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煊去找選修老師協(xié)商，對方同意讓他們?nèi)フ訚傻乜葱切?，前提是自己也要同行，以免發(fā)生任何意外事故。最先提議的男生在營地間號召其他人，周煊回頭想叫上寢室其他三人，卻只有趙渡和陳選興致勃勃地起身跟上。

    看星星的人浩浩蕩蕩離開以后，營地剩下的人都早早刷牙洗臉，然后進帳篷睡覺。林和西毫無睡意，本想找楊卷說話，轉(zhuǎn)頭看見對方才十點就哈欠連天的乖孩子模樣，又打消了腦海中浮現(xiàn)的念頭。

    天氣炎熱的季節(jié)鉆睡袋太悶熱，林和西把沒充氣的睡袋墊在身下，關(guān)上帳篷的門簾，在黑暗中躺了下來。

    閉著眼睛翻來覆去許久，大約半小時以后，他又睜著神采清明的眼睛坐起來，撈起身側(cè)的手機彎腰出了帳篷。

    整片營地已經(jīng)陷入一片漆黑和沉寂，樹林里聒噪的蟲鳴聲也漸漸隱去。唯有銀白色的月光從頭頂枝葉縫隙間泄下，無聲無息地游走于地面。

    林和西打開手機上的燈，借著微小的光圈去后方樹林里放水?；貋淼穆飞?，手指不小心碰到手機側(cè)面的按鍵，按熄了手機里散發(fā)出來的光芒。

    視野內(nèi)瞬時變?yōu)樯焓植灰娢逯傅暮?，他不得不停下腳步，低頭去找手機上快捷欄里的手電筒標志。

    開燈的按鍵還沒有找到，視野邊緣就陡然亮起了微弱的光芒。林和西心中輕怔，握著手機站在原地沒有動，緩緩偏過頭，朝那細微的光點望過去。

    然后清清楚楚地瞧見，藏在樹木叢里若隱若現(xiàn)的光點，從樹木叢中慢慢升高，在黑夜中發(fā)出微微閃爍的熒黃色光芒。

    起初只有一個微小的光點，而后又漸漸浮起更多的熒黃微光，忽遠忽近，如同嵌在夜幕里渺小卻閃耀的星星般，零零散散地抖落在半空里，連成一片細細流淌的熒光河。

    林和西漸漸回神，朝空中伸出雙手，做出輕輕合蓋的動作。再***手時，掌心內(nèi)已經(jīng)多出一個圓圓的漂亮的熒黃光點。

    他合上雙手摸黑朝林子外走去。

    營地里仍是靜謐無聲，看星星的人還沒有回來。林和西彎腰鉆進自己的帳篷里，輕聲叫楊卷的名字。

    大概是已經(jīng)陷入沉睡，聽到他的聲音，對方也只是面朝另一側(cè)翻過身去，呼吸依舊綿長而和緩，沒有任何要蘇醒的跡象。

    林和西失望地靜坐片刻，很快想起睡在隔壁的游重，又去隔壁帳篷找對方。

    應(yīng)該是為了給周煊留門，隔壁帳篷的門簾并沒有拉緊。他將面前簾子掀高，借著淺淡的月光看見，游重側(cè)身躺在帳篷里。

    他揚了揚唇角，彎腰脫鞋進入帳篷內(nèi)，跪坐在黑暗中低聲叫游重的名字。

    游重睡眠淺，很快被他叫醒。

    辨認出耳邊林和西的聲音，他頓時睡意全無，擰緊眉頭坐起來不耐地問：“有什么事？”

    林和西沒有說話。

    游重心中不耐更甚，掀開帳篷要趕他出去。

    林和西卻朝他挪過來，情急之下不小心坐在了對方的月退間，也沒有太過在意，而是動作極快地撞掉了他去掀帳篷簾子的手。

    兩人身體在狹小密閉的空間里驟然緊貼，游重嗓音陡沉：“給我起來?！?/br>
    林和西沒有起來，而是松開了輕輕捂住的雙手。

    漂亮微小的熒黃光點在他的掌心內(nèi)緩緩浮高。

    仿佛擔心驚動那只螢火蟲般，游重聽見他的聲音又低又緩，裹著純粹的笑意，半是贊嘆半是期待般，在耳旁不近不遠的地方響了起來：“很好看，對吧？”

    他心中微動，鬼使神差般開口，低低“嗯”了一聲。

    第27章 看螢火蟲

    螢火蟲朝帳篷的門簾飛過去，林和西從游重的雙腿中間站起來，打開門簾把它放了出去。

    游重神色恢復如常，雙腿交疊坐在帳篷里：“你把我叫起來，就是為了給我看這個？”

    林和西遲疑一瞬，還是在月光下點了點頭。

    將他面上的情緒看在眼底，游重壓下眼底的若有所思，也沒有再去追問，只開口道：“那么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br>
    林和西動作緩慢地伸出腿去穿鞋。

    游重已經(jīng)垂頭在看手機，似乎不再將目光投放在他身上。

    林和西穿好鞋，在帳篷外站定，“我走了?！?/br>
    游重頭也不抬地道：“幫我把門簾放下來?！?/br>
    林和西依言替他放下了帳篷的門簾，卻沒有馬上離開。

    月光被隔絕在外面，帳篷里再度陷入黑暗，游重也沒有急著躺下去，而是指尖夾著手機等了兩秒。

    耳旁遲遲沒有離開的腳步聲傳來，片刻之后，帳篷的門簾再次被人從外面掀開，林和西那張漂亮的臉從月光里探了出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去看有點可惜，一個人去看又沒什么意思。所以，”他頓了頓，臉上揚起微微的笑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林子里看螢火蟲？”

    游重滿臉意料之中的神情，“那就去?！?/br>
    不斷在心中自我鋪墊的林和西，聞言也只是下意識地輕笑出聲，并且還在鍥而不舍地打算說服他：“躺在這里睡覺多沒意思，不但要被我吵醒，還要被看星星回來的人吵醒，與其——”

    他說到一半，陡然驚訝地睜大眼睛，直勾勾看向已經(jīng)起身的游重。

    對方掀眸掃向堵在門邊不動的人，沒好氣地問：“你還去不去？”

    林和西頓時喜笑顏開，大步退開給他讓路，“去，當然要去。”

    進入樹林以前，他們關(guān)掉了手機上的燈。

    林子里很黑，草叢又很深。游重大約是夜視能力不錯，走得也比林和西要快。片刻之后，察覺到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小，游重原地停下來等他，低沉悅耳的嗓音在黑夜中散開：“人長那么高，走起路來比女人還要慢?！?/br>
    褲腿擦過枝葉的細碎聲響逐漸清晰，追上來的林和西同樣放低聲音：“這里太黑，看不清路?！?/br>
    游重毫不留情地取笑他：“你該多吃一點胡蘿卜?！?/br>
    林和西在黑暗中漫不經(jīng)心地掀唇，對他的提議不予置評。

    游重伸長手臂，似乎朝他遞出了什么東西。

    下一秒，他的手背撞在了結(jié)實堅硬的手機上。林和西不明所以，“手機給我干嘛？”

    游重言簡意賅：“握住它?！?/br>
    林和西從善如流地伸出手，卻握住了游重溫熱寬大的手背。

    寂靜黑夜中眼睛的用處已經(jīng)變得不大，指腹下傳來的溫度和觸感在腦海中被無限放大，林和西握著對方的手背，少有地出神一秒。

    游重微惱的聲音將他拽回現(xiàn)實中來，“我是讓你握手機，不是讓你握我的手?！奔幢愦藭r看不出來，他的臉色還是有些黑，“你還要握我的手握到什么時候？”

    林和西把手往回縮一點，終于準確無誤地摸到對方的手機。他輕聲嘀咕：“你的手機也就這么點大，摸不到你的手才不正常?！?/br>
    游重不欲與他爭辯，握著手機的另一端帶他繼續(xù)往前走。

    林和西面上微愣，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對方的用意，無言以對地低喃出聲：“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直男?！?/br>
    螢火蟲的位置似乎發(fā)生了變化，走到林子中間時，他們才看到大片漂亮閃爍的螢火海洋。

    游重從他手中抽回手機，在草叢間蹲下來，打開手機自帶的相機，手動調(diào)節(jié)相機的拍攝參數(shù)，想要拍幾張螢火蟲的照片。

    順勢在他身側(cè)跟著蹲下，林和西側(cè)頭在他的手機上掃一眼，“你玩攝影？”

    游重道：“不玩?！?/br>
    林和西興致盎然地挑起眉尖，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對方道：“不過我也不是只會用手機相機上的自動參數(shù)來拍照的傻子?！?/br>
    只會用自動參數(shù)的傻子絲毫不惱，甚至還輕聲笑了笑。

    他們拍到照片就打算原路折回，豈料計劃卻出了點小小的差錯。原因無他，他們在林子里遇上了看星星回來的那群人。

    起初林和西還心中納悶，這片林子分明和沼澤地是兩個背道而馳的方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繞過來的。直到聽見有人激動高喊“我就說我看見了螢火蟲”時，他才面露了然。

    雜亂重疊的腳步聲已經(jīng)由遠及近而來，此時兩人就這么站起來，必定會迎面撞上那些人。林和西倒是不怎么在意，他慢吞吞轉(zhuǎn)過頭，無聲地看向身側(cè)的游重。

    來人中有周煊和趙渡，顯然游重并不太愿意被他們撞見，自己和林和西單獨出來。

    他沒有起身，甚至長腿微曲，原地坐了下來。

    林和西見狀，也配合地蹲在原地沒有動。

    大批人的突然出現(xiàn)驚動了螢火蟲，浮在半空里的大片熒黃色的光點被沖散，漸漸隱匿在漆黑的樹叢間。原本興奮不已的學生們此時失望唏噓，紛紛亮起手機里的燈光，陸陸續(xù)續(xù)從暗下來的樹叢間穿行而過。

    暖黃色的微弱光芒從樹叢間穿插交錯著亂掃而過，在光束直直打向他們所在方向的前一秒，游重垂頭的同時，也伸手將林和西的頭按了下去。

    兩人挨得極近，游重的手按在他的后腦勺上，從后方看過去，就像是摸著他的發(fā)頂將他半摟在懷里。

    林和西已經(jīng)蹲得雙腿毫無知覺，忍不住將身體重心移向游重在的左側(cè)，悄悄抬起右邊的腳幅度微小地活動。

    手機光再度從頭頂上方照過來，瞥一眼林和西那頭格外顯眼的茶棕色短發(fā)，游重又將他往下按了按。后者猝不及防，身體驟然失去平衡，朝右側(cè)地上歪過去。

    此時摔在地上發(fā)出聲音，必定是得不償失。按在他發(fā)頂?shù)哪侵皇炙矔r滑落到林和西肩頭，游重摟住他的肩膀，將人往自己的方向按了按。

    林和西身形不穩(wěn)，混亂間雙手抵住他的腰，臉向下被他按入懷里。

    游重驟然僵住，下顎線條不自覺緊繃，卻還是沒有把人推開。

    隔著寬闊結(jié)實的胸膛，對方胸腔內(nèi)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落入林和西耳中，仿佛與他自己的心跳聲漸漸重疊。

    游重將他按在懷里，腰側(cè)被他碰到的地方輕微灼燒，鼻尖縈滿屬于他的氣息。

    兩人皆有些神情微妙。

    第28章 第三選擇

    待那群人走遠，他們才從樹叢里起身離開。返回營地的時候，兩人也是分開走。從始至終都沒有人發(fā)現(xiàn)，游重和林和西曾經(jīng)單獨出去過。

    露營在第二天早晨結(jié)束，老師清點過人數(shù)以后，大家各自收拾東西離開。林和西昨晚睡得不是很好，將帳篷還回戶外設(shè)備店以后，就徑直回校外租的房子里補覺。

    整個周日就這么睡了過去。周一下午的專業(yè)大課，林和西在教室里見到了寧南。

    自打理工學院的人過來找茬，卻鬧出不小烏龍的那天起，林和西就沒再在學校里見到過寧南。如今對方還有閑心過來上課，多半是事情已經(jīng)徹底解決。

    大概同樣是覺得太久未見，寧南主動招呼他過去坐，林和西腳步微頓了頓，最后還是朝對方走了過去。

    他在寧南身旁的空位坐下，恰好聽見對方在和另幾人說國慶的假期計劃。許是心情不錯，瞧見他坐過來，寧南主動伸手搭在他肩頭，“下周國慶放假有什么安排？”

    林和西極為隨意地答：“應(yīng)該在家打游戲?！?/br>
    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寧南松開搭在他肩頭的手，又轉(zhuǎn)頭和其他人說起話來。

    他們聊得專注投入，林和西雖至始至終都沒有參與，但也能從偶爾鉆進耳里的只言片語中，猜出寧南最近大概是交了新女朋友，計劃國慶假和女朋友去海邊玩。

    林和西興趣缺缺地撐頭，懶洋洋望向講臺上語調(diào)激昂的專業(yè)課老師。

    大學專業(yè)并不是他自己所選，而是學院內(nèi)部直接分配。林和西不喜歡自己的專業(yè)，但事先了解過他文化課成績的林遠魏顯然認為，無論什么專業(yè)對他來說都差別不大，只要能拿畢業(yè)證就行。

    對此，林和西亦沒有做出任何辯駁，國際學院確實沒有他想讀的專業(yè)。

    他微微低頭，視線掃過前排學生信手在專業(yè)書里留下的涂鴉，指尖輕輕一動，忍不住回憶起前兩天在樹木園的湖邊，手握畫筆時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