫不經(jīng)心地挑高,“你擔(dān)心我乘人之危?” 游重輕瞥他一眼,“你還想再傳出更加不堪入耳的流言?” 林和西毫不在意地笑道:“多這一條也不多,少這一條也不少。” 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臉上,游重皺起的眉頭更緊幾分。片刻之后,他將目光轉(zhuǎn)向后視鏡里那兩個醉倒在后座的女孩,“你不在乎,可別人在乎?!?/br> 林和西聞言,非但沒有再出言回?fù)簦炊鴺O為贊同地點了點頭,“所以還有第二個方法?!?/br> 游重問:“什么方法?” 林和西倏然笑了起來,面容誠懇地轉(zhuǎn)向他,“她們兩個睡我家,我去你家睡?!彼裆吲d而期待,“你覺得怎么樣?” 游重沉默以對,莫名有點不忍拒絕。 見他半天不答,林和西眼底的微光黯淡下來,他失落不已地垂眸,“我知道了?!?/br> 最是無法忍受他這幅模樣,游重額角青筋隱跳,收回視線沉聲道:“別演了,我沒說不讓你去?!?/br> 不想他答應(yīng)得如此快,林和西面露訝異,歪頭湊過去近距離觀察他,“真的假的?” “我什么時候說過假話?”游重目不斜視地發(fā)動車子,抽空抬起手掌覆在林和西臉上。 寬大溫?zé)岬恼菩啮畷r包裹住他的眼睛和鼻子,修長的指尖輕輕抵住他的額頭,林和西忍不住閉上微微發(fā)燙的眼皮。 仿佛毫無所覺,游重將他的臉往后推了推,“還有,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離我遠(yuǎn)點。” 林和西頓時笑出聲來,靠回椅背上老實坐好。下一秒?yún)s又收起笑來,愣怔出神。 不是排斥和他有任何親密的肢體接觸嗎?又為什么要伸手來碰他的臉? 兩人先把方青檸和她朋友送回林和西家里,他租的房子也是兩室一廳,側(cè)臥里常年沒有人來睡,所以也沒有準(zhǔn)備任何床上用品。 游重以為他會把兩人扶進主臥湊合一夜,林和西卻堅持要去側(cè)臥里鋪新的墊被和蓋被。 他若有所思地掀眸,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對方忙碌的背影上。很快想起之前車隊的慶功派對上,林和西故意演給他看的那出好戲。 那時候他還覺得林和西是故意在演戲,此時再回想起來,卻心情百般復(fù)雜地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站在昏暗光線中的那個人,大概才是隱藏在虛假表面下更為真實的那個林和西。 有太多和他一樣理所當(dāng)然的人,錯把他戴在臉上的面具認(rèn)作是真相和事實,卻反過來指責(zé)他的真情流露是虛偽做戲。 雖然這當(dāng)中的確有林和西自己的推波助瀾,但轉(zhuǎn)念思及對方這樣做的理由,以及被他錯當(dāng)成笑話和謊言的親身經(jīng)歷,游重目光里的情緒愈發(fā)復(fù)雜不明起來。 林和西猝然轉(zhuǎn)身,對上他來不及撤回的目光,神色莫名地挑眉道:“你再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會以為自己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面不改色地掩去眼底情緒,游重轉(zhuǎn)開話題問:“你還要多久?” 林和西道:“已經(jīng)鋪好了,不過我又突然想到——” 他閉上嘴巴,露出滿臉擔(dān)憂的神色。 游重冷淡開口:“什么?” 林和西抬起頭來,蹙眉幽幽道:“我能不能不要睡沙發(fā)?” 游重沉默半晌,“可以,你自己去側(cè)臥鋪床?!?/br> 林和西臉上霎時露出笑容,又朝前走一步,彎起眼睛道:“那我能不能再去你家洗個澡?” 游重面無表情,沉默的時間變得更加長。 長到林和西幾乎要以為,對方會拒絕的時候,游重卻驟然開口道:“自己帶衣服?!?/br> 林和西頓時面露稀奇。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今天晚上游重對自己的忍耐度極高。 他把沙發(fā)上的兩個醉鬼扶進側(cè)臥里安頓好,轉(zhuǎn)身在床頭留下字體龍飛鳳舞的紙條,退出房間拿上衣服和毛巾,然后跟著游重上樓。 進門的時候,林和西穿的還是上次來時拆開的那雙拖鞋。阿拉斯加聽見開門的動靜,從客廳的沙發(fā)上跳下地來迎接他們。 林和西蹲下去摸它,阿拉斯加聽話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他放下手里的衣服和毛巾,摟住大狗的脖子揉了揉它的狗頭,又抬起它的一只前爪,握在掌心內(nèi)搖了搖,最后滿足地瞇起眼睛道:“飯團寶貝,哥哥又來了?!?/br> 前方游重倏然轉(zhuǎn)身,眉尖微揚看向他:“你在它面前自稱哥哥?” 林和西松開阿拉斯加起身,帶著滿臉疑問看過來。 游重輕輕勾唇,“這是我兒子?!?/br> 林和西反應(yīng)過來,非但沒有任何羞惱,反而在燈光下露出幾近晃眼的笑容,開口叫道:“爸爸。” 那聲音低緩而悠長,短短兩個字卻像是百轉(zhuǎn)千回,尾音更是帶著勾子般輕輕上揚。無論是誰來聽,都不會覺得他是在正經(jīng)叫爸爸。 游重黑下臉來,語氣中暗含警告:“林和西?!?/br> 林和西見好就收,擺出一臉虛心受教的模樣。 游重這才冷著臉去給他找被子和枕頭。 他在側(cè)臥里鋪床的時候,游重先去浴室里洗澡。待林和西整理好床鋪,沖完淋浴的游重也開門走了出來。 仿佛是在特意防備他,對方身上穿著尺碼寬松的短袖和短褲,將膝蓋以上的部位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林和西略帶失望地收回目光。 浴室里的熱氣散開以后,林和西才拿衣服和毛巾進去。他本意并非想要故意惹事,洗澡的時候卻發(fā)生了一點不可控的意外。 洗完澡去置物架上拿毛巾的時候,睡衣被他夾在毛巾內(nèi)扯下,不小心掉在了濕漉漉的浴室地板上,撿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浸濕大半。 林和西將衣服掛在架子下方,隔著浴室門叫了一聲游重的名字。 隨后就是逐漸走近的腳步聲,對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有什么事?” 里面的人沒有說話。 眼前的浴室門卻被人拉開小半,一截帶著濕熱水汽的白皙手臂從門里慢慢伸出。 游重面色頓了頓,而后才順著那條光溜溜的手臂目光下移,精準(zhǔn)無誤地落在對方指尖勾住的濕睡衣上。 林和西的聲音從門里悶悶地傳出來:“睡衣掉在地上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