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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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mama大約是為人古板,見她與那叫子瑜的書生說過幾次話,便疑心她不守婦道。幸而夫君明察秋毫,了解到她其實清白的隱情。 可想來,夫君崔九當(dāng)時的吃醋生氣也是有的,事后冷落自己,大約也是因為賭氣。 難怪他不樂意她與神醫(yī)趙先生之流再有言語交談。皆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不管怎么樣,都是她不夠謹慎再先,讓子瑜、趙先生之流差點有空子可鉆。從此以后,她心里只裝著夫君一眼,別的男人,連瞧都不瞧一眼呢! 只是崔九哄了半天夫人,眼看著“棋約”是去不上了。 青州有入夜宵禁。他頂著“商賈崔九”的名頭,不好出客棧在街上晃蕩,自然而然地,便又得與柳娘子歇宿一晚。 許是“夫妻”之間將心內(nèi)的死結(jié)解開,那天夜里,眠棠黏人得厲害,直要摟著他的脖子才能安睡。 晨起時,眠棠送崔九出門時也分外依依不舍,只是官人好像沒有睡好一般,眼底透滿了血絲,說話也不多,只沉默喝粥,看都不看她一眼呢! 雖然夫君現(xiàn)在待她還是有些相敬如賓,并沒有像尋常夫妻那般親熱無間。 但眠棠覺得與他的日子還長,就如高山厚雪,總有春暖花開,化為涓涓細流之時。 想到這里,眠棠的日子便又有了新的奔頭。就算夫君因為起床氣,不愛開口搭理人,她也賢惠地假裝看不見他的臉色,只替他整理衣角,用巾帕替他擦臉。 只是她挨得他近時,總能聽到夫君微微地吸氣,然后又嘆氣,不知練的是什么養(yǎng)氣功夫。 夫君長得好看,就算抿著嘴生悶氣的樣子,也讓人移不開眼。 不過昨日那位子瑜公子相贈的彩頭,她是萬萬不會要的。雖然詩畫茶會的門檻甚高,但接受了那公子的相贈,豈不是讓相公難心? 聽聞她決定放棄那入場的名額,崔行舟很是滿意,起床后一直緊繃的臉總算有了笑意,并且告訴她,莫如已經(jīng)在青州集市里花銀子兌下了攤位,她可以去攤位上守著,看看可有伯樂賞識自家的瓷器。 眠棠信服地點了點頭,決定要為自家的瓷器賣力吆喝。 安排好這一切后,崔行舟才放心出門,上了馬車。然后可以靠坐椅墊子上,好好松泛一下緊繃了一宿的神經(jīng)。 畢竟那正式官家的茶會,她若也去,豈不是亂了場子,打破了他籌謀已久的布局? 現(xiàn)在眠棠有了營生,就不會亂跑,而她在鬧市里坐著,才可引得陸文露頭。 那賊子龜縮在有官兵把守的客棧里,崔行舟自然不好做什么,可是一旦他露頭,身在鬧市,與人口角,被莽漢用刀搏殺身亡的話,便順理成章了……石總兵不是要博得賢德的美名嗎?那就看看,他一心詔安的賊頭子若死在了他的地盤上,會引發(fā)怎樣的后果……萬歲打得一手好算盤,想減掉眞州羽翼,且看看是不是容易…… 那個柳娘子睡相真不老實,跟個孩子樣的黏人,也不知她用了什么熏香,竟然帶著股蜜桃的甜味…… 不知怎么的,催行舟一路想來,卻漸漸想到了別處去了…… 他出神想了一會,突然發(fā)覺自己的失態(tài),不禁微微皺眉,不再胡思亂想,徑自閉眼養(yǎng)神去了…… 第25章 可是淮陽王發(fā)現(xiàn)就算半寐間,鼻息的甜香味卻依然不散……著實有些惱人…… 于是官人崔九在青州剩下的日子里,都是外出訪友徹夜不歸了。 到了詩畫茶會那天,青州的街面上驟然增多了許多華貴的馬車,道路兩旁也設(shè)立了泥幛。 眠棠出門晚,便立在客棧的二樓,憑欄往下望,看著一輛輛馬車駛過。 說實在的,她雖然出身名家,卻是個沒落貴族之家,不過頂了祖宗的虛名,并未曾有過悠閑富足,游走茶會間的日子。 如今她嫁入商戶人家,就連那點子官宦虛名也保全不住了。 父親幼年時,體會過柳家鼎盛時的富貴,就此死抱著不放,總想著再次光耀門楣,教育兒女時,也將“昔日柳家如何如何”掛在嘴邊。 可他費心鉆營了一輩子又如何?到底落得鋃鐺入獄,受刑而死的下場。 而她那位異母的兄長,乃是母親先前的那位逝去的大夫人所生,他生母出身還算不俗,所以兄長處處瞧不起后入門的繼母,時不時嘲諷自己的meimei眠棠做事粗俗。 這倒讓柳眠棠對那等子高門深院的日子有了天然的反感??礃窍陆?jīng)過的那些馬車精雕細刻、鎏金嵌寶,探頭的小姐們滿頭珠翠時,也不羨慕。 雖然自家的馬車式樣簡單,過的也不過尋常百姓的日子,可是她覺得比較在娘家時都自在。夫人小姐們可以悠閑地參加詩畫茶會,她可要去集市上經(jīng)營自家的買賣去了。 因為是擺設(shè)攤位,眠棠不欲穿著太過美艷,招惹不必要的風(fēng)頭。 于是她只著了一身青布襦裙,用青布包裹住額頭與秀發(fā),一副干練的做事樣子。 小廝莫如倒是能干的,選擇的這處攤位,很是熱鬧,加之處在一個岔路口,幾乎逛街的人都會經(jīng)過這一處。 眠棠指揮著兩個婆子,將自家店鋪的瓷器在桌面上擺好,又讓從眞州跟來的店鋪伙計貴生,挑起了“玉燒瓷坊”的旌旗。 如今她也算是摸了門道,不可一味走曲高和寡的路線,所以這次還進了一批生肖擺設(shè)和白瓷的鋪滿。 陳先生這幾日吃著李mama燒的豬rou,卻不見店鋪開張,許是心內(nèi)有愧,竟然不用眠棠吩咐,就給這批瓷撲滿填色勾邊,都是不同于別家店鋪的式樣,畫得別致不說,又很可愛。 一時間,這些可愛而別致的式樣倒是引來了不少的人來看。 眠棠決定走一走貨量,便讓伙計吆喝著買一贈一,買一個鋪滿可以得一個小小的生肖擺件,若是買整套的盤子,就送以整套的小生肖。 一時間,倒是有不少帶孩子的大人來買鋪滿。一則那鋪滿的肚兒甚大,看著很能裝,買回去讓孩童積攢銅錢之用,二則那小生肖也招惹孩子的喜歡。 甚至有那收集癖的,為了那一整套的小生肖,而買下盤子的。 眠棠連同兩個婆子都忙著用黃紙包裹賣出的鋪滿、盤子,再同草繩包扎,方便顧客拎提著走,忙得不可開交。 直到中午,大部分逛街的人都找尋地方吃飯去了,街面上才稍顯冷清些。 眠棠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顧不得吃李mama買來的鹵rou炊餅,饒有興致地數(shù)著錢箱子里的錢。順便用細繩子將錢串成串兒。 這種看著錢箱漸漸變滿的感覺真好。數(shù)錢的滋味,比吃飯都香…… 可就在這時,突然攤位前又來了客人。 眠棠的余光掃到有客人來,連忙放好錢箱子起身相迎。 可是滿臉的笑意看清來者后,便漸漸凝固了。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李mama口里所說的“姘頭”子瑜公子。他依舊是清俊而眼含憂愁的樣子,在他的身后,跟著五六個隨從,看著很不一般。 眠棠深深震驚于這位公子的膽大了。就算她以前真跟他有些什么,他身為“姘頭”當(dāng)些自覺,怎么好意思光天化日下來尋自己? 就在這時,那位公子死死盯著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道:“眠棠,你離開我,就是為了過這樣的日子?” 聽他的意思,很是瞧不起商賈,難不成他自覺自己出身比商賈之家好,就出言奚落她? 聽到這話,眠棠頓時沒了好氣,斜著一雙嫵媚大眼道:“這樣的日子怎么了?有屋住,有rou吃,賺取的錢財每一文都是干干凈凈,哪里招了公子的眼兒?” 被她這么一嘲諷,那公子頓時面露痛苦之色,緩緩道:“……的確,這樣的日子一直是你向往的……可是,你就這么隨便的跟著那個男人過了?” 眠棠不知自己先前為何要跟這個男人不清不楚,可是今日她卻要將話說透了,絕了他的賊心,斷了他的賊膽。 “這位公子,我嫁給什么人,歸不到你來指手畫腳,看你的樣子也是個體面人,怎么眼巴巴就非要跟個已婚的婦人東拉西扯,是你爹娘死得早,無人教你做人的規(guī)矩了?” 就在這時,那公子身邊的一個長須的隨從忍不住了,低聲喝道:“柳眠棠,你怎么敢這么跟爺說話!” 眠棠毫不客氣地將手里的殘茶往外潑灑,倒了他們滿身都是,紛紛跳腳躲開,然后沖著那隨從道:“從今以后,我都是這般說話,那是你的爺,可不是我的,再敢來東拉西扯,我下次就攢了一馬桶的腌臜往你們跟前潑!貴生!用掃把將攤前掃一掃,什么臟的臭的落了一地,一會還要怎么迎客?” 那叫貴生的活計做事麻利,見東家娘子不待見這些個人,便將個掃把揮動得虎虎生威,嘴里不客氣地吆喝著:“起開!起開!莫站臟了我們東家的攤位!” 子瑜公子身后的侍衛(wèi)們顯然很豪橫,見眠棠這般無禮,紛紛氣得瞪眼,要沖上前與她理論。 可是子瑜公子卻蒼白著臉,喝止立刻他們,然后對眠棠道:“既然你不愿見我,我以后自然不會打擾你,可是你要知道,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一個,是你誤會了我與蕓娘……” 眠棠壓根沒心思聽他講了什么,只緊張兮兮地看著李mama的面堂上有沒有染上黑漆。 今日這該死的什么公子又來上門勾引,這些個不要臉的話要是被李mama學(xué)給夫君聽該如何是好? 這么一看,李mama果然面色詭異,不停地在那子瑜公子身上游走,指不定死板的腦筋里又在編排著什么jian情呢! 眠棠當(dāng)下如喪考妣,不耐煩道:“你愛跟哪個娘就跟哪個娘,管我何干!還不快走,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 她這話,竟然說得比一年前下山離去時還要決絕,文雅青年的嘴唇都在微微顫抖。 他蒼白著嘴唇,似乎想說些什么,最后到底是轉(zhuǎn)身離去了。 眠棠沒由來的一陣心痛,看著那子瑜的背影,心里似乎有股子說不好的酸楚爬了上來…… 可待回過神來時,又是懺悔禱告:阿彌托佛,罪過罪過,竟然看那人背影那么久!相公,你不理我,果然是我罪有應(yīng)得…… 不過接下來就容不得她胡思亂想了。 就在那群人離開不久之后,街上的人突然開始驚呼跑跳了起來,似乎前面有什么人打斗,一路呼喝聲不斷,百姓也是四下里逃散,街面上亂得很,時不時就有攤子被逃散的人給撞翻了。 眠棠的攤位上都是不禁碰的瓷器,見此情形,也顧不得看個究竟,連忙招呼著婆子伙計,先將要緊的瓷器放到鋪絮了干草的箱子里,好裝上驢車。 等她們匆忙收了攤子時,又有大批的官兵涌上了街頭,朝著紛亂之處,急匆匆趕去。 等眠棠好不容易回到了客棧時,客棧一樓還有人聚堆議論著。聽說方才街上死了不少人,鮮血迸濺得滿地都是。 她一邊順著耳朵聽了一會,一邊手腳麻利地檢驗自家的瓷器有沒有什么損失。 待點看完畢,錢箱子也穩(wěn)穩(wěn)摟在懷里時,她才長出了一口氣:“我的乖乖,青州的街面可真夠亂的……對了,李mama,相公是去哪里會友了?可會碰上街上的sao亂?” 李mama也是累癱了。方才眠棠催攆著她們裝貨,其中有個箱子砸到了她的腳,現(xiàn)在疼得厲害,只能一邊揉一邊道:“東家出城訪友,應(yīng)該無礙……” 眠棠松了一口氣,一邊叫伙計貴生去叫郎中給,李mama看腳,一邊尋思著:城里這么鬧,一定會關(guān)城門早早宵禁,也不知道今晚夫君要在哪里過夜。 她料想得不錯,那天夜里,崔九果然沒有回來。 不過跟眠棠想象中的客居鄉(xiāng)野寒舍,囫圇著住一宿不同的是,淮陽王此時正在城外華美的畫舫之上,陪著母親,還有邀約來的幾位王侯家眷一起泛湖水游船呢。 太妃帶著未來的兒媳婦廉苪蘭,到達青州時,已經(jīng)是錯過了茶會開始的時間。淮陽王至孝,干脆也沒有參加茶會,直接出城迎接母親,隨便帶著母親的幾個手帕至交一同游歷下青州有名的映日彩湖。 這一玩,眾人便有些樂不思蜀,快到日落時,才準備往回趕,可上了岸才聽說城里出了sao亂戒嚴了。 第26章 眼看著進不了城,太妃一行人便在城外鎮(zhèn)南侯好友那借來的一處行館安歇下來。 太妃這半天其實玩得還算盡興,可是想到自己錯過了茶會,還是有些遺憾,不禁沖著自己的管家斥責(zé)道:“你做事向來沉穩(wěn),怎么今日顧頭不顧尾的,竟然帶錯了路,害得我們又繞了一圈子才上的渡船,好好的茶會都沒有趕上?!?/br> 高管事面上含笑,不敢看一旁的王爺,他總不好實話實說,說是王爺示意他這般行事的??! 不過一旁的廉苪蘭倒很善解人意地替管事解圍:“太妃,您這是因禍得福,方才聽人說,城里亂得很,有些官家在茶會散時從那街上路過,都受了不小的驚嚇呢?!?/br> 一旁幾位從眞州來的夫人也頻頻點頭,只說她們是托了太妃的洪福,免了一場災(zāi)禍,直說得太妃臉上終于露出了笑意。 崔行舟也是在一旁帶笑聽著,可是心里想著的,卻是另一番事情了。 其實,他今天示意著管事帶錯路,就是為了自己的親眷避開青州的這場亂子。 畢竟淮陽王府的親眷若是不來,他崔行舟未免嫌疑太大。而走錯了路,卻是無可奈何之舉,碼頭驛站的差役都能作證,誰也挑揀不出毛病。